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本报驻华盛顿记者 谭新木

　　车子还未到位于马里兰州的美国国家档案馆大门口，记者就看见身着深蓝色T恤、背后和胸前各挎着一个大布包的王选正低头看着旁边的草地发呆。在涌动的车流旁边，这位用生命来追踪日本在中国细菌战历史、被外国学者誉为"能让日本沉没"的女子显得那么孤单，那么疲惫。

　　"今天我特别累，好在我可以不用自己走路回去"，王选一上车就对记者说。从档案馆到她所住的旅馆，走路要25分钟左右，王选每天都背着两个大包走一个来回。今天一清早，一位华侨就开车把她送到巴尔的摩办理签证延期手续。"幸好办理得快，带我去的人把我送回档案馆，要等的时候长的话，我只能自己坐一个小时的火车回来。"

　　王选此行到美国，除应邀参加一个由华侨举办的关于日军细菌战的巡回展览和研讨活动外，主要是到美国国家档案馆搜集细菌战的资料。美国政府前年开始将战争时期日本政府的文件与情报资料解密公开，王选说里面有很多有用的材料。"奇怪的是，今天在档案馆里，我调出来的5盒子材料中有4盒被人拿走了"，她说。"当时我正在复印，转身一看那4个关于细菌战的盒子就不见了。好在我都看过了。"

　　报仇的时候到了吗？

　　虽然身在美国，但王选对齐齐哈尔的"8·4毒气事件"非常关注。"毒气弹事件与细菌战和其他事件不一样，它属于战后的问题，与中国放弃对日本的国家间战争赔款没有关系，可以理直气壮地和日本交涉，让其承担责任"，她说。"与细菌战不一样，毒气弹一个弹就是一个弹，摆在那里赖不掉，多少人受害也都有纪录。"

　　不过王选强调要正确看待这次事件，没必要大肆渲染，"不能营造出一种气氛好像'报仇的时候到了'。这次事件与中日友好没有关系。"

　　记者问，这次事件能否成为全面推动政治解决中国战争受害者向日本政府索赔的一个转机？对此，王选持谨慎的乐观态度："毒气弹事件如果处理好了可以成为一个先例，接下来就可以处理别的战争遗留问题，比如慰安妇战后的心灵创伤、细菌战造成的环境污染，等等，所以这次事件肯定会对全面解决索赔问题产生积极的推动作用，但要成为转机没有那么容易。"这里面有很多原因，其中之一是有些问题属于战争索赔问题，与毒气弹事件属于战后问题的性质不一样。

　　民间索赔急需政府帮助

　　几年来，王选为了搜集证据，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并频繁来往于中日之间，并代表中国180位年逾古稀的受害者28次在日本法院出庭。为此，她几乎跑断了双腿，费尽了唇舌，耗尽了积蓄。

　　王选认为，她多年奔波最大的成果是为民间索赔"打开了局面"，但她仍深深地感到，"民间索赔单纯依靠民间绝对不行"。

　　"要索赔，要打官司，最重要的是有证据，要做调查。我现在为什么拚命搞调查？就是因为只有把调查搞好了你才能与日本谈赔偿问题。"她说。

　　王选说，中国自战争结束以来还没有一个全面的受害者调查。她拿出一本中国出版的《细菌战与毒气战》告诉记者，这本书里有许多日本士兵的供词，其中援引的《井本日记》详细提到了日本在中国发动细菌战的情况。"这本《井本日记》是我们打官司的最过硬证据，但其中提到的许多遭到细菌战袭击的地方到现在还没有展开全面调查，即使搞过调查的也都是民间人士自己搞的。"

　　王选说，搞细菌战历史调查需要专家，需要知识，不是所有人都能做的，需要政府来进行组织。"政府可以出面牵头组织人力物力，比如可以组织大学生进行社会实践，有的去访问受害者，有的提供法律咨询。这也是最好的爱国主义教育。"她说，如果政府来组织的话，调查工作很快就能做完。

　　中国有成千上万的战争受害者，他们不可能都到国外去打官司，有的有证据也不知道该找谁。对此，王选说："中国受害者首先要在中国有申诉的渠道，政府应该设立一些机构，为他们提供咨询、指导，并接受他们的委托与日本政府打交道。政府有义务接受当地人民的委托。"

　　王选说，中国现在仍处在转型期，政府如何与民间力量合作是个新课题，值得研究。但她特别指出，政府的作用是组织引导，具体的工作还得民间来做，"专家不可能一个村一个村地去做调查，单靠政府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钱。"在这方面，要发挥地方企业的作用，由它们来资助。她说，她很高兴的是，有的企业对她的努力表示支持，她这次回国就准备到河北去，因为那里的一个企业最近表示对她的事业很感兴趣。

　　"我觉得有点累了！"

　　王选下榻的旅馆房间是当地华侨为她订的，客厅里除了一张长条桌、一张小折叠桌和两把椅子外，什么都没有。"这些东西还是华侨朋友为我搬来的，"她说。她告诉记者，前几天她一直和一位日本客人共住一套房间，客人住在床上，她睡在地上。"到昨天晚上我才到床上睡。"

　　由于经费都是友人提供的，王选特别注意节省。在跟她联系采访时，她第一句话就是："要采访可以，但不能电话采访，因为电话费太贵。"记者请她在旅馆下面的一个小中餐馆吃饭，王选把没吃完的都打了包。"这样明天的晚餐就解决了"，她说。

　　王选的事业正在得到国际社会越来越多的认同，英国广播公司制作了有关她的专题片，美国的历史频道反复播出她参与制作的日军细菌战纪录片，撰写《死亡工厂》一书的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名誉教授哈里斯称她为"嘹亮的正义号角"。

　　但是王选仍感觉孤单。在采访中她反复说的一句话是："打官司要少说空话，多做实事。"她说，有时她感到不满地是，"一谈起对日索赔来大家都义愤填膺，但做起实事来却没有几个人。像我在这里查资料，档案馆里有十几个日本人，五个韩国人，中国人只有我一个！我一个人能做多少事？"

　　虽然经过多年奔走王选热情不减，但她也越来越深地体会到个人的力量太单薄。"我成天东奔西走，一个人又要到乡下搞调查，又要到日本打官司，还要到这里来查资料，真的有时候感觉特别疲劳"，说到这里，王选沉默了。

　　两个半小时的采访结束，王选一脸倦容地说："我觉得有点累了，今天我要早些休息。"明天，王选又要背着她的大背包，去"浩瀚的史海"中挖掘和整理历史--一段无数人渴望了解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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