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吴珊发自北京

　　H5N1禽流感病毒自去年12月至今已横扫越南、泰国、韩国、日本、柬埔寨、老挝、印尼、中国大陆及台湾和巴基斯坦十个国家和地区，已有上千万只鸡被就地焚烧，30多人因感染病毒而丧命。

　　为何此次的禽流感会在亚洲大规模流行，并感染人类？此次的禽流感是否会对人类的健康造成更大的威胁？带着这些问题，《青年参考》记者连线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病毒所副所长毕胜利、广州陆军总院呼吸内科主任黄文杰和香港中文大学小儿科主任、ICU临床医生霍泰辉，试图探究2004禽流感的根源、传播途径和防治措施。

　　禽流感比SARS更严重？

　　《青年参考》：这次禽流感是否会对人类健康带来严重危害？是否会扩散到难以控制的地步？是否会比SARS更严重？

　　毕胜利：禽流感传播到人还只是偶然的现象，只有和禽类密切接触的人群才会感染。目前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禽流感会在人与人之间传播。丝状的流感病毒(禽流感属于这种类型的病毒)传播距离不是太远，但是微小的球状病毒传播距离比较远。流感病毒的传播并不是太容易，这是其一。其二，一个病毒的传播需要适应人的细胞和组织的代谢过程，现在这个病毒我觉得还没有出现。一般流感病毒大规模传播的周期是20年，1918年、1957年、1977年、1997年都发生了这样的例子。自1997年以来病毒还在变化，一般不至于引起大规模扩散。

　　黄文杰：现在广东、澳门、香港三地的医院都在给医务人员做基本的培训，让他们了解禽流感的基本情况。此外三地的卫生部门前几天也坐到一块儿开会研究，可能会像防治SARS那样制定一些指南下发。现在的通报制度还是从上往下的，让每一个医务人员都知道禽流感是怎么回事。防护上有了SARS的经验几乎不用多做什么工作。

　　禽流感病毒可能变异？

　　《青年参考》：那么，很多人都关心的是，禽流感对人类的威胁到底有多大，禽流感病毒是怎样由禽类传染给人的？有哪些可能的路径？

　　毕胜利：从病毒学的知识来讲我觉得这次的禽流感对人类的威胁不是特别大。从1980年以来已经有15个流感毒株流行了，每年都有不同毒株的流行，这些病毒还是有些相互交叉的保护作用的。流感流行的情况在中国还是比较普遍的，一是我们人口密度高，二是小孩子从小接触禽类的几率很大。所以中国人对流感的抵抗力强一些，中国人得流感之后症状反应比较轻。所以至少今年中国疾控中心和世卫组织对禽流感并不担心，我们担心的倒是将来病毒如果再进一步变化，能够适应人的肺部和气管上皮细胞的话，那么就会出现大规模感染。但是病毒在刚从动物传染到人时毒性会强，慢慢地毒性会变弱。在美洲和欧洲，流感病毒对人类的健康威胁可能更大一些。

　　禽类的粪便污染是禽流感病毒传染给人的一个途径。养殖场不太注意消毒，粪便处理有问题，特别是在越南、泰国这些国家。粪便一旦干燥会变成气溶胶，气溶胶是一种很细的尘埃，其中就含有病毒。此外禽类都有羽毛，它在扇动翅膀的时候很容易造成病毒在空气中的扩散。还有一点就是养殖场都应该和外界隔离，因为养禽的场所周围都会有一些野生的鸟类，每年候鸟迁徙的时候就会出现流感的流行。这些病毒对野生鸟类不会致病，但是传到禽类或人身上就会出现发高烧、腹泻、肺炎等，最后出现毒血症而死亡。

　　现在农业部负责禽身上的病毒监控和研究，我们疾病防控中心就负责人身上的病毒的监控。我们现在把广西、湖南、湖北凡是疑似禽流感感染的病人的样本拿来做基因排序，目前还没有发现H5N1传到人身上，只发现了H3N2，是一种以前流行过的毒株。流感的症状也是高烧39度以上，关节痛，肺部有X光阴影。流感很容易确诊，但是经过排序之后发现的都是以前流行过的毒株，还没有发现H5N1禽流感病毒。

　　黄文杰：主要可能还是粪口传播。带有禽流感病毒的家禽的粪便通过飞沫的途径传播出去。

　　病毒变异增加人类感染可能？

　　《青年参考》：世界卫生组织新闻发言人鲍勃·迪茨就H5N1病毒可能发生的变异提出警告说，这种变异很可能导致人与人之间的交叉感染。在此之前，H5N1病毒只是通过动物传染给人的，从未发生过人与人交叉感染的情况。这表明H5N1型病毒已经变异。请问，病毒的变异是否会增加人与人交叉感染的可能？

　　毕胜利：我看到了这种说法。这种情况在以前流感流行比较少的地区如热带国家或美国、欧洲有可能，但是中国大陆可能性不大。因为过去20多年已经发现了15株流感毒株，几乎每年每个人都要得至少一次感冒，所以基础免疫力比较高。但是现在我们担心的问题是，禽流感病毒的基因代替H3，变成H5，和人的病毒基因进行重组，变成一种混合病毒，这就比较麻烦了，可能会造成大规模的流行。但是即使这样，这种混合病毒的致病性也不会像禽流感这么强。我们正在密切监视这个情况。另外，去年SARS暴发之后我们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研制出了疫苗，禽流感更快，只要6个月，新的疫苗应该就可以拿出来。进入春季，气温升高、紫外线加强，禽流感的传播就会下降，所以今年不会有大问题。但是明后年一定要小心，不过今年疫苗应该可以研制出来，所以对付禽流感还是问题不大。

　　候鸟迁徙加快病毒传播？

　　《青年参考》：有专家表示，迁徙的候鸟可能把H5N1型病毒从一个国家带到另一个国家，尽管这一点尚未得到证实，但有助于解释为何禽流感能够突然在多个地方出现。您认为这一次禽流感突然在亚洲的多个地方同时出现的原因是什么？

　　毕胜利：候鸟是最重要的一个传播因素。候鸟夏天都在西伯利亚周围的湖泊、森林里，到了冬季它们就往南迁。经过中国的东北和朝鲜，再到日本，经过台湾、福建，再到广东，包括香港、澳门、广西。如果天气冷的话就再迁移到越南和泰国。今年气温就是特别低，广东也就是六七度，鸟类迁徙的纬度就比较低，到了广西南部和越南北部。鸟类在迁徙途中会落下来寻找食物，养殖场也不是封闭的，就很容易把病毒传给禽类。湖北湖南就是这样。流感病毒在野生鸟类中突变和重组，并通过候鸟的迁徙进行传播和扩散，这是流感的一个普遍规律。

　　1997年香港暴发禽流感就已经找到候鸟传播病毒的证据。在香港海滩停留的迁徙的白鹭身上分离出了野生的H5N1型病毒。白鹭也到家禽养殖场去找食。从1918年到现在，追踪流感病毒的变异和传播，鸟类都是宿主。然后传到猪身上或家庭养殖的禽类身上，最后传到人。大概20年一个周期。上次的禽流感暴发是1997年，下一次大的变异和暴发就应该在2017年左右，现在快了一点，但是现在的病毒和1997年的病毒差别不是特别大。

　　禽流感源自中国？

　　《青年参考》：英国《新科学家》杂志引述一批专家说法，怀疑今次亚洲区爆发的禽流感，源头来自华南地区农场大规模为鸡注射禽流感疫苗，却忽略疫苗与病毒基因不配，反而助长变种病毒迅速繁殖及散播。报道估计，禽流感其实早在去年上半年于中国暴发，但因官方掩饰真相以及鸡场注射疫苗的手法不当，结果令疫症广泛蔓延。您是否同意这种说法？

　　毕胜利：《新科学家》本身是一本新闻评论性的杂志，比较前沿，猜测的成分比较大，不像《科学》刊登的都是科学研究的文章。新闻评论代表一种观点，那篇文章的说法好像是由于对流感的不了解造成的。

　　国际上还有一本英文的《普通病毒学》杂志，对流感的发生、演变和它的神秘性，及它与鸟类、猪、兔和人之间的关系是说得比较清楚的。第一，它说禽流感疫苗的注射造成病毒重组的机会更大，而且咱们可以注射禽流感疫苗说明禽流感在中国早就存在了。禽流感和人的流感本身就分不开，和野生鸟类的流感也分不开。候鸟量很大，种类很多，也没有国界。

　　现在西方总想把禽流感赖在中国身上，这是种很不好的倾向。我看完那篇文章之后觉得他们有些外行，对流感不是特别了解。

　　《青年参考》：科学家已发现目前H5N1病毒跟1997年香港禽流感H5N1病毒的氨基酸，已有轻微的差异，这表明在香港禽流感暴发后研制的疫苗原型，无法用于当前的防疫战。那么如果禽流感这一次在内地暴发，是否有合适的诊治办法？可否简单介绍一下香港1997年时处治禽流感的经验。

　　霍泰辉：1997年我收诊了一名被禽流感感染的儿童。他病情恶化很快，第一天感冒，第二天就用呼吸机。当时感染的小孩子死掉的并不多。感冒发病有对症的药物治疗，但是禽流感就没有针对性的药物来进行支持性的治疗，只能用呼吸机治疗肺炎。这个孩子应该接触过鸡鸭等禽类，而且并没有出过香港。

　　这个孩子感染禽流感之后很快就出现多器官衰竭，也很快就戴上了呼吸机。但是由于现代的医疗手段的作用，他的生命还是维持了几周。他当时应该只有六七岁，是1997年香港禽流感暴发中死去的6个感染者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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