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院养花、扫地的临时工王仁成大字不识，他是南大院里惟一没有交认识材料的人。“临时工专门分成一个组讨论，给我们一人发了一个本子，叫我们揭发，我不会写，人家让我找一个人代写。南大院里像我这样没文化不会写材料的有十来个，我看到很多人都找那个人代写，就不想找了，后来为这事我还挨了批评。”王仁成手上还保留着当时统一发的那种笔记本，封面上贴了一张纸，上写“市政府南大院管理处整顿学习专用笔记本”。王仁成的拒写行为还含有某种“忠义”的想法，因为他是被弓中甫招到南大院来干活的。不久，王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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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大院辞退，“我想可能有表态不积极的原因”，现在，他在给市水利局看门。

　　监控邮筒与鉴定笔迹

　　“弓的案子，是公安人员在邮局监控一些上告信时，顺便查到了弓中甫他们的匿名信”

　　在弓中甫案的二审辩护词中，弓的辩护人、北京中兆律师事务所律师周晓指出：“本案没有报案人，没有受害人，案件的侦破是由侦查人员着便装守候在邮筒旁，将投递匿名信的人现场抓获的。”

　　案件当事人之一、包工头张国洪回忆，2001年6月18日晚，他让手下一个经理小顾到邮局投递匿名举报信，“小顾是在邮局投信时给抓住的。有人跟我说，当时长治市县乡的邮局邮筒都有便衣蹲点监控。”

　　关于监控邮筒的事，长治市原公安局长谢庚芳、长治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长治市原政法委书记)武振华、长治市一位现任市委常委以及市农委那位老领导都谈到了这个情况。弓中甫案件的承办人、长治检察院批捕处原处长关玉祥认真审阅过弓的侦查案卷，他说：“弓的案子，是公安人员在邮局监控一些上告信时，顺便查到了弓中甫他们的匿名信。”长治市机要保密局工作人员王和平说，当时长治市公安和安全部门派出一些公安干警进驻长治所有邮电局，“截查匿名举报信。弓的事出来后，不到一礼拜就全撤了。”长治市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公安干警说，他本人没有参与监控邮筒，但他的同事中有去执行此类任务的，和外界说法没有多大出入。

　　市农委那位老领导说：“当时市委下了很大功夫查匿名信。公检法一起上马，对信件进行笔迹鉴定，对打字机型号做鉴定，一个单位一个单位地过。公安局把上头领导的意思加码了。”上文提到的那位长治市委现任常委介绍，他也知道公安机关到各个单位查信封、笔迹，还查到了市委办公厅，在全市也搞过鉴定打字机型号。周晓律师回忆，2001年6月，他作为弓中甫的代理人初次和长治警方接触，“当时侦查人员住在长治市粮食招待所，我进去时，看到半间屋成捆成堆是长治市机关干部的普法考试卷子，还有部分学生的卷子，在搞笔迹鉴定。”

　　弓中甫说，他出事后，怀疑家里的电话也遭到了监听，“一拿电话就有一种声音”。上文提到的长治市委常委说，弓中甫事发后，有一段时间，“我和其他几位常委的电话好像也被监听了，电信局的工作人员后来告诉了我这事。”

　　谢庚芳，长治市原公安局局长，他在吕日周主政后不久主动要求离岗。他回忆，由于一桩案子，他和吕发生抵触，辞职时他对吕日周说：“你当书记我干不了。”谢庚芳认为：“对匿名举报信，不宜视为敌我矛盾，要动用到公安技术侦查手段。鉴定笔迹、监控等行为，以往都只用在刑事案上。”

　　长治一度的匿名信风潮

　　吕日周说，“我到长治上任后，打破了当时地方的宁静。你要干事，就会触及一些人的利益，有人就会反对你”

　　谢庚芳说的“匿名举报信”，并不单指弓中甫的事情。事实上，监控邮筒和鉴定笔迹的背景是：2000年底开始，长治市出现了一股针对吕日周的匿名信风潮。

　　吕日周回忆，当时小字报、匿名信满天飞，有上街散发的，也有邮寄给市级和上级单位的，“我到长治上任后，打破了当时地方的宁静。你要干事，就会触及一些人的利益，有人就会反对你。”

　　那名农委老领导证实，“当时匿名信有四五种版本，到处散发，寄到单位、领导办公室、市委各直属部门办公室，政治气氛很紧张”。他说，自己就收到过类似的匿名举报信，内容是反映“吕日周武断专行、好大喜功、买官卖官”。长治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武振华也在2001年2、3月份收到过一封类似的匿名信，“我交给人大党组了。”武介绍，吕日周后来口头规定，四套班子收到匿名信必须转交他本人。

　　据农委老领导回忆，2001年3月或4月份，吕日周在长治市县处级以上干部会议上讲话，要求公安在7月底前侦破这股匿名信风潮。4、5月份，长治开始大规模追查匿名信，由市级单位到县区乡，挨片排查。

　　2001年6月11日，长治市委市府办公厅下发的文件提出“全市各级各部门对散发诽谤、污蔑市委主要领导的违法印刷品的人和事”，要“用人民民主专政的工具，坚决无情地揭露和打击。”7月10日下发的(2001)38号文件则联系弓中甫案件要求，“必须举一反三，深入排查———各地、各部门、各单位要在深入讨论、广泛教育、统一认识的基础上，深入细致地展开一场排查工作。”9月17日的市委办公厅文件要求全面排查和建立匿名信责任追究制度。

　　吕日周说：“当时我们就是要刹这个歪风，否则没法干事。诬告这么厉害，公安肯定要查，当时要求尽快破案。”至于公安动用什么手段侦查，是否越出法律界限，吕说他没有深入了解过，“公安有人家的手段，还有安全部门，各有各的东西。不用一点手段，怎么可能抓得住诬告者？”

　　真正散发匿名信的人，始终没有抓到。吕日周承认，弓中甫并不属于散发匿名信诬告他的那些人，那些针对他的匿名信，也许是“领导班子里某人挑动一帮散兵游勇所为”，但“公安机关抓住了弓的事情，把案破了。街上那些东西不是他弄的，但他被抓住了。弓的事情处理以后，匿名信风潮就压住了。至于情节轻一些，重一些，事后再说。”吕日周对查处的结果表示满意，因为自从弓中甫被重处后，匿名信现象真的少了。农委老领导认为，抓弓中甫的案件，实际上起到了杀鸡给猴看的作用。

　　郭有勤，时任长治市市长。他与吕关系不睦，在长治是个公开的秘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郭有勤很直接地表示，吕说的“领导班子里某人”指的就是他，但是，“查了一年，也没查出什么来。”

　　武振华介绍，2001年3、4月份，为了解决吕日周和郭有勤之间的矛盾，山西省委曾派人来长治考察，“应是决定吕、郭二人谁走谁留的事，还曾找我谈过话。”2001年8月份，郭有勤调离长治，赴太原任山西省委副秘书长(现任山西省民政厅长)。

　　一桩经济案的另一种说法

　　杨义田所在报社领导委婉地表示，杨的案子，“起因不是经济问题，但结果是以经济问题处理。”

　　在弓中甫被终审宣判无罪的一个多月前，山西工人报驻长治记者站原站长、长治市莲花池文化宫主任杨义田也终于走出了被关押一年多的看守所。

　　杨义田是2002年元月被抓的，后被长治市壶关县法院以贪污罪判处有期徒刑1年，缓刑一年。

　　记者未能获得杨义田案的宣判书，根据山西工人报工会副主席郭贺周介绍，杨被指控的罪名主要有两项：一项是杨在担任莲花池文化宫主任期间私设小金库金额达50万元，财务管理混乱；一项是杨的个人收入中，有部分来源不清，金额大约为6万元。

　　关于杨案，在长治以及杨工作过的报社广泛流传着另一种说法：杨是因为在网站上发帖反对吕日周被抓的。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武振华、长治市农委老领导都认同这种说法。郭贺周曾目睹杨义田从工会办公室被公安人员带走，他委婉地表示，杨的案子，“起因不是经济问题，但结果是以经济问题处理。”

　　2004年春节前夕，杨义田接受了记者的采访。他左耳的听力很差，这使得采访变得很困难。杨说，这是由于看守所潮湿的环境造成的，他现在周身的关节也因此经常疼痛。谈到入狱经过，杨觉得很荒诞。“2002年元月5日，我忽然就被抓了，事后才知道，当时山西工人报网站上有人发帖反对市委书记吕日周。公安侦查发现，发帖者对吕和长治市委内部情况很熟悉。因为我当时是山西工人报驻长治记者站站长，又有亲戚在市委，就怀疑了我。另外，当时攻击吕日周的匿名信很多，公安核对笔迹，其中有几个字似乎和我的笔迹对得上。”

　　在山西工人报，网站事件和杨义田入狱间的关联是一种普遍的看法。山西工人报社一位老领导透露，“2002年初，长治市工会打来电话，说杨被双规。我去长治处理，找工会，工会说不知怎么杨就被抓了。找纪委，纪委说原因不能说，反正有问题”。这位领导说，后来他们知道，长治有人发帖子，涉及吕日周。“当时工人报广告部有人以工人报名义申请了网站，有人在网站论坛上发帖子攻击吕日周，公安查到IP地址在长治一网吧。公安局还到山西工人报搜查网站，我当时也在场。”

　　山西工人报总编梁若洁说，当时工人日报社的网站上连续有几篇帖子反对吕日周，杨义田出事后，长治市公安局的人曾来报社查网站，同时还调查信件，“因为有两封匿名信是从太原发的，他们来核对时间，看杨义田当时是否在太原。”公安一共来了两三次。此后，“我下令封掉了网站。”

　　梁若洁向记者保证说，杨义田“绝无他们怀疑的攻击某个领导的动机或意图。”此外，他一再肯定杨义田是个优秀的记者。在场的工人日报社另一位副总编则表示，“办案不能靠推理。”

　　杨义田从不承认自己在网上攻击过吕，他也不愿意记者把自己的遭遇和弓中甫等人混在一起。面对记者，他已不愿多谈，并要求记者不登载他的事情，“这里面有一股强大的政治势力。为了家人，我宁愿平静地忍受。”杨义田表示，他有一整套的材料，将来一定会以合适的方式发表。

　　此外，山西工人报的几名领导都谈到了一个情况：2001年，杨义田发过一篇《这里的工人在流泪》的报道，写长治西旺煤矿的衰落，报社也曾怀疑是否这篇稿子得罪了长治方面。

　　对于杨的案子，长治市政法部门都称不知情。长治市人大常委会主管政法的副主任武振华表示，他知道杨义田的案子，确实和言论有关，但具体细节不了解。2004年春节后，吕日周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他对杨义田的事情不了解。

　　网站聊天换来34天关押

　　“我们一商量，网上聊天骂人很多，觉得不适合治罪，后来以违反治安管理条例处罚了”

　　长治市检察院批捕处原处长关玉祥则透露了另一桩网络言论案件。“弓的案子前不久，电力局有一个人在网上聊天，说长治某领导在原平县多少万的经济问题都没事。那天省委办公厅的一个司机上网，正好看到聊天内容，给上头报告了，后来公安抓住了这个人。”

　　吕日周在1983年———1988年间担任原平县委书记，“政府搭台，群众唱戏”的原平改革经验曾经名噪一时。(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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