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不明卡介苗大规模接种引发中小学生家长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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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南隆回县的卡介苗事件和江苏宿迁市的“假疫苗”事件虽然差别甚大，但其背后都暴露出了现有免疫管理体制的一些问题。计划免疫工作事关少年儿童身体健康，一旦发生差错或疏忽，都易出现群体性恐慌。在医疗卫生领域日益市场化的情况下，如何加强这项工作应引起有关部门重视。

　　“妈妈，我的病是不是很严重、很难治？还有几天可以好啊？”头戴两个粉红色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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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发夹的刘文媛一边撒娇往母亲李带珍的怀里钻，一边睁大眼睛天真地问。

　　面对活蹦乱跳的女儿，已经委屈很久的李带珍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这孩子能吃、能睡、能闹，谁会想到得了这种病？”

　　今年6岁的刘文媛就读于湖南省邵阳市隆回县高坪镇小学，去年拍X光片检查发现了肺结核的先兆，并且“越来越严重”。

　　2003年4月10日，李带珍带着女儿刘文媛到湖南省中医药研究院附属医院检查，发现“两肺纹理增强、增粗”。而今年5月17日，在长沙航天722医院的检查结果显示：“两肺纹理增强，双肺结构略有模糊”。2004年8月17日，去新化县人民医院检查时，刘文媛的情况进一步恶化，“双肺门影增浓，结构模糊，双肺纹理增强、紊乱”，医生建议要再次复查。

　　每天晚上，李带珍总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孩子会得肺病？家里人也没有得过这种病。”她常常会在半夜里突然爬起来，坐在床上。“你老这样迟早会疯的！”丈夫只能安慰李带珍说，“肺结核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

　　但李带珍并不只有一个———在湖南省隆回县，许多父母陷入了和李带珍一样的疑虑中。他们的孩子都曾经在去年注射过卡介苗。

　　波及千人的疑虑

　　据隆回县委、县政府的一份调查报告称，1999年至2001年，原高坪镇防疫保健所临时聘用的防疫专干黄武英为侯田片区15所小学和侯田中学的2000余名学生接种卡介苗。2003年1月，高坪镇防疫保健所委托乡村医生杨旺财、周英华为雪界小学65名小学生接种卡介苗。

　　最早发现接种卡介苗问题的是高坪镇三星村雪界小学一年级8岁的学生袁源。

　　2003年元月，接种过卡介苗的袁源突然出现颈部淋巴结肿大症状，胳膊上注射部位发生肿痛溃烂，孩子的家长担心了。同年9月26日，经邵阳市结核病防治所初步检查和复查，确诊袁源患有“右上肺结核”。

　　20多天后，这起“偶然”事故便得到了初步解决。10月19日，隆回县卫生局组织县卫生防疫站和主要责任人乡村医生杨旺财、周英华与袁源母亲杨建红达成医疗纠纷调解协议。协议认定“袁源接种卡介苗后出现的局部症状和肺部情况，和接种疫苗操作注射过深有一定因果关系”，同时协议还决定“袁源的治疗按政策减免抗痨药品费”，并且一次性赔偿3500元，分别由杨旺财承担1500元，周英华和高坪镇防疫保健所各承担1000元。

　　袁源接种疫苗后患上肺结核并获得赔偿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乡间几经扩散后，这起看似偶发的“卡介苗事件”引发了一场波及千人的大面积肺结核恐慌。

　　“我们当时处理经验不足，为尽快平息事态，才签了这份调解协议。”事后，隆回县卫生局副局长焦志军“懊悔不已”，“省里结核病专家把我们骂得半死，说种卡介苗不会发生肺结核，签下协议反而在群众中落下一个把柄：让人误以为种卡介苗和肺结核之间存在因果关系，造成了不必要的恐慌。”

　　高坪镇越来越多的家长陆续发现，自己的孩子在接种卡介苗后，出现了“有鸡蛋大小的红肿卡疤”、“局部化脓”、“溃烂流出黄白色脓液”等症状，更有小孩被确诊为“肺门淋巴结核”。家长们开始将质疑的目光投向县卫生防疫站的疫苗上。

　　据隆回县主管卫生工作的副县长陈慈英介绍，2003年11月她在长沙开会时，就有群众给她打电话，反映高坪镇有270人打卡介苗引发结核病，她当即要求县卫生局调查此事。

　　2003年12月4日，隆回县卫生局和县防疫站对高坪镇侯田片区接种了卡介苗的学生进行了一次大面积调查，调查报告最后结论称：“在调查的519人中，仅发现可疑结核病人1人，大部分属接种后加重反应的现象，个别可能和注射操作技术人员操作欠妥有关，但此疤痕不会引起结核病，也不会对身体造成危害，无需作特殊处理。”

　　这份调查报告立即招致学生家长们的质疑和不满。还是12月，应高坪镇大石村的袁隆平、回小村的汪海燕、凤形村的袁丽和雪界村的袁源的强烈要求，隆回县卫生局和县防疫站组织这四名学生去湖南省结核病防治所检查。

　　2004年3月31日，经湖南省结核病控制办公室主任医师杨华林、彭达平等检查后得出结论，结果确认袁隆平、汪海燕、袁源均患肺结核，但认为“与接种卡介苗无关”，而另外一位女学生袁丽则是“由卡介苗引起的局部硬结与个体差异有关”。

　　这一诊断结果，非但没有起到平息恐慌的作用，反而让许多本来还在观望的家长一下子慌了神。

　　当即，许多爱子心切的家长纷纷带着孩子四处求医，近赴长沙、邵阳，远到四川、云南、贵州、广州、武汉等地的医院进行检查，结果不少人发现孩子肺部存在不同程度的问题。

　　一时间，肺结核成为高坪镇上空的乌云，压在每个高坪人的心头上。

　　紧急成立工作组

　　因为问题一直拖而不决，2004年8月11日，高坪镇200多位学生家长带着孩子来到县卫生防疫站上访。

　　事情发生后，隆回县县委、县政府成立了专门的领导小组解决这一事件，主管卫生的县委副书记刘玉江任“高坪卡介苗恐慌事件处置领导小组”组长。县领导还为工作组提出了一个要求：“一定将‘卡介苗事件’5天之内平息下来”。

　　8月14日，隆回县委、县政府又紧急调集56名高坪籍政府工作人员回乡“做工作”，加上卫生局、防疫站等主管部门的人员，驻守高坪人数高达100多人。“我们高坪镇上仅有的几家旅馆全给工作组包了。”生意兴隆的“雅素”旅店老板魏先生感到惊喜。

　　与此同时，为缓解群众恐慌情绪，在县委书记杨建新的过问下，当地卫生部门全员出动，组织了一次空前规模的医疗检查，以尽快确诊学生的病情。

　　从8月13日开始，高坪镇卫生院门前挤满了前来检查的家长和孩子，无一不神色紧张地等着拍X光片。因为卫生院只有一部X光机，来排队检查的学生又太多，“工作量大，机器不堪重负，卫生院的X光机用坏了。”高坪镇卫生院院长、高坪镇防疫保健所所长罗小军解释说。检查工作不得不因此暂停。

　　“截至8月21日的统计数据，卫生院检查了1452人，其中930人照了X光片，共有309人卡疤呈阴性或增大，肺部有阴影计43人。”县防疫站计划免疫室主任郭柏松说。和上次一样，这次调查依然只发现一例肺结核，患者是来自侯田区一位叫袁忠的学生。

　　对于时隔九个月后的第二份调查结论，高坪镇的学生家长们依然表示出疑问：首先，目前已经确诊肺结核的至少有袁隆平、汪海燕、袁源等人，患肺门淋巴结核的包括曾理鹏、曾帅、周英新、周骅等人，而这份统计报告称仅有袁忠一人；其次，这次排查出具的X光报告中，几乎所有的肺部纹理增加、增粗的案例，均被诊断为支气管炎、感冒等，有的干脆就不写诊断结果。

　　“哪来这么多小孩得支气管炎？”袁源的母亲杨建红对于如此诊断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袁隆平、汪海燕等人已经得到省结核专家确诊，所以没有包括在这次排查范围之内”，郭柏松解释说，引起“肺部纹理增加、增粗”、“肺门淋巴结核”的原因很多，患者可能本来就带有结核病菌，或者通过其他途径感染上。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卡介苗作为失去致病力的疫苗是不会导致肺结核的。而一些报告中诊断没有结果，因为还需进一步复查。

　　“许多人把卡疤增大、红肿等接种卡介苗后的正常反应误认为会导致肺结核，这种误解确实影响了一部分缺乏基本免疫常识的群众，当然这和我们防疫部门宣传不到位也有关系。”隆回县防疫站书记王祥龙说。那么如何解释高坪镇很多孩子出现的肺部症状？湖南省卫生厅疾控处处长简学武说，如果选取另外一个地点进行普查，也会发现由感冒、支气管炎等其它因素导致的大量肺部症状的情况。“这属于正常范围，没有必要过分担心。”

　　卡介苗来自哪个厂？

　　2004年8月16日，湖南省卫生厅疾控处处长简学武率领湖南省结核病防治所副所长杨华林、主任医师杨坤云等专家组成员，来到隆回县调查卡介苗接种风波。

　　次日，杨华林、杨坤云以结核病专家身份在隆回当地电视台发表讲话，同时他们讲话内容以传单形式广为散发。

　　杨华林等人认为，接种卡介苗不会发生结核病，即使由于注射过深或剂量过大等操作失误，也不会导致肺结核或其他任何疾病。

　　在高坪镇政府公告中，杨华林等人还以十分绝对的语气强调，“注射过期和失效的卡介苗也不会引起肺结核和其他疾病，但是卡介苗的免疫效果会差”；而复种卡介苗只会加强免疫，绝对不会引起肺结核。

　　这个对“过期”和“失效”问题的解释，源于家长们对卡介苗疫苗本身质量的怀疑。本报记者调查发现，这批注射入孩子们身体内的卡介苗的具体来源已难得到明确结论。

　　当记者在高坪镇防疫保健所要求查看卡介苗详细入库出库登记资料时，防疫专干黄小红从裤兜掏出卷成一团的皱巴巴的绿单据，“这是县防疫站内部物资划拨单，因为是县里领回来的，所以没有登记这些信息。”

　　在县防疫站仓库保管那里，记者同样看到卡介苗等疫苗的登记资料除了入库时间和数量两项数据外，连疫苗生产厂家、批号、规格、有效期等基本信息都没有。

　　据县防疫站副站长邹序忠透露，防疫站里使用的卡介苗主要来自武汉、上海和成都三个生产厂家，因为以前资料登记不规范，所以现在无法查清引起恐慌的那批卡介苗究竟属于哪个厂家和生产批次。“因为防疫站的疫苗是由省、市防疫部门统一调送，当时没有详细登记疫苗资料。”

　　而对于卷入这次肺结核恐慌中的侯田片区2000余名学生接种卡介苗的登记卡，防疫专干黄小红说，“原来临时聘用的防疫专干黄武英调走后，没有移交，所以登记卡资料没有了。”

　　注射卡介苗究竟会不会带来问题？记者采访了国家卫生部肺结核防治临床中心主任、中国防痨协会副理事长李拯民。李拯民说，卡介苗是一种减毒性的菌苗，失去致病性，接种卡介苗不会导致肺结核。但是卡介苗必须按照严格培训的标准和规程进行接种，如果出现“皮下或肌肉注射”、“剂量过大”等操作不当，会引起机体较为强烈的局部反应如肿脓、溃疡等，甚至是致死性的全身反应。

　　“按国家统一标准生产的卡介苗是减毒性的菌苗，即使失效也不会导致肺结核。但是如果接种的是含有结核菌的假卡介苗，那就会产生很严重的后果。”杨华林说，从排查结果来看，这次隆回县接种的卡介苗是没有问题的，否则问题要比现在严重得多。

　　国家卫生部明文规定，卡介苗必须按照严格培训的标准和规程进行接种，接种卡介苗必须按量皮内注射，严禁皮下或肌肉注射，同时接种卡介苗后四周内同臂不能接种其他疫苗。而据乡村医生周英华介绍，以前他从没参加过什么培训，“打卡介苗差不多和打青霉素一样”。对于卡介苗严禁“皮下注射和肌肉注射”，周浑然不知，更不用提其他一些禁忌事项了。至于高坪镇防保所所长罗小军说的要用“带冰块的药箱存放疫苗”，周英华指着身旁一个落满灰尘的破旧小药箱，“我一直就用这个来装疫苗，哪里有冰块？”

　　“只要交钱，就给你打防疫针。”周英华的接种疫苗的标准简单明了，“反正防保所通知来打防疫针我们就去打，省专家说打防疫针可以防病的，没坏处。”

　　“卡介苗事件”后，周英华被县卫生局吊销行医执照，理由是他的行医资格考试不合格，“我都从卫校毕业当赤脚医生十几年了，从来没人说我不合格。现在出了事，却让我扛。”曾给高坪镇雪界小学接种卡介苗的周英华觉得很不公平。

　　复种早被卫生部叫停

　　另据国家卫生部肺结核防治临床中心主任、中国防痨协会副理事长李拯民介绍，过去我国实行0岁时初次接种卡介苗后，到7岁、12岁(农村)分别进行一次复种的制度。后经过专家的充分研究论证，发现“卡介苗复种并不带来额外的保护作用”，卫生部于1997年8月发布了《关于停止卡介苗复种的通知》，提出不再对任何人群进行复种。

　　既然卫生部7年前就发文通知停止复种卡介苗，而隆回县为何还是对中小学生大规模复种卡介苗呢？

　　对此，隆回县防疫站站长杨剑解释说，县防疫站一直没有收到这个文件，所以也就无从执行。

　　省卫生厅疾控处处长简学武解释说，省里早就对停止复种卡介苗发了文件，隆回县之所以还在复种卡介苗，一方面因为隆回县属于偏远的山区，国家政策传递到农村需要一段时间；另一方面也确实反映了隆回县防疫部门没有很好地贯彻国家计划免疫政策。

　　“每次通知要打防疫针，我都是到镇防保所那里领卡介苗，给防疫专干黄小红上交每个人份2.5元计，然后给学生打针，每人收5块。”乡村医生周英华一肚怨气，剩下2.5元中，除去注射器的成本3角5分，还要买些烟和礼物给学校。“其实到最后我只赚百十块钱。”

　　高坪镇防保所防疫专干黄小红说，乡村医生交来的2.5元，扣除规定的卡介苗运输费0.36元每份外，其余的都要上交到县防疫站。

　　记者从隆回县防疫站保管科查到的数据显示，2001至2003年期间，隆回县全县发出卡介苗总数为28500人份，也就是说仅卡介苗一项，如果按照每位学生交纳5元，就有142500余元在防疫站、乡村医生、学校老师三者之间按照比例被瓜分。

　　而李拯民说，根据国家规定，计划免疫应全部由国家财政来“埋单”，计划免疫的装备，包括针头、针管、消毒锅，都是免费配备给医生的。计划内免疫的五种疫苗(其余四种是麻疹疫苗、百白破疫苗、脊髓灰质炎疫苗及乙肝疫苗)之一的卡介苗，是免费提供，不应再向群众收钱。

　　“本来按规定打卡介苗不应该收费，但是防疫站的人也要吃饭！”隆回县卫生局副局长焦志军说，隆回县是国家级贫困县，县财政负债2000多万。县里每年财政拨款给防疫所16万，最后到手只有12万。“刚好够发两个月的工资，不想办法创收，就没法活了。”

　　焦志军强调，在2002年前，各乡镇的防疫保健所没有财政拨款，除了靠医院经营补贴一点，其他就要靠创收。

　　卡介苗复种带来的创收只是“杯水车薪”，并没有缓解防疫所财政上的压力，县防疫站的生存仍然是举步维艰，更不要提向百姓“提供免费疫苗”。

　　另一方面的困扰就是从业人员的素质问题，据县卫生局副局长焦志军透露，去年乡村医生执业资格考试中，全县800多个人，只有不到一半合格，“一摸底想不到情况这么糟糕”。

　　与良莠不齐的乡村医生队伍相比，站长杨剑常常感到县防疫站是“无可用之兵”，闲人太多。“防疫所真正能干业务的人只有40多个，现在却足足养了100多个人。”“这次卡介苗事件虽然没有演变为严重事故，但它对我们完善防疫体制管理、信息建档、规范收费等有很大触动。”隆回县主管卫生的副书记刘玉江总结时深有感慨。

　　经过当地政府的努力，隆回县肺结核恐慌情绪已经得到缓解，但疑虑并未真正除去。“这些人为了收钱，不按国家规定，给孩子乱打防疫针。”袁源的母亲杨建红经历这次风波后显得十分谨慎，“不管这次卡介苗事件最后是什么结果，以后再要给孩子打防疫针，我都要先考虑考虑了。”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链接 :中国计划免疫工作要重点解决六大问题

　　通过接种疫苗，提高易感人群的免疫水平，建立牢固的防御传染病的免疫屏障是公认的投入少、效益大的公共卫生干预措施，也是控制和消灭传染病的最有效手段。我国自20世纪70年代开始实施儿童计划免疫以来，在各级政府领导下，相继实现了儿童免疫接种率省、县、乡达到85%的目标，疫苗针对传染病的发病大幅度下降，2000年经世界卫生组织确认，我国达到了无脊髓灰质炎的目标。

　　卫生部副部长马晓伟在2003年7月召开的全国卫生系统电视电话会议上指出，全国计划免疫工作要着重解决六个方面的问题：1.疫苗预防接种没有全部到位，一些可预防的疾病发病回升；2.对预防免疫等预防接种工作的投入不足；3.缺乏计划免疫外的疫苗使用规则；4.计划免疫管理存在问题；5.对流动人口等计划免疫脆弱人群的卫生服务存在缺口；6.专业队伍不稳定，综合素质不高。 (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