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的她阐述自己的杀人动机:无法忍受男友被两个人同时爱。然而面对记者"什么是感情"的问题时,她却一时 语塞,短暂沉默后失声痛哭

　　世界的美与丑,总是和我们过去脸谱化的概念错位。苏莉的长相和她曾经的罪恶也是如此地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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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莉是一个外表清秀的女孩,同学对她的评价是"温柔漂亮"。但就是这个"温柔"的15岁初二女生,于2002 年12月1日下午,为了第5任"男朋友",在一处巷子里,用猎刀手刃"情敌"。所刺4刀,刀刀致命,连法医也感慨她出 手太狠。

　　被捕前半小时,她回到亲戚家,在日记中简要地写下杀人记录:"我在皮皮(网吧名字)门口杀人了,感觉真爽。" 其中"爽"字带夸张性地写得很大。然后,她很平静地上网去了。

　　她阐述自己的杀人动机说:"我无法忍受自己心爱的男朋友被两个人同时爱。"然而在面对记者"什么是感情"的问 题时,她却一时语塞,短暂的沉默之后失声痛哭。

　　她认为"自己该判死刑才对",所以被捕前在亲戚家就已为亲人留下一段告别辞,其中有这样一句:"来世我一定会 重新选择另一条路,那一定是幸福的、美好的……"

　　母亲闻讯从水城赶回,隔着铁栏杆痛呼她时,她强忍哭声,面壁不应。

　　在成年人的理性眼光中,未成年人的暴力有时让人莫名其妙。

　　据公安人员介绍,未成年人犯罪往往比成年人更缺乏理智,相当容易冲动,经常为小事就可以大打出手。所以连老江 湖也忌他们三分。

　　数月前,贵阳市一名初中生因网吧的小小不快,被一伙同龄人按住,遭遇刀砍手指惨剧。案件惊动市主要领导,作从 重处理批示。

　　贵阳市一男子在夜宵摊上无意看了一名小崽一眼,竟惹来杀身之祸;遵义市7名少年在开发区一广场闲逛时,想找点 "刺激"来打发时间,正商议时发现一个乡下来的青年睡在草丛中,于是决定"把他搞醒打起来耍"。7人强行将青年带到三 阁公园,用麻袋罩住头部拳脚刀棒交加,直到受害人咽气为止。

　　少年浓重的江湖意识也开始浮现。去年5月14日,遵义县团泽派出所依法取缔一个非法组织,其成员竟是20多名 小学生。而在上一个月,这些来自三所小学的学生歃血盟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选出头领,对他们所在学校的低年级学 生收取保护费。

　　7名未成年人由于"看不惯别的孩子比自己穿得好"而结伙抢劫杀人,高峰时一月内作案30多起,杀伤10余人。 这7名少年都来自离异家庭。15岁的姜某、谭某均因抢劫罪刚于两月前被判缓刑。两人从看守所出来后,又纠集5名初中在 校生在网吧或校园周边抢劫杀人,参与者中年龄最小的才13岁。2002年10月4日,他们一天之内作案7起,杀伤6人 ,抢走一名17岁少年的20元现金之后,又因"看不惯"对方穿着而向其连刺数刀。4天后,该团伙被遵义红花岗警方抓获 。

　　目前所发现年龄最小的抢夺者年仅8岁。一名瘦弱的初中生竟然在一天内狂夺24名学生的钱物在暴力的沼泽之外, 更多的"边缘少年"在抢夺的泥潭中难以自拔。

　　"抢夺大幅上升跟未成年人有直接关系。"钟山派出所所长韩文杰忧心忡忡地说。

　　韩文杰出任所长不过两年,却亲眼目睹犯罪低龄化趋势是如何急剧恶化的。地处六盘水市区的钟山派出所,所立的抢 夺案逐年上升,而相当一部分案件又是12岁至15岁的少年所为。

　　去年3月,郭松等3名12岁的纳雍籍中学生因学校要求请其家长到校。由于害怕挨父母打骂,3名少年结伴出走来 到六盘水。30日,他们饿得受不了,就和另两名十二三岁的孩子预谋抢劫过往妇女,未及下手便被巡逻人员抓住。

　　同年7月22日,贵阳花果园派出所抓获两名专门抢夺妇女金首饰的未成年人,领头的王某年仅17岁。据介绍,王 某从老家来到贵阳后,开始是自己单独作案。后来,他发现街上有一些10多岁的流浪少年可供利用,就带着他们吃住,慢慢 成为他们的大哥,指使其四处抢夺,并将8次抢夺来的金首饰出售给盐务街一首饰加工铺。

　　24日,凯里警方接到报警后擒获5名正在盗窃的不良少年。5人中年龄最大的15岁,最小的12岁,全部是辍学 少年,大多父母离异。他们共作案7起,近万元赃物贱卖后用于抽烟喝酒等。

　　也是在这一年的8月28日,遵义市开发区警方通报,摧毁一个13人犯罪团伙。该团伙一周内参与抢劫、盗窃案件 31起。团伙成员年龄在14到16岁之间,至少已有3人涉嫌一起持刀杀伤保安案。9月12日,贵阳市北京路派出所抓住 6名胁迫、抢夺甚至持刀抢劫的小崽,年龄在12岁到16岁之间。除一名在校女生外,余均辍学。他们一共作案20多起, 但无一受害人报案。

　　据记者了解,目前所发现年龄最小的抢夺者年仅8岁。一名瘦弱的初中生一天内就狂夺24名学生的钱物。

　　中小学生是备受抢夺侵害的一个群体。9月21日晚,一名与记者相熟的流浪少年说:"贵阳的学生最爱遭抢,晚上 七八点钟,在背街小巷最多。"石先生说,孩子都被抢怕了,没人接送就不敢上学。

　　记者查阅贵州省统计年鉴发现,在人民法院审结的刑事案件中,1999年到2001年3年间,不满18周岁的人 数分别是1128、1226和1587。2001年增幅最为明显,达到29%。

　　专家的调查研究表明,除少数年份有下降外,总体上全国未成年人犯罪呈上升趋势。报载,全国人大常委会信息中心 提供的资料显示,进入20世纪90年代,全国每年查获的犯罪未成年人有15万人,其中中学生占一半。

　　抢夺案件发案居高不下的重要原因是未成年人的抢夺犯罪问题,以及由此产生的涉案未成年人处置难的问题。

　　街面抢夺案件属可预防性案件,为什么其发案率却居高不下呢?

　　"多种因素综合作用下的结果。"韩文杰分析,有警密度和有警时段不够,首饰加工等销赃渠道管理不力,被害人多 而报案少以及不愿见义勇为等,都在某种程度上产生了消极影响。

　　他认为,"抢夺案件发案居高不下的重要原因,是未成年人的抢夺犯罪问题,以及由此产生的涉案未成年人处置难的 问题。"

　　据了解,目前对抢夺案的处理是,达到16周岁的未成年人予以治安处罚,已满14岁不满16岁的只能处以15天 以下拘留,未满14岁的只能教育释放或遣送。

　　前年夏季,钟山派出所曾组织"百日集中统一行动",加大对易发案路段、易发时段的巡逻控制,效果明显,但"时 有反弹"。前年到去年3月的15个月中,钟山派出所共抓获52名抢夺嫌疑人,其中刑事拘留5人,治安处罚24人,而教 育释放或遣送回家的有23人。处以治安处罚以下的47人占了九成,47人中最大16岁,最小12岁。由于单起案件金额 一般不大,达不到恶性案件的定性要求,但对社会安全心理尤其是妇女影响特大。

　　在韩所长处理过的未成年人中,有一名叫程蓝的少年。从去年3月30日到4月23日的25天内,程蓝因涉嫌抢夺 被抓5次,遣送4次,但不久就有离家出走的消息传来。

　　令人担忧的是,利用未成年人身份犯罪的势头已初现端倪。去年8月25日,一名年仅10岁的男孩因抢夺被抓后教 育释放。接下来的4天里他又因抢夺被抓。在随后的讯问中,他声称已抢夺10次,每天都有人指使他抢劫,抢到的东西必须 上交给头目,抢不到或抢而不交就要挨打。一名10岁的流浪儿告诉记者,曾经有年龄更大的拾荒者威逼他去偷东西。

　　除被利用之外,也有少年产生了利用自身身份的意识。据报道,某13岁少年作案11次,被问及为何不怕被抓时, 该少年竟说:我还未满16岁!

　　安顺某少年累计偷盗不下10万元的财物。每次被抓后,他非常合作地向警方供认不讳。最近一次,警方认定他已1 4岁,他却狡辩自己才13岁。

　　有些整天游荡的少年以为没满18周岁就可以不负任何刑事责任。他们不知道,错误的概念带来错误的犯罪。

　　人从无知到有教养,有赖于从家庭、学校、同龄人和其他社会环境中完成正常的社会化过程。未成年人犯罪恰恰因由 于社会化中断

　　研究表明,未成年人有过犯罪记录后,再犯率比成年人更高。有过盗窃和抢劫记录的再犯率远远高于其他不良行为, 而目前未成年人在这两项中所占比例很高。同时,第一次犯罪时的年龄越小,犯罪恶习越顽固,越难以矫治。

　　在司法界,对如何遏制未成年人犯罪趋势有不同的意见,有人主张严刑峻法,也有人主张轻刑化和行刑社会化。《联 合国少年刑事司法最低限度标准规则》规定:"把少年投入监狱机关始终应是万不得已的处理方法,其期限是应尽可能最短的 必要时间。"

　　采取"万不得已"的方式与否,尘埃难定。

　　那么,怎么预防呢?面对这个沉重的社会话题,人们对各个环节提出了不同的责任。

　　人从无知到有教养,有赖于一个正常的社会化过程。教养除了一般的礼貌之外,主要指生存的能力、学习知识和规则 的能力、社会交往的技能和建立个人社会基础能力等。社会化过程涉及一系列的个体、群体和机构,其中最重要的包括家庭、 学校、同龄人以及其他社会环境等。

　　《联合国预防少年犯罪准则》也规定,"预防政策的重点应促使所有儿童和青少年通过家庭、社区、同龄人、学校、 职业培训和工作环境以及通过自愿组织成功走向社会化和达到融合。"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任何一个或多个环节出了问题,社会化中断就出现了。"

　　贵州省青少年犯罪研究学会秘书长李德芳研究员说,作为社会中断的结果,家庭教育不当、辍学、有不良行为和相同 爱好四大特征的未成年人在离家之后结成一个群体。"这个群体成为犯罪的后备军。"

　　中断原因是多重的,既涉及相关法律的完善问题,也涉及家庭、学校乃至有关机构等各方面的责任。

　　李德芳认为,目前法律"对家庭、学校的责任还比较明确,但社会这一块恰恰忽略了。社团组织怎么做,在这一方面 说得少,但未成年人犯罪问题靠政府一揽子承包是解决不了的。"

　　不过,作为一种进步,居委会角色正在向社区转变。

　　在李德芳看来,在社会转型期,由于过分看重金钱,公共利益被忽视了。社会监督也因为受到经济利益观念影响,实 施得不是很好。比如网吧和电子游戏机屡禁不止就是明显的例子。

　　更遗憾的是,一方面是增长的犯罪人数,一方面是工读学校的急剧萎缩。据介绍,贵阳市和凯里市工读学校于近年先 后关闭,而此前已有部分关闭。至此,只有云岩一家仰仗铺面租金收入勉强维持运转,得以硕果仅存,学员约100人。

　　在社区矫正方案中,除了工读学校外,还有缓刑院住宿、社区缓刑服务等方式,但没有引入实践中来。

　　三江农场和贵阳市大南办事处曾有过短暂尝试。李德芳曾参与三江农场对未成年人犯罪矫正,他评价说办得很好,还 开设了家长学校。不过,像米粒一般的花蕾,还没来得及继续发育就枯萎了。

　　今夏,六盘水市某司法单位以法制学习班的形式,对屡屡抢夺或行窃的未成年人作新的教育尝试,但未几即被匆匆叫 停。

　　团省委和省妇联有关人士表示,目前主要采取开展法制教育的形式,比如开设法制教育课和设立法制副校长,以及请 工读学校的少年现身说法等。"这个问题需要全社会的关注,光靠执法部门也不行。"

　　省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的办公室主任戎吉川介绍说,"多年来由老同志出面,一是抓预防,一是抓帮教。"对失足 少年协助安置,进行继续帮教,深入社区或劳教场所进行法制宣传或进行规劝感化。去年开展的全省青少年法律与社会公德知 识竞赛活动,有70万青少年参与其中。此外,坚持在农村开展"无辍学、无犯罪、无不孝子女、有技术、有文化"的"三无 两有"活动。

　　贵州大学社会学系主任庄勇认为,尽管未成年人犯罪和吸贩毒、环境污染并列为世界三大社会公害,但在教育上不能 一味强调"要加强青少年教育。"他认为,强调加强青少年教育的论点是一种逃避责任的说法,因为青少年行为往往是模仿成 年人的结果,成年人继续教育的重要性更不容忽视。

　　2003年9月19日晚,夜色迷离。一名因偷鸽子被抓的孩子刚从派出所出来,又出现在他经常栖身但永远不是归 宿的黄金路上。

　　(文中所有未成年人名字均为化名)(肖郎平)原载《贵州日报》(2004-02-11)

　　相关专题：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