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份判决书焚告亡妻(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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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5月28日10:02 新京报 | |||||||||||
因输血妻女双双感染艾滋病毒,农民王为军讲述蓄发5年打赢索赔官司的坎坷历程 在亡妻坟前埋掉剪下的须发,王为军再次来到北京,这位河北农民此前用五年时间打赢了一场索赔官司。虽然对赔偿的金额仍有看法,但对于因输血感染艾滋的亡妻和7岁女儿,他多少有了一个交待。对于蓄发5年所经历的坎坷,所面对的歧视和关怀,这位36岁的汉子感慨良多。 《新京报》:4月30日你拿到了终审判决书,对结果满意吗? 王为军(以下简称王):从法律角度应该说满意,总算是打赢了这场官司,但是赔偿数额实在是不满意。《新京报》:你提出的标的额是1500多万元,这个数字是如何计算出来的? 王:孩子当时是3岁,按照人的平均年龄是70岁计算,67年的治疗费1年20万元,再加上我妻子住院治疗加上精神损失费,最后得出的就是这个数字。 《新京报》:结案前你的心理预期是多少? 王:这个没有,我一点底都没有,如果这个治疗费远远不够的话,恐怕还要再想别的办法,再申诉。只是一直考虑孩子的治疗费够不够。 当时有人劝我抛弃女儿 《新京报》:你能不能形容一下当初你妻子确诊以后你的反应? 王:一听说是这个病,我们全家都完了。 《新京报》:从你妻子确诊到后来去世,前后有多长时间? 王:只有20多天,我甚至没有一点反应的能力。感觉就是你一下子被按倒了,“嗡”的一下天就塌下来了,就是这种感觉。而且你还没有能力去做什么事情……《新京报》:想到过女儿也会成为一个感染者吗?王:没有,我女儿被检测出来携带病毒,我不相信!我没有,我儿子没有,我不相信女儿就有。那时候我已经没法活了,愤怒,痛苦,满腔都是恨。 《新京报》:听说当时有人说你开车跑长途的时候行为不检点,把艾滋病带回来传染给了家里人。 王:这是有人散布的谣言,从我们家到邢台四十公里,我跑车的时候最多就这么远,根本就不算长途……说到底我没病啊,这个是最有力的事实了是吧。对我来说,这件事是一个转折,生活全变了。 《新京报》:大家对你的态度也变了? 王:出了这事儿以后,村里的乡亲像躲瘟疫一样躲我。我女儿当时两岁,刚学会走路,她在外面路上摔倒了,那些人在远处看着连一个拉她的都没有;她想吃糖,街上的小贩一看她过来了,远远地就把糖扔给她,钱都不敢要。 《新京报》:好像当时还有人出主意要把这个孩子弄死? 王:这个说过。查出来我不是携带者了,有人就劝我,说你还有儿子,往下还要生存,说你要摆脱这种困境首先要把女儿抛弃。 《新京报》:你怎么考虑? 王:我绝对不能接受。实际后来我慢慢回想这个事儿的时候,我觉得对不起我妻子,一个女人结了婚,就是跟着了这个男人,我觉得没有保护好她,她就这么走了,然后女儿又是这样的情况,我更不能抛弃女儿,这不是人做的事儿。 《新京报》:把女儿带大也是为了给妻子的交待? 王:对。 《新京报》:现在回过头来看,当时脑子里闪没闪过这个念头? 王:不要这个孩子了?没有。 《新京报》:一点都没有? 王:一点都没有。 你不是那是你没查出来 《新京报》:当时你打算怎么办? 王:实际上那段时间我情绪波动很大,我真就是想拿把刀去砍那个医院的院长,反正我也活不下去了。 《新京报》:持续几年做这个事情,你又没有什么经济来源,怎么打官司? 王: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我没想打官司,也没钱打官司。我一直就想走行政渠道来解决,但是就没有一个部门接纳,都是能推就推。 《新京报》:都找过哪里? 王:那时候我找了很多部门,不管有没有用我都走遍了。 《新京报》:五年,给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王:印象最深的是在外面受到的欺负和冷落,无数次地和人家发生争执、谩骂,甚至动手。 《新京报》:让你印象深刻的都是这些? 王:我给你讲一件事你就知道了。1999年的12月3日,我去省里的一个部门,他们见到我连问都不问“呯”把门关上了,说世界艾滋病日刚结束你们就到处跑。我一听就火了,我说我不是艾滋病,我的孩子虽然是,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他说你怎么不是?你妻子是你女儿是你肯定也是,你不是那是你没查出来。 没想到安南夫人会和我握手 《新京报》:这么多年,我不知道你哭过没有? 王:在外面我不会流泪。刚开始的时候我心里总是愤怒、恨,在外面总是和人家吵;但回到家里,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压制住,在女儿面前我要像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我要这样来告诉她,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事,我坚强才会让她踏实。等她睡了,我躺在床上,想白天的事情,想后面的路怎么走,越想越觉得难……那个时候经常流泪。 《新京报》:在法庭上呢,你哭过吗? 王:没有。只是有一次刘律师在法庭上说,这么小的孩子遭受了这件事情的摧残,我的眼泪马上就涌了出来,我就趴到桌子上,用胳膊遮住脸…… 《新京报》:为什么要这样? 王:我不愿意让别人看出来。作为男子汉,我得坚强。 《新京报》:事情能得到现在这种结局,你觉得你的倔强起到了多大的作用? 王:三分之一吧。也并不是光靠这个,想想我这几年走过的路啊,我觉得大家的帮助还是最关键的,要是靠我自己,我再倔再犟也没有用。 《新京报》:你是指媒体? 王:媒体帮我呼吁,还有社会各界的好心人,我家里收到上百封的鼓励信,很安慰。孩子穿的衣服,还有家里的很多玩具,都可以开玩具店了,从全国甚至国外寄来的这些东西给了我一个信心:这么多不认识的人都在支持我,我没有理由再退缩。 《新京报》:据说联合国秘书长安南的夫人也曾经鼓励过你。 王:那是2001年初在北大,案子已进入法律程序了。安南夫人正好到学校视察,我都没想到她会过来主动和我握手,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没想到这样的人物都不嫌弃咱。翻译告诉我,安南夫人说:不要着急,我们会帮助你们的。 《新京报》:这件事给你带来了实质性的帮助吗? 王:实际上她给我的是精神上的鼓励,在那时候,精神鼓励比什么都重要。 盼望女儿成人前能康复 《新京报》:你对你们的未来抱希望吗?你和你女儿的。 王:我对我自己想得倒不是那么多,我只是希望和女儿在一起,作为一个健康人生存下去。 《新京报》:你女儿现在已经上学了,老师和同学对她还好吧? 王:她总是和我说别的小孩欺负她,说她有病,我就告诉她谁要是说你有病,你就说他有病,好好的有什么病啊?我只能这样说。 《新京报》:女儿长大以后会问你,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别的同学不这样?你怎么来和他解释? 王:这个我还真不好去回答,我只能是慢慢看事态的发展。我一直在期待着早一点研究出来那种药,然后在她步入成人之前能够让她彻底康复,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新京报》:但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啊。 王:虽然可能性小,但我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想法,哪怕这个希望只有一丝一毫。 《新京报》:假如说女儿现在就问你这个问题、你现在就要回答呢? 王:这个问题很难……真的不好回答你这个问题,真的很难。 我可以告慰亡妻了 《新京报》:还有一个问题。很多人都对你的长发感兴趣,前些日子你剪掉了,当初为什么要蓄发? 王:我刚开始走行政部门的时候还没有蓄发,后来防疫站通知我输血的事情没法查,我想我必须要咬着牙,否则我会坚持不下去。 《新京报》:因此你开始蓄发? 王:对。但实际上那时候不光是蓄发,我整个身上的衣服都不换,有时候衣服被人撕坏了,我还是一穿就是一两个月,到一些部门去,人家说你倒是也整理整理自己啊,我说这个事一天不给个说法我就永远是这种状态。 《新京报》:本来大家就都躲着你了,你又以这样一个形象出现,大家还不都把你当怪物了? 王:那时候我不考虑这些事儿,我走路大多数时候都是低着头走,谁也不看,看会让自己心里更加难过,有时猛然抬头,发现那些人就像看动物一样的。 不管走多远,我一回头就能看到,人家都还在盯着我。那种心情是特别糟糕的…… 《新京报》:剪发的时候,心里什么滋味? 王:悲喜交加,酸甜苦辣都有,就感觉这么多年,我总算是闯过来了,我可以告慰我的妻子了,我没有白跑。 《新京报》:之前一直是这场官司在推动你往前走,现在忽然结束了,有没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王:有……毕竟这5年来对我的打击非常大,总的来说,是悲?是喜?是忧?非常乱。所以剪发的时候我根本就控制不住,眼泪总是在流。 《新京报》:当时你说,剪掉的头发你要带到你妻子的坟上去…… 王:头发已经埋在我妻子的坟上了。阴历四月初二是5月20日,妻子去世正好5周年。 《新京报》:在妻子的坟前,你还做了些什么? 王:那天起了个大早……我不但把头发埋了,还有三份判决书我也一并烧给了我妻子,我烧的都是原件。我就是想告诉她,我这5年走过来了,对她有了一个交待,女儿呢,我会一直坚持下去,不会半途而废的。 人物档案 王为军,36岁,河北省邯郸市武安邑城镇农民。 1990年,王与妻子靳双英结婚,并生育一儿一女。 1997年,靳双英在邢台市沙河康泰医院生下女儿佳佳,产后输血400ml。 1999年,母女先后被证实感染艾滋病毒,靳于当年5月16日去世,而王为军走上了为妻女讨说法的漫长道路,并蓄发明志。 2000年8月18日,王为军将沙河康泰医院告上法庭。 2004年4月29日,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判赔王为军362042.55元(含精神损失费10万元)。 5月20日,王为军在妻子坟前埋掉剪下的须发,并将三份法院判决书焚告亡妻。(来源:新京报 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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