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劫难背后的北部湾困局

　　东方早报特派记者高英雄发自广西北海

　　9月23日下午4点多钟，“桂北渔63055号”渔船正在中国北部湾渔区紧张地作业，突然，两艘越南炮艇向渔船急驶而来。炮艇上满是越南士兵，手里拿着冲锋枪，冲着渔船大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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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着。

　　船长吴其洁一见形势不对，当机立断，吩咐其他船员立刻躲进装冰的船舱，留下他一人在驾驶舱驾船。吴将船左右摆动，不让越南兵上船。越南士兵恼羞成怒，拔枪扫射，有两发子弹分别打在了渔船驾驶舱的右侧和尾部。

　　四个提着冲锋枪的越南兵紧接着闯上了渔船。一个越南兵冲到驾驶舱里打了吴其洁两拳，一拳打在胸口，一拳打在嘴角，打出了血。

　　随即，渔船上的钱物被洗劫一空。在越南士兵的亲自驾驶之下，渔船最终被驶到越南吉婆岛拘押。

　　“当时要是子弹将驾驶舱打穿，我们的船长就有生命危险了。”10月13日上午10点多，29岁的船员苏子中回忆起那时的惊险一幕，余悸犹存。

　　就在“桂北渔63055号”遭劫前不久，我国还有多艘渔船也同样遭此恶运。一连串的遭劫事件，甚至惊动了我国国务院总理温家宝。

　　在我国的严正交涉之下，截至记者发稿时，除“桂北渔27022号”渔船因搁浅无法回国之外，被越南武装人员无理扣押的“桂北渔60038”、“桂北渔63091”、“琼儋州66002”，“桂北渔63055”均已平安归来。

　　8天内5艘中国渔船遭劫

　　10月13日早晨，北海市侨港镇电建港挤满了出海归来的渔船。记者辗转找到了9月15日被越南武装人员抓扣的“桂北渔60038号”渔船，船长卢世伟回忆起那天下午发生的一切时仍然心有余悸。

　　“当时，我们坏了一台机器，正准备回北海。”卢世伟说，就在返航途中，3艘越南炮艇朝渔船飞奔而来，其中两艘炮艇前后伸着长长的大炮。

　　卢世伟急忙将船调头。无奈船速没有越南炮艇快，炮艇很快就又追了上来。越南士兵见渔船不停，朝天扫射了几枪，卢世伟只好将船停下。

　　卢世伟说，跳上来了三个越南兵，两个拿着冲锋枪，一个拿着电棍，越南兵将其他船员赶出船头，然后用枪指着卢世伟，让他开着船跟着炮艇走。

　　与卢世伟在同一海区捕渔的还有“桂北渔63091”、“桂北渔27022”、“琼儋州66002”三艘渔船，它们同样没能逃脱越南炮艇的追击。

　　“桂北渔63091号”渔船船长李光向记者回忆道，当时他正驾驶着船，满载着20吨鱼返航，船上有他的妻子吴植燕和刚刚初中毕业的女儿李秀香，还有7名船员。

　　他们不愿意让越南士兵上船，越南士兵就朝渔船连开9枪，其中两发子弹击穿了渔船驾驶室的窗户玻璃，并击中了放在室内的一堆衣服，当即引发了火灾。在这一过程中，越南炮艇还猛撞渔船尾部，致使轮舵损坏，渔船破损进水。随后，4个越南士兵冲上渔船，殴打李光。

　　在茫茫大海上，三艘越南炮艇押着四艘中国渔船，从中国海区(注：四艘渔船都在属于中国传统渔区的465海区作业)缓缓驶向越南海岸。9月16日凌晨3点钟左右，四艘中国渔船被扣押在越南南定省格带江口码头。

　　仅仅8天之后，同样的遭遇落在“桂北渔63055号”渔船上。那天下午，与“桂北渔63055号”渔船同时遭袭的还有“桂北渔82018号”船，幸运的是，这艘渔船成功逃脱。

　　据船主林亚明回忆，就在越南兵持抢胁迫他开船去越南时，相继接到报警的南海区渔政监督局两艘渔政船赶了过来，正在周围作业的中国渔船也纷纷向这一海区聚集，越南士兵只好跳海逃跑，他们的炮艇见势不对也先行溜走了。

　　北部湾枪声惊动高层

　　北部湾渔船遭劫事件，引起了我国高层的重视。

　　10月6日下午，出席第九次东盟首脑会议的中国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印度尼西亚巴厘岛会见了越南总理潘文凯。在会见中，温家宝表示，目前中越关系发展良好，双方应进一步深化各领域全面合作，同时也要更加重视和妥善处理好两国关系中存在的问题，早日完成北部湾渔业合作协定后续谈判，共同维护北部湾渔业生产秩序，防止伤害渔民利益的事件发生。

　　这是中国政府高层首脑就9月份连续发生的两起越南武装人员枪击中国渔船事件表态。

　　此前，我国外交部负责人曾两度就此事件同越南有关方面进行严正交涉：

　　9月23日下午,外交部亚洲司主管官员和中国驻越南大使馆，分别向越南驻华使馆和越南外交部提出严正交涉,要求越方“立即停止无理驱赶和枪击我国渔船的行为”；9月27日，外交部亚洲司司长傅莹紧急约见越南驻华使馆公使衔参赞阮伯炬，再次就越南武装船只枪击、抓扣中国渔船事件提出严正交涉，要求越方“尽快释放所有被扣中国渔船和渔民”，“采取切实措施，杜绝抓扣中国渔船、渔民事件再度发生”。

　　渔民屡遭越南武装劫掠

　　“5艘中国渔船遭劫并不是偶然事件。”北海市渔政管理站钟振兴科长告诉记者，今年1至8月，共发生越南武装人员抓扣北海渔船事件事件4起，有12艘渔船、98个渔民被抓扣过。

　　北海市渔政站的一份情况汇报显示，仅2002年，北海市就有37艘渔船、306个渔民被越南方面抓扣过。如再向前溯，这一数据更加惊人：1996年以来，北海市共发生渔船被越南抓扣事件92起，被抓扣渔船205艘。

　　“越南武装人员抓扣渔船后，先是抢走船上的渔货、柴油和网具等有价值的东西，然后强迫渔民签字，逼着他们承认进入越南领海捕鱼，最后处以罚款。”钟振兴说。

　　5艘被越南武装人员抓扣的渔船船主，向记者证实了钟的说法。

　　“桂北渔60038号”渔船船员苏日升向记者讲述了船上钱物被劫掠的详细过程：9月16日凌晨3时左右，渔船刚到越南南定省格带江口码头，就有十几个人上来抢东西。船员们后来查了查，被掠去的有650托(合13000公斤)鱼、7吨柴油、1100个鱼托、200米纤维绳、1张新拖网、25个淡水桶、20个提篮和200米钢丝，价值7万多元。“那些人什么都拿，连剪指甲的小刀也不放过。”苏日升气愤地说。

　　事后统计，5艘渔船上被越南方面劫掠去的钱物就达30多万元人民币，平均每艘船损失7万元。

　　掠去钱物还不算，越南方面还要对抓扣的中国渔船“罚款”。他们先是逼船长写一份“自白书”，强迫他们承认进入了越南海域，而船长所写的这些内容是他们早就草拟好、然后翻译成中文。在这份有船长签字的“自白书”上，明码实价地标着每艘船的“罚款”金额，数目依船型大小规格而异，最低3000美元，最高达8000美元。在船长签好字后，越南方面就会悄悄将他们从陆路送回边境，让他们回国筹钱再回越南赎船。

　　钟振兴说，被抓扣渔船交纳“罚款”，加上船上被劫掠的钱物，平均每艘渔船损失11.2万元，最高损失20多万元。

　　北海市渔政站的一份统计资料显示，仅计算今年被抓扣的18艘渔船的直接经济损失，其数目已达到了119.53万元之巨。

　　中越博弈北部湾

　　据了解，这次被越南枪击和抓扣的渔船，完全是在我国海域作业。越南方面没有任何理由抓扣我国渔船。

　　“从越南武装人员个人角度而言，他们是为了掠夺中国渔民的金钱财物；从越南政府的层面来说，他们有组织、有计划地对在北部湾西部以及北部湾中心线附近海域生产的渔船实施枪击和抓扣，是妄图提高同我国在北部湾渔业合作后续谈判中的筹码，以最大限度地争夺北部湾的权益和资源。”北海市水产局局长林起松分析了越南武装人员频频劫持我国渔船事件的原因。

　　钟振兴告诉记者，2000年12月15日，中国和越南两国政府签订了《中越北部湾划界协定》和《中国渔业合作协定》，但在目前，中越北部湾划界协定和渔业合作协定都还没有生效，正在进行后续谈判。

　　“谈判的焦点可能集中在进入共同渔区捕渔渔船的数量上。”钟振兴说，我国政府力争让更多的中国渔船进入共同渔区捕渔，遭到越南政府的抵制。

　　钟振兴摊开一张“中越北部湾渔业合作协定水域示意图”。在这张图上，共同渔区一目了然。

　　从地图上看，作为南海北部海区一部分的北部湾，北起广东广西沿岸、南讫海南岛南端，像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C。

　　在北部湾的中心区域，有一条南北延伸的曲折线，即中越北部湾分界线(又称中心线)，在中心线以西，靠近越南海岸，圈出一块海域，划了一条线，为共同渔区西线，在中心线以东，靠近我国海南省海岸，圈出一块海域，划了一条线，为共同渔区东线。共同渔区西线和东线之间围起来的一大片海域，就是共同渔区，中越双方渔船都可以在这一区域捕渔。而关于在这一共同渔区捕渔的细节问题，中越双方正在进行渔业合作协定补充协定书的谈判。

　　共同渔区的划分，无疑有助于解决中越北部湾分界问题和两国渔业纠纷。问题的关键在于，越南方面为了在渔业补充协定谈判中提高筹码"，人为地制造了一些事端。

　　10月14日上午，记者拨通了南海区渔政渔港监督管理局南沙处处长刘桂茂的电话。刘认为，越南方面之所以屡屡枪击、抓扣我国渔船，“是想单方面管理分界线”，是企图将我国传统渔区纳入其管辖范围之内，“这是违反国际法的”。

　　北海渔民之困

　　困扰北部湾的不仅仅是海域争端问题，记者在采访中了解，渔民也正面临着生存发展的困境。

　　刘桂茂告诉记者，在我国环北部湾沿海，有3万多艘渔船、100多万渔民，他们长期以来一直在北部湾牧海耕渔。由于近年来狂捕滥捞，北部湾的渔业资源已严重衰竭。

　　“一年不如一年了。鱼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小，浮在海面上的鱼，现在都没有了。”在自家的船头上，38岁的渔民张永金说。

　　在侨港镇，像张永金这样的渔民有很多。除了打渔，他们几乎没有别的生存本领。而近海渔业资源的衰竭迫使他们竞相造船，甚至不惜花大价钱到其它地方购买造船指标。

　　一艘500匹以上马力的大渔船，动辄七八十万元，马力再大一点、质量再好一点，就超过100多万。一个普通的渔民家庭如何拿得出这么多钱？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找银行或亲戚朋友借贷。记者在北海采访到的渔船船主，无一例外是借钱买的船。“只要能出海，就有希望。”渔民们大都抱着这一心态。

　　据了解，一艘渔船每天的成本大约为4000元。正常情况下，一艘渔船一个航次能落下来的收入为1到2万元左右，这其中还没有包括渔船折旧、维修，以及税收、管理等各项费用支出。

　　为了维持运转及早日还清贷款，渔民们无一例外地选择了远海作业，尽管他们知道距离祖国海岸线越远，越有可能遭遇越南武装炮艇的袭击。

　　10月6日，卢世伟和他的“桂北渔60038号”渔船刚被越南方面“释放”回国，3天后，他又出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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