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生 丁新/城市快报

　　1912年2月，繁华一时的天津城遭遇了一场空前劫难。一群群的乱兵到处劫掠，拉车的拉车、肩扛的肩扛，店铺被砸，商家遭抢，一时间津城乱作一团……

　　估衣店来了神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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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津有句老话，叫做：不出十五不算过完年。这天是1912年的正月十四，估衣街里人流如织，热闹非凡。“瞧一瞧，看一看！正宗的法兰西洋布啦！”“过这村没这店啦！这么好的料子不买您可别后悔！”

　　看着卖力吆喝、跑前跑后忙个不停的伙计们，看着店里顾客盈门、川流不息的红火场面，德春恒估衣店的老板崔少波心里别提多美了。正在这时，一个穿制服的年轻人急匆匆地走过来，附在崔少波的耳边嘀咕些什么。

　　“什么，真有这事？”崔少波两只眼睛一下子瞪得圆圆的，紧盯着对方。“三叔，您老不是不知道我是干嘛的，我亲耳听见的还能有假？快想办法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等这人走后，刚才还笑容满面的崔少波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半天没说话。突然，他狠狠地拍了拍大腿，站起来大声说：“各位贵客，小店临时有事要马上关门，请改日再来吧！”

　　账房先生在一旁直纳闷，心想：从来都是想方设法请客人进门，哪有客人来了倒给请出去的？老板这是吃错什么药了？

　　不过，崔少波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等顾客一走，他命人把店里的货品全部拿出来，捆扎好，出去装在雇来的车里，马不停蹄地运往日租界。旁边的商家看德春恒估衣店这么折腾，也觉得纳闷儿，有好事的就凑过来打听，“怎么着，崔老板这是搬家呀，还是有大户把货全包了？”“哪里，哪里……”崔少波支吾了一下，上车走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神秘的年轻人又是谁呢？

　　京城兵乱殃及天津

　　原来，那个穿制服的年轻人不仅是崔老板的亲戚，还是日租界的巡捕头儿。由于这个特殊的身份，使他有机会接触到一些内幕消息。他到店里告诉崔老板的其实就一句话：“乱兵要到天津来了，赶快到租界里避一避！”

　　是什么乱兵呢？这还要从前些天北京发生的事说起。

　　这年的正月初十，北京府尹下令全城欢庆三天，庆贺袁世凯当选大总统和欢迎南方专使。但是，到了第三天，也就是正月十二，突然发生大规模兵变，乱兵放火抢劫，胡作非为，造成很多商家和住户蒙受损失。这次兵变天津人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乱兵会流窜到天津来。

　　其实，早在正月十三，天津镇守使张怀芝就接到了袁世凯的密函。张怀芝绰号“灰耗子”，不仅人长得贼头鼠脑，而且偷鸡摸狗的龌龊事也的确没少干。接到密函后，灰耗子兴奋异常，他知道自己又有机会大张旗鼓地捞上一票了！

　　“来人！”张怀芝大声说，“马上通知兵营的弟兄们，明天全体进城，大家自由活动一晚上！”“自由活动？”副官显然没明白他说的意思。“混账，这事儿能说那么明白嘛！”张怀芝边骂边低声向他嘱咐些什么。“是，是！我马上去办！”副官频频点头。

　　天津城火光一片

　　不知什么原因，正月十四的天津地面上竟然一个巡警也没有。到了晚上，街上的行人也明显少了。冷清的状况一直维持到八点左右，突然，空中响起一阵刺耳的声音，一群又一群手持长枪的士兵好像从地缝里钻出来一样出现在津城的大街小巷。他们忙着奔向路边的金店、银号、当铺和绸缎庄……抢过之后就地烧房，远远看去像一条绵延的火龙。最奇怪的是，这些人一边行凶，还一边高喊：“宫保要走了，我们没人管了！”

　　乱兵好像有预谋一样，专挑繁华地区下手。此外，几队乱兵互不干扰，分工似乎很明确，一路窜往河北大街、北大关、北门外、北门里等地；一路则窜往河北大经路、西窑洼一带，还有一路杀到大胡同、估衣街、北马路和东马路地区。

　　前面说过，有些商人因为消息灵通，提前把财物、货物转移到乱兵不敢涉足的各国租界，自己也躲在里面避难。不过，大多数商家还是被兵变搞了个措手不及，其中很多人损失惨重，货被抢了、店被烧了，人也被打了；有些商人则因为奋起反抗而幸免于难。

　　估衣街瑞兴义洋布店的张老板做的更绝，一看旁边店铺的店门都被砸个稀烂，不仅货物被抢，人也被打得头破血流，他明白自己的货物肯定也保不住了，干脆来个一拍两散。只见张老板笑容满面地出门迎接，大声说：“各位官爷辛苦，到小店喝口茶水，休息休息！”乱兵头子带队一路杀得兴起，突然遇到个不抵抗的，愣了半天，才舞动着手里的长枪说：“弟兄们，进去歇歇！”

　　忙活这么半天，几位还真渴了，接过水壶就是一阵牛饮。喝完之后，乱兵头子用枪指着张老板说：“看你这么识相，就少抢你点儿！”

　　“谢谢官爷，东西都在地下室，各位从这个门进去随便拿！”张老板点头哈腰地说。

　　等乱兵进去“拿”的时候，刚才还满面笑容的张老板突然从外面把大铁门一关，命伙计支起柴草、浇上事先准备好的煤油，一把火将乱兵和自己的洋布烧了个精光！站在店外，看着漫天的火光，张老板怒骂道：“王八蛋，到阎王爷那儿抢去吧！”

　　不过，能够在这次兵变中劫后余生的商家毕竟是少数。天津大小商铺损失惨重，就连关乎民生的米面铺都被哄抢一空，原有的七百余家有一半多被乱兵放火烧毁。从东门到北门，沿途商铺无一幸免，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几家没被烧毁的店铺也在门板显著位置贴上“本号抢劫一空”的告示，避免乱兵或土匪再次进来破坏。闹得动静最大的侯家后，这个天津商业的“聚宝盆”，一夜之间已是面目全非。

　　贪财人做替死鬼

　　其实，上街放火抢劫的除了乱兵之外，还有闻讯赶来的土匪、趁火打劫的小混混儿，甚至一些贪财的老百姓。反正店铺的门一旦被打破，谁进去抢东西都没人敢管。

　　闹腾了一宿之后，乱兵趁着天蒙蒙亮的时候满载而归，消失得无影无踪，倒是那些爱占小便宜的老百姓开始陆续涌到街上打扫“战场”。

　　“消失”了一夜之后，负责天津地区安全的警察厅长终于出场了。杨以德率领便衣警察和保安队上街了。“弟兄们注意，凡是背包袱、身上有贵重东西的都给我抓起来！”这一句话可了不得，不到两小时就抓了两百多！

　　厅长大人还真卖力气，把“犯人”挨个儿审了一遍，然后当场处决。第一批17人，被拉到南门，一声令下，手起刀落，17颗人头骨碌了一地！第一批正法后，又把队伍拉到东门，找出16个人砍了头，之后又在北门处决了18人。人头砍下还不算完，又将这些血淋淋的东西高高悬挂在沿街的电线杆上示众。可怜这些贪财的小市民，糊里糊涂做了乱兵的替死鬼。

　　杀鸡给猴看只是第一步，官府又贴出告示，称：凡是在这次兵变中浑水摸鱼，哄抢商店或他人财物的，或者捡拾乱兵和土匪遗留财物的，限三天交回，概不追问姓名、住址，既往不咎。如果自己不愿前来，可委托当地太平绅士代劳。否则，一经查获赃物以抢劫定罪。

　　告示一出，直接或间接送回的财物堆积如山，把警察厅的院子都占满了。警察厅长命令自己的心腹卢少舟负责“登记”，结果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卢把其中贵重的财物都挑出来献给了自己的上司。

　　分赃不均警察内讧

　　把玩着这些令人心醉的金银珠宝，厅长大人一时昏头，就做了件错事。什么错事呢？原来他突然“良心发现”，宣布警察厅因为14日“防卫”有功，内部每人赏大洋二十。这本是件好事，没想到后来却差点收不了场。

　　一说发奖金，警察厅里的文职人员先翻脸了。“那些臭巡警凭什么和我们拿的一样多？14日我们在厅里值班的时候，他们可是穿着便衣在街上抢呢！”“就是，听说有人抢到好几根金条呢，这要换成银元多了去了！”“不行！这帮臭脚巡一抢就是千儿八百的，咱们守了一宿才给二十，厅长太不仗义了，老子不干了！”“对，不干了，让他谁好找谁去吧！”

　　正当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一位记者到警察厅办事恰好听到，事也不办了，一溜烟儿跑回报社。第二天，报上赫然写道：据可靠消息，警察厅内部有人以公谋私，侵吞贼赃。

　　消息传开，全城震惊，舆论哗然。警察厅长怕事情闹大，让袁世凯知道不好交代，干脆命人把卢少舟抓起来，判了一个侵占罪，把一切责任全推到他身上。同时，他通知商会来人把登记在册的赃物全部领走，均分给受损失的商户。此举不仅大快人心，也把侵吞贼赃的事巧妙地掩盖过去。

　　专家解析兵变真相

　　这些乱兵究竟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南开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生导师陈振江先生从另一个角度重新阐述了这段历史，他告诉记者：“天津发生的兵变其实是北京兵变的一部分。说到这次兵变，我们必须提到一个人，就是当时的临时大总统袁世凯，也是这次大规模兵变的幕后操纵者。”

　　辛亥革命时期，孙中山为了避免发生更多的流血事件，早日实现国家共和的梦想，曾经向手握兵权的袁世凯许诺说，如果他能逼迫清帝退位，自己就把大总统的位置让给他。

　　“问题就出在这里，”陈先生说：“袁世凯居然真的迫使清帝退位了，本该兑现诺言的孙中山又开始犹豫了，他怕让出大总统的位置反而导致天下大乱，左思右想，最终推出三个就职条件，希望能够对袁有所约束。”

　　这三个附加条件是：一、临时政府地点设于南京，为各省代表所议定，不能更改；二、新总统到南京受任之时，大总统及国务各员才能算是真正辞职；三、参议院制定一部《临时约法》，新总统必须遵守。

　　“袁世凯非常狡猾。一方面在表面上宣布无条件接受，另一方面为了避免南下就职，暗中策动壬子兵变，把北方局势搞得一片混乱，制造出一种离开他就会天下大乱的假象。实际上，所谓乱兵都是正规军，北京乱兵是第三镇统制曹锟的手下，天津乱兵则以张怀芝的巡防营为主，配合北京流窜过来的乱兵行动。”

　　这场波及北京、保定、天津等地的兵变，虽然牺牲了很多平民百姓的利益，却使袁世凯阴谋得逞。不久，南京参议院推出统一政府组织办法六条，其中最重要的内容就是同意袁世凯就地受职，孙中山同时辞职。

　　壬子兵变

　　1912年2月袁世凯窃取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职位后，为拒绝在南京受任，唆使亲信在北京、天津等地发动兵变。3月2日天津镇守使张怀芝所部巡防营从河北、西于庄出动，在城东、城北繁华地区烧杀抢掠，使天津商民生命财产蒙受巨大损失，史称“壬子兵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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