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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家”的女人任长霞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6月05日02:48 中国青年报

  夜里11时,卫春晓打电话给又有20天没见面的妻子长霞。电话那头,长霞低声迅速地说“我正开会呢!”卫春晓像惯常那样回了句“啊,那好吧”,赶紧挂断电话。

  卫春晓没有想到,那是他和长霞最后一次通话。“我正开会呢”,成了长霞留给他的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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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是4月11日。3天后的深夜,长霞走了。

  卫春晓给长霞打电话,是想商量一件事:郑州局分的那套房子,空了3年,该拾掇一下,搬进去住了。卫春晓要问长霞的,就一句:房子钥匙在哪儿?

  但这话,再不会有答案。

  很多人不知道,任长霞在郑州的家,到现在还是租的房。郑州市局给长霞分了房,120多平方米。可长霞自到登封这3年,回家次数屈指可数,两口子偶尔通个电话,三言两语就挂。从来没捞着时间,坐下来好好商量房子装修的事。“自从她当上队长、局长,温柔少了。以前,她不是这样。”卫春晓说。

  年轻时,卫春晓和长霞的合影不少。其中一张在公园里拍的,娇小的长霞满脸欢笑,正往老公嘴里塞糖吃。

  刚结婚那几年,家里洗衣做饭搞卫生,长霞全包。她做饭,是家里公认的又快又好。

  “她是那种在外面风风火火、回到家里小鸟依人的女人。”但是,这样一个曾经温顺贤良的妻子,慢慢成了一个“不回家的女人”。

  自从长霞当上技侦支队队长,家人的日子越发不安生。

  那时,率队打黑的长霞,连破数案,成了黑势力的眼中钉。为恐吓长霞,黑帮团伙绑架了长霞的小叔子。虽然,后来阴谋未逞,但家人的日子开始过得提心吊胆。

  没来登封时,人和家都在郑州,可是,十几天能见长霞进趟家门就算不错。有时,长霞来电话说要回来,卫春晓赶紧做了她最喜欢的蒸槐花、粥等。可紧接着一个电话来了,“有事,回不了!”

  丈夫说:“我其实就图她一句贴心话。可就是听不到。”

  但想想,卫春晓也就理解了。“管一个局上千号人,就是男人也不容易。何况她是女人家。”

  但是,大人想得通,孩子想不通。

  长霞好容易回趟家,儿子卯卯不要爸爸听写字词了,非要妈妈念。任长霞答应了。她念,儿子写,10个词没写完,念的人没声了。儿子抬头一看,妈妈睡着了。

  有次,卯卯考完试,实在太想妈妈,就决定给妈妈一个惊喜———从郑州骑自行车到近百公里外的登封。骑到半途,连人带车摔了个脚朝天,胳膊、腿、肚子都擦伤了。

  任长霞闻讯,赶紧将卯卯接到登封。看着儿子脸上厚厚一层黑灰,裤子开了线,运动鞋也裂了。长霞一把抱住儿子,眼泪哗哗地流。

  今年春节,长霞让卯卯到登封过年。卯卯来了,一直没见着妈妈,连人带行李先搬到妈妈的同事常队长家。

  大年三十一早,长霞带着干警把全市转了一圈,走访了6户老上访户。晚上快8时,长霞才进了老常家。见到儿子,说:“妈妈工作忙,你好好在常叔叔家呆着。”聊了也就10分钟,长霞就站起来跟老常说,“咱们走吧,去各个派出所看看。”

  走时,长霞还没吃晚饭。卯卯本来想留妈妈陪他看会儿春节晚会,临了把这话咽回肚里。那晚,长霞带人转了9个派出所。回来的时候,春节晚会早结束了。

  那是卯卯最后一次见到妈妈。

  正月初一,照例是长霞值班。到登封3年,几个春节,年三十到初二的班,她都排给自己。

  今年3月,独自在北京寄读的卯卯打篮球时腰椎骨被撞伤,躺在医院里做手术。他想妈妈,可又知道妈妈的脾气,就打电话让姥姥跟妈妈说。任长霞慌忙给孩子回电话,话还没说就先哭:“卯卯,等妈啥时候休息了,好好陪你。”

  但是,这一次她对儿子永远失信了。她终于休息了,却再也不能陪儿子了。

  即便这样,卯卯给大人打分看谁跟自己最亲,妈妈还是排第一。

  除了知道“任局长字写得特帅气”,登封的干警,谁也说不清,他们的任局长有啥业余爱好、有啥个人兴趣。因为,他们认识的任长霞,压根就没有“业余时间”。白天,她跟干警一起出现场一起下乡,晚上开会、看案卷,常常要到半夜一两点。可早晨6点来钟,任长霞一准起来。什么时候打任局长的手机,第一声响,她准保就接。

  长霞完全被工作没收了。

  长霞父母家,客厅里挂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长霞,身着红衫,笑得好开心。

  这是全家惟一一张全家福。

  去年正月初一,长霞打电话给家里:“今年春节又回不来了。”

  母亲急了:“你不能回来,我们就过去。家里想照全家福,就缺你。”

  全家老少十几人赶到登封,一大家子在一家小馆里照了像。片子质量一般,可里面有了长霞,全家聚齐了,一家都挺高兴。

  今年3月26日,母亲想长霞想得厉害,兄妹几个想带着父母来登封。走前给长霞打电话,她却说,我太忙,你们别来!

  一家人没听她的,到了登封,自己找了宾馆住下。第二天一早,母亲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就往公安局跑,都走到门口了,才知道她正在一个现场,回不来。一家人在登封整整等了两天,就是没见到她。

  这是全家人最后一次去登封,然而,连长霞的面都没见着。如今,已是天人永诀。

  长霞出事的消息,至今还对长霞的父亲封锁。

  父亲6年前得了脑溢血,身子有一边动不了,受不了刺激。那年,父亲一个多月昏迷不醒,当时长霞在技侦支队,白天抽不开身,她总是半夜到医院,一来,就给老人揉脚搓背。后来到了登封,连见面都少了。

  长霞最后走时,母亲让妹妹给长霞捎去一部手机。母亲说,长霞离不开手机,她每回到家还总不停打工作电话。妹妹最终骗了母亲,没让姐姐把手机带走。她觉得,姐姐以前太累,现在,别让电话吵她了。

  现在,在妹妹家,摆着一串发乌了的金项链,那是医生从长霞脖子上取下来的。链子原有的金黄,已褪得差不多。拿到项链时,母亲、妹妹都哭了:链子戴成这样了,她戴了多少年啊!

  17日上午,20万人送别长霞。十里长的登封少林大道,白花,黑幛,泪眼,连成一片;低泣,哀乐,送殡的唢呐声,萦绕耳际。连续几天,登封大小花店的花卖得精光。于是,在送别长霞的花海中,出现了一束束绿草、野花,上面还沾有泥土、露珠,它们刚刚从登封的田间地头采来。百姓知道,长霞决不会嫌弃。

  长霞走了。但是,留给家人、留给登封千名干警和62万登封百姓记忆里的长霞,还没走———她,还是那个再没空说体贴话的妻子任长霞,那个总见不着面的妈妈任长霞,那个不常回家的女儿任长霞,那个绝不服输的同事任长霞,那个刚直又爱掉眼泪的局长任长霞。

  在长霞的办公桌里,人们发现了一堆钥匙。长霞在郑州的那套空房钥匙,会不会就在里头?可卫春晓已经不关心了,他在想,那间永远没了长霞的空房,他还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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