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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调查》:心灵的成长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9月14日17:43 CCTV《新闻调查》

  郭涓涓

  郭岭梅 郭涓涓的母亲

  吕文志 郭涓涓的男友

  宋禹

  宋禹父亲

  宋禹母亲

  柏晓利 友谊医院心理门诊副主任医师

  演播室:在中国,20%的青少年有抑郁症状,其中4%重度抑郁,需要治疗。这是刚刚结束的国际心理学会议上所12公布的一组数字。听上去简单、普通,但是,这次在北京,我们在一个医生所创办的治疗小组里面,却接触到了这样的数字背后真实的痛苦和困境。今晚的《新闻调查》,我们要向您揭开的是这个小组里面两个孩子和他们家庭之间的故事。经得他们的同意,我们的摄像机进入真实的生活拍摄,记录了这两个家庭如何面对困境,治疗创伤,寻找希望。

  (集体朗诵:朋友,我爱你们,朋友,我们爱你,我们爱你。)

  解说:这看起来很象一个大学生联谊会,其实,这是一个叫做“友谊之友”的心理健康俱乐部成立三周年庆典的彩排现场。演出的所有的节目都是志愿者和患者自己编排的。

  (柏晓利现场指导:我知道你们有很多句子都已经背下来了,但是你们不自信,比如什么爱吧,什么什么,我觉得你们肯定都知道下一句还得爱,那就放下,好好爱!)

  解说:柏晓利,友谊医院心理门诊的副主任医师,三年前,她和她的患者们为了给更多心理障碍的人们建立心灵交流的平台,成立了这个叫做“友谊之友”的心理健康俱乐部。在彩排的现场,我们第一次认识了我们片子的两个主人公。

  解说:郭涓涓,成长在单亲家庭,她和母亲的冷战已经持续了10多年,为此,四个月前,她和母亲来到“友谊之友”求助。

  郭岭梅:她一直拒绝跟我交流,拒绝跟我说话,对我非常敌对。

  解说:我们看到了彩排节目时的郭涓涓,表面上的她看起来清秀而安静。

  (彩排现场:郭涓涓朗诵:这里没有硝烟,没有战场,只有爱的细雨,爱的春天…………)

  解说:然而郭涓涓的母亲郭岭梅告诉我们,最近半年她曾多次采取自杀的行为。

  郭岭梅:我女儿闹自杀已经闹了大半年了

  记者:是这么说还是真的尝试过?

  郭岭梅:真的尝试过,她的腿上有很长的伤疤。她还曾经要从15层楼跳下去,最厉害的是每周闹一次自杀,基本上起因都是她和她男朋友闹,她觉得她男朋友要离开她,她觉得她男朋友要抛弃她,多次说过她觉得活着没有意思。

  记者:伤害自己的时候,你心里能舒服点吗?

  郭涓涓:对。

  记者:但是伤害自己的身体不痛苦吗?

  郭涓涓:好像没有心里那种痛苦要大。

  解说:这是我们片子的另一个主人公宋禹,17岁,厌学,自闭,人际关系障碍,两个月前,他母亲找到了柏医生,带他来到了“友谊之友”。

  宋母:他等于是把自己封闭起来,任何人不接触。

  记者:他不是有同学吗?

  宋母:不找。

  记者:他不跟外界接触?

  宋母:对。

  解说:彩排那天,在“友谊之友”朋友们的反复鼓励下,他第一次走上舞台,尝试着表达自己,这是一首集体诗朗诵《篝火》。

  (采排:宋禹上台朗诵:当这象征着“爱”……)

  记者:你以前试验过在陌生人面前去上台表演吗?

  宋禹 :没有。

  记者:那天彩排下来,我记得你跟我说你挺紧张的。

  宋禹 :对,那句词也不好说,你知道吗?

  记者:你还记得那句词吗?

  宋禹 :“这就是爱”吧。

  记者:你说那句词的时候为什么觉得它难说呢?

  宋禹 :我不知道什么叫爱,我不明白。

  解说:郭涓涓和宋禹,两个看起来那么健康的孩子,为什么会选择自残和自闭的方式去面对这个世界呢?他们的内心又有着什么样的心事呢?

  解说:郭涓涓告诉我们,她从小就喜欢和小动物在一起。

  记者:为什么你会喜欢跟它们在一起?

  郭涓涓:因为它们特单纯,不像人似的那么复杂。

  记者:怎么叫单纯?

  郭涓涓:就是你对它好,它肯定也对你好。

  记者:这种很亲密的感觉在平常的生活里多吗?

  郭涓涓:不多。

  解说:这是我们在郭涓涓家见到的她笑得最为灿烂的一张照片,然而,从小学习绘画的她,在给自己画的自画像里,却没有画上任何的笑容。

  记者:很多人都认为选择自杀的人可能就是因为感到绝望?

  郭涓涓:我这些年是。

  记者:你自己很绝望的时候你觉得母亲可以依靠吗?

  郭涓涓:我觉得谁都不可依靠。

  解说:正值花季的涓涓为什么会觉得无人可以依靠呢?涓涓的童年记忆里有着什么样的阴影呢?涓涓告诉我们,小时候,母亲经常会无缘无故地冲她发脾气。

  郭涓涓:她会经常打我,我有时候要是,他说一句话我半天没回应他或者是没理他的话,他就特生气,又摔东西,又砸东西。

  记者:你能理解她那个时候为什么那么暴躁,那么容易发火吗?

  郭涓涓:小时候不理解,现在也不理解,她有那么多的问题,有那么多不好的心情,她为什么非得要冲着我发呢。

  解说:在来“友谊之友”之前,郭岭梅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与女儿相处时,她内心经常充满了一种莫名奇妙的愤怒,在柏晓利医生的指导下,她开始回忆和反省自己的婚姻。

  郭岭梅:76年我父亲突然去世的时候,我有两年不会笑,我是在抑郁症的情况下选择的婚姻,选择的丈夫,我把他当成我父亲的替身,当时我是用失去父亲的全部的感情和关爱去对待他。我忽略了自己的需要,他也完全忽略了我的需要。最后我是非常非常的失望,到现在提起婚姻我都是一肚子的愤怒。

  记者:愤怒?

  郭岭梅:非常愤怒,非常多的怨恨。

  记者:你的这些愤怒会在你女儿面前表达出来?

  郭岭梅:小猫小狗都会知道主人的脸色和心情,我对她父亲的愤怒虽然我没有说,我想我女儿还是能感觉到的。

  解说:柏晓利医生告诉我们,大多数孩子的心理问题都与他们成长的家庭模式密不可分。

  柏医生:大人来看病,我们能想到他后面的孩子会是什么状况,孩子来看病我们同时看到了就是这种家庭模式必然会给孩子带来现在的这种结果。

  解说:郭涓涓从3岁父母开始闹离婚,到6岁父母正式离异,由母亲抚养长大,涓涓一直生活在母亲的这种情绪之中。然而幼年的涓涓还是一度非常依恋母亲,他们曾有过相当亲密的时光,涓涓也曾许多次尝试去获得母亲的爱。

  郭涓涓母:她在11岁逆反心理之前,每天早晨她要到我的被窝里偎一会儿才起床

  郭涓涓:我小的时候曾经试图给她买过礼物,但是呢,她都会说你买这些东西还不如成绩好一点儿,我觉得挺伤心的。

  记者:他这句话是什么让你最难过?

  郭涓涓:就是我对她的这种感情,她不仅不接受,而且还会反过来责备我做得不好。

  记者:你是不是从那以后就很少再在她面前流露你对她的感情?

  郭涓涓:对。

  解说:之后的漫长岁月里,母女的关系逐渐的冷漠,而随着涓涓逆反心理的开始,这种冷漠更加的加剧,开始了同一屋檐下的冷战。

  记者:你对她的忽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郭岭梅:我想应该是从她11岁有了逆反心理就开始了。

  记者:11岁那一年发生什么事情你知道吗?

  郭涓涓:我不知道。

  记者:你去回想过吗?

  郭涓涓:我没想过。

  记者:我们来看看你妈妈怎么说:……

  (放录像)解说:我们和郭涓涓一起观看了对她母亲的采访。

  郭岭梅:她闹逆反心理的时候,她跟我说话翻着白眼,斜着眼睛,要不就是哆嗦着身体,就是根本不愿意听我说话的样子。一次我就很生气,两次我就更生气,三次我几乎就暴怒了,然后我就不能再跟她说话了。

  记者:你当时是怎么去理解她这样做的?

  郭岭梅:我只觉得我在继续忍受他父亲对我的侮辱,我就觉得好像是两代人在欺负我。

  记者:但是她还是个孩子呀!?

  郭岭梅:我觉得我面对的不是我女儿,是我前夫。我现在能想明白了,我后来采取的措施就像对我的前夫一样,我就不理她,我躲她。

  记者:你怎么躲开她?

  郭岭梅:我的工作需要经常出差,很多出差,很多朋友帮我管过她。

  记者:你这些年就是不断在不同的人身边长大,但是没有一个人是亲人。

  郭涓涓:对。

  记者: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滋味?

  郭涓涓:就是没有安全感。

  记者:这种没有安全感到什么程度?

  郭涓涓:我特别怕黑,我现在每天晚上睡觉都得开着灯。

  记者:你用这种躲开她的方式跟她保持距离,这大概持续了多长时间?

  郭岭梅:持续了有十来年。

  记者:她就是这样长大的吗?

  郭岭梅:差不多。

  解说:两年前,郭涓涓最要好的小伙伴——她表妹因脑出血突然死亡,郭涓涓长久地沉浸在悲痛之中,母女的关系有过短暂的缓和。

  郭岭梅:在我妹妹的女儿,她的那个小伙伴,两年之前突然死亡的时候,我记得我跟她好好说过,我说我们家只有你一个女儿了,我希望让你回到我身边来,希望你的心回到我身边来。

  记者:这是你第一次这么跟她说吗?

  郭岭梅:对。

  记者:她说什么了吗?

  郭岭梅:她也哭了,她在我旁边搂着我喊着“妈妈,妈妈”。

  记者:这是她第一次抱着你吗?

  郭岭梅:一直冷战那么多年,她第一次对我比较亲近。

  记者:那个时候你需要她,她也需要你,为什么后来又生疏了呢?

  郭涓涓:因为我们生疏的时间太长了,那种感觉只是一瞬间的,它不可能把以前生疏的感觉就都抹煞掉了。

  解说:和母亲关系的长久冷漠无法轻易化解,于是男朋友就成为她生命中惟一能信靠的人。

  郭涓涓:她去世之后我就跟我男朋友比较好。我就什么事都得问他,然后什么事都得跟他商量,然后我们几乎是总在一起。

  记者:总在一起,是个什么概念?

  郭涓涓:就是24小时在一起。

  记者:比如说他要是出去或者他需要独自办点事情你会觉得很介意吗?

  郭涓涓:对。

  记者:那是什么感觉?

  郭涓涓:就是觉得自己又多余了,觉得不被人需要了那种感觉。

  解说:于是,每当男友有片刻的离开,郭涓涓就会选择自残和自杀的方式。

  解说:这就是涓涓的男友吕文志,这个看起来阳光的男孩子内心的焦虑程度也非常高。

  郭岭梅:这男孩子我记得是7月份去检查的吧,检查之后,当时都把我吓愣了,因为男孩子的焦虑程度达到4。0。

  记者:这是什么概念?

  郭岭梅:正常人是2.5,就是比我和我女儿的焦虑程度都高。

  解说:在这种情况下,郭岭梅带着女儿和女儿的男友一起参加了“友谊之友”举办的“心灵成长”夏令营。这次夏令营是一个由家长和孩子共同参与的4天集体活动,通过大量精心设计的游戏和讲座治疗孩子的心理障碍,推动孩子与父母之间关系的缓和。

  记者:你觉得你女儿参加了夏令营,这四天当中,她有变化吗?

  郭岭梅:她可以跟李秀英阿姨拥抱在一起,她可以流眼泪了。

  记者:这些你以前都没有见过吗

  郭岭梅:没有见过,可以跟夏令营的营长拥抱在一起,流眼泪了,和同组的学生在一块儿跳舞了,这都是很大的变化。

  郭涓涓:跟白大夫拥抱的时候掉了点眼泪。

  记者:在那样的拥抱里是什么感觉?

  郭涓涓:特幸福、特温暖的感觉。

  解说:经过夏令营,涓涓已经开始学着依靠别人,但她仍然很难学会依靠自己的母亲。

  郭岭梅进一步反省着自己曾经的言行。

  郭岭梅:我说你要这样自杀死了的话,你一点价值都没有。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当时我说得非常狠。现在我意识到我说话的模式很像我的母亲一样,就是觉得她做错了,让她自决于人民,就像没有她。这种思维方式很象我的母亲,我从来没有感觉到我的母亲是可以依靠的。

  记者:我们在这次采访中发现很多家庭的问题,是一代一代,甚至有惊人的相似。

  柏医生:所谁替谁吃药?娟娟替她母亲吃的药,他母亲呢,又替他的上一代人在吃药。

  记者:你说孩子在替家长吃药?

  柏医生:孩子在替家长吃药。

  解说:涓涓内心的创伤并不是一次夏令营就能解决的,涓涓和男友吕文志决定在九月份继续参加柏医生在“友谊之家”的小组治疗,在治疗前,他们有过一次简单的交谈。

  柏医生:对你父亲印象不好,见了您父亲会怎么样?

  郭涓涓 :有一次我半夜哭醒了,我做了一个唯一一个有关我父亲的梦,那时候我父亲跪在那儿,我用玻璃砸他,问你为什么不要我和我妈?

  柏医生:跟你非常亲近的人,你判断他们都跑开了,有的死了,有的走了,有的抛弃了。所以吕文志一个人身上肩的是很多人的,这就是你离不开他的原因。

  郭涓涓 :嗯。

  柏医生:但是我知道如果让吕文志承担这三个人的角色,他承受不了。如果你想明白这一点,你可能知道吕文志实际上对我四分之一而已,但是让他承认四分之四的结果,吕文志就受不了了,那三个人是谁?

  郭涓涓 :我父亲,我母亲,我妹妹。

  柏医生:这三个人在心理上给他们位置,去接纳这些人,而且让自己的哀伤,妹妹走以后的哀伤,失去父亲以后这种感觉,和母亲沟通不了以后的痛苦,要学会一种正常的渠道表达之出来。你愿意跟我在小组治疗之前的,这两到三个星期签一个不选择自杀的协议吗?不管吕文志发生什么,你要向我保证你不再去选择自杀,不再吃药,不再割腕,不再拿刀伤害自己。郭涓涓:我不那么快做决定行吗?

  柏医生:不,我应该今天先说,你不签协议我就不跟你聊。可以吗?可以吗?

  郭涓涓:可以。

  柏医生:可以。

  柏医生:生命不属于我自己,属于爱我的所有的人。

  柏医生:拉勾,说。

  郭涓涓:一百年不变

  记者:那天柏医生大夫跟你签那份协议之前,我注意到你迟疑了很长时间,你当时在想什么?

  郭涓涓:我在想如果我要是签了,但是我要是做不到的话会怎么样。

  记者:但是你后来为什么决定还是要签了?

  郭涓涓:因为她是在对我好。

  记者:你把那份协议带回家之后怎么处理的呢?

  郭涓涓:收起来了。

  记者:是一个你能看得到的地方吗?

  郭涓涓:不是。

  记者:你把它藏起来了?

  郭涓涓:嗯。

  记者:这份被你藏起来的协议对你的作用大吗?

  郭涓涓:应该很大,因为我在还想要伤害自己的时候,我可能就会想一想。

  解说:与郭涓涓不同,宋禹有着一个完整的家庭,而且有着爱他并对他寄与厚望的父母。

  宋禹父:其实你可以看到我们家的那个相片,这张相片不是我们就是先生子后结婚,实际当时这张我非常非常喜欢它。

  记者:你为什么一定要特别把儿子的照片放上去呢?

  宋禹父:我觉得这样我们永远能在一起。

  解说:然而,同样是在“友谊之友”组织的“心灵成长”夏令营中,当柏医生对宋禹一家进行个案治疗时,宋禹说出了让他父亲震惊的一句话。

  (夏令营:宋禹对他爸说:我恨你。)

  记者:宋禹当时的那个表现,给你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

  宋禹父:其实我当时是强忍着,我不想哭,但是他说了那一句话之后,我想控制也控制不了。

  记者:你为什么会掉眼泪呢?

  宋禹父:很复杂的心情,我没想到就是说他能说出这一句话,再是我没有想到对他伤害这么大。

  记者:你从来不知道他恨你?

  宋禹父:我只是认为他对我不满意,我没有想到他能说出恨我。

  记者:在你心里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宋禹父:从他当时那表情来说,应当是一种积蓄很久很久的一种爆发。

  记者:那天是你第一次公开地大声地把你这些年来心的愤怒说出来?

  宋禹:我没想说那么多,说着说着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当时真是特别气愤,也特别伤心。

  柏医生:我从宋禹的体型上我知道他有非常多的愤怒,所以我就让他表达。

  记者:你怎么判断出来的?

  柏医生:宋禹比一般的孩子要胖,所以我想他表达愤怒的方式可能是拼命地在吃东西。

  记者:我看你小时候的照片,你小时候并不胖。

  宋禹:不爱跟人交流,因为自己运动很少,特烦的时候,特生气的时候,没事就吃东西。

  柏医生:他把非常多的愤怒压着。我为了堵住我的嘴,我就拼命去吃,不让我自己去表达。

  解说:为什么宋禹的心里会积聚了这么多的愤怒,在他成长的岁月里,又发生了什么呢?从这几张照片可以看出,在宋禹小的时候,他和父亲关系还非常亲密。

  宋禹父:我的录音机为什么不舍得扔,他那会儿当初是不到一岁,有一次他坐在这儿,一个红的布垫子,他坐在这儿,小手拨这个。

  记者:你后来一直没有舍得丢掉它。

  宋禹父:好几次想卖掉它,就是有这份情感在里头。

  解说:后来,由于父母工作繁忙,宋禹被送到奶奶家代为照看。当宋禹在奶奶家受到委屈和旁落的时候,宋禹的父亲出于孝心从不过问,也从不聆听孩子的声音,

  (交流现场)宋禹:我跟你说有什么作用吗?你那会儿,你是自己逃避了,我呢?

  解说:就这样,逐渐长大的宋禹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快乐。有话都藏在心里,不跟任何人交流。

  记者:在你们去这个俱乐部之前,当时你们夫子之间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宋禹父:他有什么话我跟我说,我对他也不理不睬,熟视无睹。就是说假如这放一把凳子我会挪一挪,但是你坐这儿我转一下走,到那种状态了。

  记者:你了解宋禹这几年他自己内心在想什么?他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

  宋母:我不是说特别了解,因为他不跟我交谈的。

  记者:他爸了解吗?

  宋母:更不了解,可以加个更字。

  记者:那他有些内心感受他对谁说?

  宋母:没人说,我可怜他就可怜这一点。

  宋禹父:我们在夏令营做了回实验,孩子的爱好,孩子喜欢的歌曲什么的,我就答出一条来出生年月日,其它一项没答出来。我填完之后我就感觉我确实不称职。

  解说:无人诉说的宋禹渐渐沉迷于网络,经常深夜去网吧,夜不归宿。

  宋禹:我觉得在电脑里我特别快乐。

  记者:你觉得在现实的世界里面不快乐?

  宋禹:对。非常不快乐。

  宋母:其实后来我才明白,孩子不是因为上网去玩,他心里空虚,家不愿意回。

  记者:他爸怎么处理他对电脑?

  宋母:他爸说我放弃了,他告诉我我不管他了,他玩去吧,他爱玩玩去吧。

  宋禹父:好象我觉得你爱怎么着怎么着,你早晚有一天你得后悔,就是恨不得我早一点看到这种结果,验证我这个观点。

  宋禹:我小姨家对他们家孩子总是暴力,我觉得起码他们家他爸管他,我觉得我爸爸不管我了。我有一阵子天天在家,不出去,不跟人交流,不跟人接触,已经自闭了那会儿。

  记者:宋于跟我们说,他亲戚当中有的孩子被父亲打,但是他说起码他爸还管他。

  柏医生:这就是说冷漠比严厉的管更坏,无视他的存在。

  解说:当宋禹在墙边痛哭时,宋禹的父亲在众多父母的鼓励下,去向儿子道歉。郭涓涓的母亲郭岭梅将父子的手握在一起。

  柏医生:离他最近的男人,跟他有血缘关系的男人,根本看不起他,对吧?漠视等于什么?等于无视他的存在。

  宋禹父:就原来我说他的那句话:早晚有一天后悔。实际现在意识到我这么做我应该后悔了。

  记者:你后悔的是什么呢?

  宋禹父:对他放弃、漠视,今天这个结果就是当初种下的。

  解说:当宋禹在墙边痛哭时,宋禹的父亲在众多父母的鼓励下,去向儿子道歉,郭涓涓的母亲郭岭梅将父子的手握在一起。

  记者:当时在场的时候郭玲梅曾经去劝解你们,让你们的手握在一起,你当时一定会意识到说你是在一个大庭广众之下,你是在很多人面前把内心的一个很大的伤疤揭揭出来。这一点当时你是怎么去感觉的?

  宋禹父:发生这种冷战之后,我从来没有接触过他,包括身体的接触。

  记者:像这样搂搂儿子的肩膀,拍拍。

  宋禹父:没有过,当在郭大姐他说你握着你儿子的手,当时在那一刻好像心里有很一种挺奇妙的感觉。

  记者:什么样奇妙的感觉?

  宋禹父:有一种又陌生又亲切的感觉。陌生吧,都有六七年了没有接触过,亲切呢,好象又回到以前了,这种挺复杂的一种感觉。

  解说:夏令营之后,宋禹的父子关系有所缓解,但是,并不一帆风顺。 8月28日,“友谊之友”三周年庆典正式如期举行,原来有节目的宋禹却迟迟没有出现,我们得知,宋禹早晨打电话来说父亲有事不能到场。我们在友谊医院的楼下见到了宋禹。

  解说:夏令营之后,宋禹父子的关系有所缓解,但多年的心结并不是一下就能打开的。8月28日,“友谊之友”三周年庆典如期举行,要表演节目的宋禹却迟迟没有出现。我们得知,宋禹早晨打电话来说父亲有事不能到场。在友谊医院的楼下我们见到了宋禹。

  宋禹:我没走出来,我失败了,既然他不来,你说让我干嘛来呀。

  解说:在我们的劝说下,宋禹答应上来看看,但在剧场外,他情绪依然不能稳定。

  解说:郭涓涓的男友吕文志等人闻讯,都前来劝说宋禹。

  宋禹:真没心情。

  吕文志:我跟你说我们这一大帮人都特别特别需要你,我知道,你真的不能走,你要拿我当哥哥看你就不能走今天,真的。

  记者:那场正式的演出对你来说重要吗?

  宋禹:我觉得确实挺重要的,我挺想去的,我挺想演的,我特怕给大家搞砸了。

  (演出现场):当这篝火,当那热烈的奔腾的奔放的篝火再次重新燃起的时候,当这象征着爱,象征着青春,象征着辉煌的火向上冲腾的时候。

  解说:然而,当台上在演出宋禹排联过的《篝火》的时候,宋禹依然没有上场,而是默默地走到了剧场外。

  记者:彩排的时候我们觉得宋禹很高兴,因为那是他第一次面对别人来表现自己,他可能在正式演出那天非常非常希望你在场。

  宋禹父:我现在琢磨起来大人有时办一些事情的时候没有考虑到孩子。比如说我们有一个什么计划,虽然说好了,但是我突然可能有什么事情了,我可以改变这个计划,其实这也是对孩子的一种不尊重,

  解说:宋禹的父亲衡量再三,还是在演出结束前赶到了剧场,向儿子道歉。

  宋禹父:首先就是今天这事儿,怎么说呢,确实是我没处理好,给你造成伤害了,我今后一定要改。来……

  宋禹:能自然点儿吗?改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要是说你们以前我特别想依靠的,他这人不帮我,时间长了呢你们会觉得什么呀?觉得特恨他,他以前怎么冷落我的?我不愿说,一说就来气。

  记者:说实话,当天宋禹在你面前发火的时候,你有没有调头想走的时候?

  宋禹父:有了无数次,无数次,实话。最生气的一次我说你,二十年后你就明白了,我走都走到那边去了,但是我马上又把我自己控制住了。

  解说:郭岭梅也拿自己和女儿的关系来劝说宋禹的父母。

  郭岭梅:不知道这四个月我跟我女儿哭过多少次,我求着她,我承认我错了,我说你别自个儿伤害自己,你得爱惜生命,而且我说妈妈错了,妈妈哪些地方错了,但是还是特别特别难,我找不到这个门,找不到这个通道,通向她心灵的道我找不到。我觉得非得到这个时候父母才明白吗?你们应该能比我早一点。

  解说:宋禹父亲向儿子反省,他之前的冷漠是因为他总是希望儿子能按他的意愿去做。

  宋禹父:可能我的教育方式太简单了,我认为你应该怎么怎么着,应该怎么怎么着。

  郭岭梅:可能是不光是简单,家长,不管任何人你去告诉别人应该,设这么多应该,这就是错的方式。

  柏医生:过去我们这一代人,就是50多岁、40多岁的人这一代人接受的教育是一元化的教育,是一个声音,很多很多的应该,我们照着这种应该去生活的时候我们没有多少内心冲突。而这些孩子是在一个多元化,多种声音里头长大的,家长按照过去的声音去要求他所以他就会有很多的冲突。好孩子是夸奖出来的,有时候你就给他表扬、肯定,看到了他的存在,看到了这个价格,这个孩子就可以一生受激励。

  宋禹父:我说我对你以前确实是关心不够,我说包括你写那篇游记你写完之后你告诉过我,但是我认为你写不出什么东西来。

  宋禹父在现场对宋禹:我没想到你写的那么好,说心里话,听我说我头三天没看,我认为你写不出这些东西。

  宋禹:我写的那些不是为了让你看。

  宋禹父在现场对宋禹:没想到你有这种潜力,所以我认识你呢,我需要重新认识,我希望你呢也应该从这点作为一个起点可以说。

  宋禹:我以前怎么自卑?我老觉得我自己身上的缺点太多,没什么优点,都怎么的?都你们说的。你们什么时候表扬过我?

  记者:他以前是不是很少得到你这种鼓励跟赞赏?

  宋禹父:很少,现在想起来确实是几乎没有。他学习取得一定的成绩我老认为应当的,再上一个台阶,现在想起来是无形中给孩子造成一种很大很大的压力。

  解说:宋禹告诉我们,平时的大多数情况下,宋禹只能自己给自己打气。

  记者:你用肥皂在镜子上写“我是帅哥”,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宋禹:这是我从网上看镜子作用,就是说增加自己的自信,我写一个本上写着我的目标,我觉得我最快乐,我觉得我最幸福,每天早上起来我都念,大声朗读一遍,我的目标早晚都能实现。

  宋禹父:从现在开始,我就说了你定下目标。

  宋禹:太晚了吧。

  宋禹父:不晚,什么时候都不晚,咱们一起从头再来,好吗?我们也努力改变自己,你也努力改变自己,咱们希望创造一个奇迹,行吗?

  郭岭梅:这是“友谊之友”最提倡的,跟爸爸,跟爸爸,每天都要拥抱,跟爸爸,跟爸爸拥抱。

  宋禹:不习惯。

  郭岭梅:慢慢习惯,从今天开始习惯。爸爸去拥抱儿子,仨人一块儿,从今天开始就都是开始。

  宋禹父:好吗,互相改变吧,我尽力。

  记者:那天你们还拥抱了。

  宋禹:非常不自然我跟你说,哎哟,特假。

  记者:你爸爸所说的那种奇妙的感觉,你有吗?

  宋禹:没有,没有。

  记者:是真没有呢还是说你死活都不会承认?

  宋禹:我看你眼睛说的一些话全是实话,不看你眼睛说的不是实话,每个人都会有不够有勇气的时候。

  记者:那一瞬间你还是有些原谅他了?

  宋禹:可能是原谅了吧。

  解说:宋禹告诉我们,他在开始努力摆脱网络对他的影响,他昨天经过了网吧,但是没下车。

  宋禹:我不想再回到以前的生活,我觉得以前全是虚拟的,一旦想明白过来那是假的东西,觉得特别痛苦,时间全浪费了。

  记者:昨天那种想去网吧的心情特别的急切吗?

  宋禹:对,非常想去。后来我还是自己管住自己,我坐车网吧那站我没下车。

  记者:你犹豫了吗?

  宋禹:太犹豫了当时,等车开起来,我想哎哟,终于开起来了,现在下车也没机会了,我对自己反正有希望了。

  解说:到我们结束采访的时候,郭涓涓和母亲的关系仍处在微妙之中。我们看到,不管是彩排还是演出,郭涓涓的母亲都拿着DV忠实地记录着女儿的一切。

  (郭涓涓演出:啊,爱是关心,爱是关注,爱是关怀,爱是当你伤心的时候,那一句轻轻的安慰,爱是节日里那一件小小的礼物……)

  记者:我都是你一边在拍,一边在看着自己的女儿。你看他在陌生人面前终于展现自己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

  郭岭梅:说不出来的高兴。我希望她像正常孩子一样快乐和幸福,真的,孩子的快乐是母亲最大的快乐。当然我有一点伤心,就是我还给不了她这种快乐,等到回到家里和我单独相处的时候,我们俩还是不太容易快乐,不太容易快乐起来。

  郭涓涓:我就是不太希望跟她走得太近了,我觉得特别不适应那种感觉,我觉得害怕。

  记者:面对她给你一个什么感觉?

  郭涓涓:有一种要是离得太近可能就不能保护我自己的感觉。

  记者:你怕什么呢?

  郭涓涓:怕被伤害。

  记者:那你选择的方式是宁可不在意这个人吗?

  郭涓涓:我可以在意她,但是我要离她远一点儿,我可以默默地注意她、在意她。

  记者:你对你妈妈还有这种在意吗?

  郭涓涓:她的每一言每一行我都会很在意她,只是我不表达出来就是了。

  记者:干吗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呢?

  郭涓涓:我怕我表现出来以后她会更迫切地想要表达她的感情,就会更主动,我就会很害怕。

  柏医生:你知道为什么吗?她的不确定感。她的这种不确定感使她不敢往前再走,因为她怕她表达出来以后再次被抛弃。

  记者:你会放弃吗?

  郭岭梅:反正我不会放弃,我在这儿看到希望了。

  记者:这个希望是什么?

  郭岭梅:看到让我们两个人都快乐起来的希望。

  解说:郭岭梅在夏令营里给女儿写了一封信,她愿意在节目里再次把信念给女儿听。

  郭岭梅:“涓涓:妈妈很爱你,妈妈很在意你的心情,我很抱歉我没能给你一个快乐的家庭,我也在努力改变这种状况,只要我们越过面前的障碍,过了这道坎儿,我们都会成长的,能原谅妈妈吗?让妈妈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记者:你会继续下去?

  郭岭梅:会的。

  记者:在你的幻想里,有没有一个场面,你跟你的女儿终于和解,那种瞬间。

  郭岭梅:不是一个瞬间,哪怕就我们俩相处的时候,都特别亲密无间,就像俗话说的,女儿是妈的小棉袄,而且是贴心小棉袄,我从那时候,远离我的时候,闹逆反心理的时候,我就盼望着这一天。

  记者:这就是你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最想要的东西。

  郭岭梅:可以这么说。

  记者:我知道你在夏令营的家长训练班上的时候,柏医生大夫曾经让每一位家长写一封信给自己的孩子。

  郭涓涓母:对。

  记者:这封信你带在身边吗?

  郭涓涓母:我带来了。

  记者:你愿不愿意在我们的节目里能够把它念出来,给你女儿听。

  郭岭梅: “我的女儿,首先我要向你道歉,我以为我十二分的疼爱你,实际上我却忽视了你,伤害了你。我很抱歉没能给你一个快乐的家庭,你相信妈妈是可以依靠,还有我一直不愿意说的这句话,相信你父亲也是爱你的。无论你选择什么生活,妈妈都在你身边,能原谅妈妈吗?让妈妈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画外音)柏医生:你爱她吗?

  郭涓涓: 我爱她。

  柏医生:非常爱他?你妈妈爱你吗?

  郭涓涓 :应该是非常爱的。

  (画外音)

  记者:你爱宋禹吗?

  宋禹父:爱。

  记者:那你能确定宋禹爱你吗?

  宋禹父:内心我觉得应该是,确定,应该说确定。

  总制片人:梁建增 陈虻

  制片人:张洁

  编导:范铭

  出镜记者:柴静

  摄像:李季 习鸣

  录音:李宏卫

  解说:张天河贺

  责编:杜晓静 王琦冰

  合成:吕刚

  监制:李挺 庄殿军

  总监制:孙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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