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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大平矿难悲剧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1月04日18:36 三联生活周刊

  离河南县级市新密还有十几公里,就看见远近一座座矿山笼罩在微黑的烟雾中,每隔三五分钟几辆满载着煤炭的大型货车沿省道而出,路面上永远粘着被轮胎碾碎的煤渣稀泥。这是一座典型的由煤炭左右经济命脉的城市。与10月20日矿难发生前的热闹运输景象不同,道路两旁,救护车、抢险车、遇难家属搬家的货车夹杂着花圈和哭泣的人群。截止记者发稿时止,持续了11天的抢险工作还在继续,141名遇难矿工升井,另有7名仍然深埋井底。

  大平煤矿位于新密市和登封市交界处,是国营企业郑煤集团下属的主要矿区之一。比起矿区曾经遍地开花的小煤窑,国有矿的安全系数一直对矿工有相当的号召力——即使在头几年“挖得越多越亏”的不景气年头,矿上职工也有两三千人。而今年从年初到现在,每吨煤从200元一路涨到300元的好势头让矿工们“终于赶上了好日子”。就在两个月前,矿上还新添了不少人手。开足马力运转的矿井下,毁灭性的灾难看似意外地发生了

  记者◎吴琪

  “三声巨响,100多个兄弟全没了!”

  10月20日,星期三,十天轮班的最后一日。矿工们下井是三班倒,早上8点到下午16点一班,16点到夜里24点一班,最后一班再从零点接到早晨8点,十天一轮。夜里22点47分,离上16点班的400多名矿工下班只有一个多小时了,一些干完活的工人或想早些休息的人陆陆续续上井了。

  灾难来得似乎并无征兆。“嘭地一声巨响,炸药库的大铁门砸下来了!”突然之间,像被一阵狂风扫过,眼见着1.2米宽的铁门和砖墙一起向内倒下,“发放桌、机器台一下子吹没了”,“我意识到是瓦斯爆炸!”被响声震蒙的张黎明(化名)正坐在炸药库铁门旁的操作舵里,两米高、9平方米见方的这一小块房间没有和井底巷道直接相连,张黎明和身边的同事鲁明(化名)在不知不觉中躲过了刚才致命的冲击波。

  似乎在看见被摧毁景象的同时,照明系统全没了,张黎明说他本能地抓起旁边的电话,发现“通讯系统也没了”。两人借着各自头顶矿灯的一束光线,拼命地向外跑。浓烟顿起,呛得人快要窒息,捏着鼻子,猫着腰,感觉脚底煤渣和水沟流出来的水混成了稀泥,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摸。炸药库所在的巷道离通往主巷道只有70米距离,张黎明跑出来才看到,两层相隔2米的铁栅栏门都倒了,40米外的第一道厚铁门也被击倒。

  主巷道的情景更是悲惨,“电缆、架空线七零八落,8吨重的电车变了形,横在电车头顶上的铁皮操作室整个不见了”。往前跑,“见到五六个人死在路两边,有的仰着,有的趴着,我快要哭出来了”。惊魂未定的张黎明终于跑到了井底边的泵房旁,泵房里值班的人已经被冲击波震得蹲在地上。张黎明拿起电话给调度室,吼着:“井底瓦斯爆炸了!”电话那端传来声音:“不可能吧。”张又吼道:“就是瓦斯爆炸了!死了好多人了!”刚把电话搁下,身边值班的人已经被气体熏得晕了过去。

  第一声爆炸响起时,同在西面片区的班组长陈新民(化名)正带着二十来名矿工在11扩大区东移掘进头。井底下的巷道类似于地面上的街道,纵横交错,主巷道好比主干道,分巷道像各条小胡同,不同的工作面就像胡同旁的店铺。大平矿井从井口下降到280米深的井底后,主巷道分东西两个方向水平铺开,在主巷道尽头各个“胡同”有的水平方向(平巷)、有的斜坡向上(上山)、有的斜坡向下(下山)展开。井田东西长4.5公里,南北宽2公里,面积9平方公里。

  陈新民所在的掘进头工作面上,大家正在架棚、和煤、检测,朝外运煤,伴随巨响的冲力把人掀翻在地,二十来人稍微缓过神,先后往外跑,“能跑多快就多快”,虽然平时的安全训练讲的是要先戴呼吸器,然后慢跑以利调整呼吸,可是惊慌中大家沿着工作面往下跑到运煤的平巷“西正五皮带巷”,再通过绕巷到了井底通风口附近。四五百米的距离跑出来21人,18人多为轻微的一氧化碳中毒,3人重伤,“跑到了才知道呼吸器都没来得及拉开”。

  井底通道瞬间变成了一条条死亡隧道。第一个跑出来的张黎明盯着黑幽幽的主巷道,巴望着再多看见几张逃生的面孔,可是接着,“嘭”,第二声爆炸响起;五六分钟后,他听到第三声响。十几分钟时间内,西面井田逃出的三四十人汇集到了候笼室,没人出声,很多人悲戚地闭着眼,等着惟一的上井通道——罐笼恢复通电。并未发生爆炸的东面井田只有16平台的人被冲击波击伤,其余人安然无恙。于是在突然而至的灾难中,298人提前升井或成功逃亡,而西头“将近150个兄弟就没了”。

  多数人并非直接死于爆炸,而是瓦斯毒气中毒。事故现场是在紧接着的持续救援中慢慢被了解到的。新密、信阳、平顶山各地赶来的几百名矿山救护队队员分批下井抢险。从新密超化来的救护队在爆炸发生后一个多小时下了井,44岁的高建(化名)工作了25年,“没遇到这样的惨状,井底下跟打过仗似的”。他率领的9人整编小队负责寻找瓦斯爆炸源。大家穿着橘黄色救援服,身后背上20多斤重的呼吸机,能提供40分钟的过滤空气,手里拿着气体检测仪,检测氧气、一氧化碳和瓦斯浓度。“下边的设备、机器全摧毁了,主巷道是岩石质地,比较坚实,分巷道有的冒顶了。”而那些沿途看见的遇难矿工,“各种姿态的都有,脸上都是煤灰,看不清表情”。穿着熟悉的工作服,“每个都不认识”,但又“感觉每个都认识”。56岁的郑煤集团救护大队大队长刘新书看见,“大部分工人都在工作岗位上,毒气就像一阵风吹过,瓦斯达到的浓度只要呼吸5口就毙命,很多人还没明白过来就窒息了”。初步调查怀疑21下山轨道的高浓度瓦斯溢出,窜到主巷道后碰到电车轨道的火花而引爆。第一次爆炸后在巷道流窜的气体又引发了瓦斯浓度高地方的另两次爆炸。

  那些逝去的人和被击碎的家庭

  与多数大型矿区一样,位于新密市和登封市交界处的大平矿区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生活群体,分别距离两市市区近20公里。2000年矿区建起的高架铁路成了两个城市的界标,一条南北向的约2公里长道路连起了矿工生活的全部——北头是每天上班的井区,南头是家属区,整个大平煤矿现在有4100多名职工,算上家属六七千人。南头成片的家属区中,住进院子里楼房的基本上是正式工,有老资历的合同工带着家属或租或买住在靠东边的两栋密集的筒子楼里,沿街的小平房租住着生活尚不算安稳的合同工。虽然内部经济水平有划分,大多数工人的生活看上去清贫而简单。

  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矿难的消息在几小时后的第二天凌晨(10月21日)飞一样传播开来。说不清是谁向谁开始的转述,几十人、上百人、几百人奔向井区,在离井口几百米的警戒线外,在什么都没看到之前,一些女人已经哭昏了过去。

  36岁的赵建峰干了15年矿工,去年秋天才调来大平煤矿,在机电队当皮带维修工。在郑煤集团下属的芦沟煤矿工作30多年的父亲把顶替指标给了这个儿子,“谁不知道下井是‘吃阳间饭、干阴间活’,但总比种地收入多一点”。在芦沟干了一年多,赵建峰被调往王沟矿,可是由于矿井老化,整整5年没有班可上。老婆也在矿区工作,最后这对双职工只有回到新密城郊种田,父母和兄弟划给他们一亩三分地过活。来到大平煤矿后,日子刚刚有点起色。10月21日早上9点多,不幸的消息传到新密市于家岗居委会,赵建峰的哥哥赵建桥(化名)和父母马上赶到矿上,忍耐不住的他翻墙来到井区内,看见院子里停着五六十辆救护车和抢险车,救护队用井底塑料风筒装着的一具具尸体往外抬,“两头一绑,看不见脸”,而拉着遗体的救护车每往外开出一辆,就引起门外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再也没从井下回来的赵建峰丢下了妻子、9岁的儿子和盖房子欠下的15600元钱。赵建桥不忍心结婚十几年的弟媳没穿过几件新衣服,“给她买了一条新裤子作为安慰,从出事到现在一直穿着”。

  10月14日才从河南商丘柘城县来看丈夫的金海霞还没来得及明白丈夫的具体工种。35岁的李继方两个月前才来到这里,因为内弟在矿上干了3年,赶上现在矿上人手缺,曾经四处外出打工的李继方来到大平投奔了内弟。出事后赶来的老父亲捶胸顿足,“早知道是这样的活计,绝对不让我的三儿子干呀!”

  可是对于绝大多数矿工家庭而言,高风险成了每天获得正常生活必须付出的成本。在井下干了9年的蒋诚国从四川德阳老家出来,事发当天,他刚好大轮休,与灾难擦身而过。9年里先在井下干搬运,负责井下施工材料的来回运输,现在干“出力不那么猛”的维修。1997年弟弟蒋兵投奔自己而来,1998年妻子的哥哥也来到矿上,“谁不知道危险”,可是初中毕业的他们也比较满足于现在每月千元的收入。虽然说起这些年身边发生的大小矿难,每个人都能列出几十件,但问到自己有没有经历意外,他们都会警惕地看看妻子是否在身边,“不然家属要是知道了,整天都要把心提着,日子就没法过了”。

  妻子们事实上总是提着的心有的就这样被灾难击碎了。25岁的徐如英几天来一直呆呆地坐在床板上,挺着8个月的大肚子,她把脸朝向门口丈夫每天回来的方向。2002年4月结婚后从安徽农村来到矿上,两年来家里添了三样电器——风扇、21英寸彩电和“爱妻”洗衣机。农村父母也依靠着这个“一米八几、200多斤”的壮实儿子抚养全家。在租住的一间15平方米的破旧平房里,徐如英已经卷起了床上的铺盖,把要带走的家什装进盒子里,给来慰问的邻居分点带不走的米和油。明天她就要回老家了,“马上那边要下雪了,老家本来的两间房因为修路给扒了,现在只有棚子住,还有将要出生的孩子……”

  “意外”之外

  与河南整个作为农业大省的背景不同,距离郑州市不足50公里的新密处处溢出能源型工业城市的痕迹:放眼四周,到处是矿山、井架、煤堆,以及星星点点竖立着的依赖煤炭原料的耐火厂烟囱。郑煤集团主要矿区集中在新密,煤炭成就了这个能源型工业城市的发家史,二十多年来它也一直成为附近省份农民工“讨生活”的聚集地。

  按照当地人的说法,一般新密人即使没吃没喝也不愿意下井,而对于豫东贫困地区以及周边安徽、山东等地来的民工而言,一个月近千元的收入则是不小的数字。早在上世纪80年代,煤矿就在这里开始演绎财富的故事。在大伙的记忆中,1992、1993年,私人煤矿发展兴盛。郑州出租车司机老王每次开车沿着豫04省道走,新密段十几公里的路,“两边全是两三人高的煤堆”。到了1995年,在新密矿产资源丰富的来集乡,当时读初中的王勇记得,“夜里找个制高点望去,100多个小煤窑,全亮着灯泡”。一些村民在地里盖上间房子,旁边就开始打井了,在地表浅层就能挖到煤。

  这批早年兴起的私人矿主主要由当地农民和业务员组成。所谓的业务员在上世纪90年代初给全国各大国营钢厂跑业务,几年下来,有了经验有了钱,就自己拉人干起了煤矿。闻讯前来打工的各地农民成了最充足的劳动力,私人矿风险高,工资也就相应高,流动性极大的群体“有的干一班领一次工资”,说不定下一班就离开了。大伙也知道“私人煤矿的事故没少发”,但一般伤亡不是太大,“给家属一些钱也就摆平了”。

  私人煤矿兴盛的年代,国有矿的日子并不好过。相对来说,在国有矿讨生活的人“对自己的安全还是更在意一些的”。压低价格是小煤窑最常用的竞争手段,“我们一吨煤卖50到60元,小煤窑30多元也肯卖”。到了整个煤炭行业都不景气的1998年,“挖得越多越亏”,一些合同工离开了,国有矿好长时间发不出工资,搞宣传的干部也得下井干搬运,“一个月下去十来次”。

  行情在2002年下半年突然好起来。靠煤炭致富的故事在这个几十万人口的县城早就具备了口口相传的魔力。早年红火过一阵的私人煤窑经过了整治,大部分靠此起家的当地农民富过几年日子也就归于平常了,冒出来的私人企业家也把投资转向了造纸厂、耐火厂等行业。新密市委书记刘焕成在两个月前提到,民营资本占了相当比重的新密“居民储蓄额占郑州第一,全省第二”。当地出租车司机对此的观察是,今年新密人买进的宝马7系新车就有十二三辆,“看起来像装甲车的悍马也有一辆在街上跑,什么奥迪、红旗在我们这只能算很一般的车了”。

  这种好日子终于开始向国有矿转移了。1982年开始建矿的大平矿四年后建成投产,原设计生产能力60万吨/年。2000年、2001年分别进行了通风系统、提升系统改造,矿井核定生产能力提高到130万吨/年。今年1~9月就累计生产原煤96万吨。事发前,郑煤集团平均每天向外发送煤炭320车,约19200吨。

  今年7月河南省对煤炭行业进行的“资源整合”看到了好行情,按照有关文件,整合主要分两个层次进行。首先鼓励六大国有重点煤矿以各自企业为核心,通过收购、控股、参股等多种方式,兼并各自开采区域周边的地方国有煤矿及小煤矿。其次在国有重点煤矿覆盖不到的地区,鼓励以地方国有煤矿为主体,重组乡镇小煤矿。

  而大平矿工们感受到的变化是,骨干技术人员几个月来一批批被“挖”到了矿上领导参股的小煤窑,小煤窑用国有矿的材料和设备,有的共用一个出风口。在10月20日矿难发生之前,核心部门生产科已经被“挖”得“连一个副科长都没有了”。记者在大平煤矿看到的“关于下达2004年9月份作业计划的通知”中,特意提到“强化瓦斯管理,特别是16071下付巷、扩大区东冀运输下山和轨道下山。要抓好13121工作面的瓦斯治理”,可是事发前已经“没什么技术人员来管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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