记录王兵和他的记录片

　　“生扛”也许是众多中国艺术家的唯一选择。与此同质的是《铁西区》中的那一幕：穿军大衣的工人，反复数着领到的那点少得可怜的工资，然后转身离开会计室去面对家人，面对生活－－虽然同是一种没有希望、毫无气质的“生扛”，但毫无疑问这就是现实

　　王楚禹

　　要说清楚王兵这个人，首先要看明白那部超长的记录片。看过长达9个小时的《铁西区》后，王兵这个人从里到外基本上就透明了。最起码，你会发现，在我们这个时代的现实中，他作为一个沉默的监视器是合格的。

　　浓度极高的醋精

　　记得在去拍《铁西区》前的一段时间，王兵同我们几个朋友散居在通县西海子周围，那一段生活是我们的一个共同记忆：总是聚在一起讨论我们身处的现实。然后吃面条、散步、打“拱猪”。

　　我记得王兵是沉默又不善言辞的，只有谈到大家都很陌生的铁西区时，才会兴奋些。他多次谈及在鲁迅美术学院读书时，在铁西区拍照片给他记忆的刺激。但那也只是他自己的世界，并没有引起共鸣。

　　其实在看影片以前，我没有想到铁西区不仅是他私秘的个人体验，也是他对“中国现实”这一宏大主题的压缩理解－－这种压缩就像浓度极高的醋精。

　　后来王兵独自去了铁西区。一去就是一年多。每次行色匆匆回到北京的时候，除了大谈铁西区，便是疯狂地买DV带子。有一次和他去金五星批发市场，那种上百盘的买法，真有点让人怀疑他是到沈阳搞零售生意。他还总得意地提及从北京到沈阳的一趟超级便宜的火车，只花六十多块，但有时买完带子，火车票的钱也都不够了。

　　片子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

　　来往于北京和沈阳的王兵，用嘴巴给我们说了一年多的他的“记录片”，而他的嘴巴与他的镜头却有天壤之别。朋友们连一秒钟的素材也没看过－－有猜测，有担忧和怀疑。每次提出要看，他总会说：“太乱，没法看，弄完再说”。

　　素材全部拍完回到北京，接下来是长达一年的剪辑。这期间，有一次朋友们聚会时见到王兵，他看上去很疲惫、萎靡而消沉。谈到剪辑的事，他说要在300多小时的素材里剪出3个小时来。现在想来，那真是令人心力憔悴的工作。

　　终于有一天，他约了几个朋友，拿着粗剪的《工厂》和《艳粉街》来到我家。那一次我感到要重新认识王兵了，因为片子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

　　聊天中，他告诉我，那一年多在铁西区拍摄和生活的过程中，他自己对于现实的思考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是铁西区不断地蜕变着他，促使他最后拍出了这样的一个记录片。而恰恰是他在影片中想要传达给观众的那些冷静的细节反过来震撼了他自己。

　　在时代中潜行

　　几天前，王兵要去马赛参加电影节的头一天晚上，不善操作的他还在为下一部片子少的可怜的资金发愁。而作为朋友，我更为他发愁的是直到现在，坐在我面前的这位已有了不小名气的纪录片导演居然从未拥有过一台属于自己的DV。

　　《铁西区》的全面放映只是完成了它的序幕，而这也被王兵暂时放在了脑后。虽然在放映时，对一些缺乏耐心的观众它是一种折磨，但在我们这个时代的语境下，它终究是要留给历史和后来的人。

　　著名的前苏联导演塔尔克夫斯基虚拟的那个需要“潜行”的世界离我们的现实有多远？很想对曾在铁西区里独自“潜行”的王兵说上一句：潜行者，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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