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斗蟋蟀始于唐天宝年间，“长安富人镂象牙为笼而畜之，以万金之资，付之一啄，其来远矣”。到了南宋更不得
了，姜夔《齐天乐·咏蟋蟀》小序中说，当时一只善斗的蟋蟀卖到二三十万钱。南宋丞相贾似道与侍妾在半闲堂大斗蟋蟀，还
写了一部《促织经》，详列白牙青、肉锄头、梅花翅、青金翅等许多名色。
据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记载，养蟋蟀本是开、天年间宫女们的发明。每到秋
天，她们捉来蟋蟀养在小金笼里
，晚上放在枕头边，听着虫声，打发漫漫长夜。然而养蟋蟀的风气传到宫禁外面之后，终于演变成斗蟋蟀。沉溺于蟹壳青、油
利挞、青丝额等异样名色中的玩家，如何还能想起这种小虫对宫女思妇们的意义呢？
但蟋蟀的鸣声——准确地说，是蟋蟀两翅摩擦发出的声音——并不总让人觉得“哀音似诉”。记得有篇小学课文，讲
一位小朋友被蟋蟀的鸣声吸引而去，险些误了上课，那鸣声在他听来，显然要有趣得多。至于美国人乔治·塞尔登笔下那只音
乐家蟋蟀切斯特的歌唱，就更不是“哀音”所能概括了。
切斯特生活在康涅狄格州乡下，因为贪吃而跳到野餐篮里，结果意外地来到纽约时代广场的地铁车站，被卖报刊的儿
童马里奥·贝利尼收养，并和老鼠塔克、猫哈里成了好友。一天，切斯特闯了祸，贝利尼妈妈很生气。他不知怎么办才好，无
意中唱出了从收音机里学来的意大利民歌《重归苏莲托》，贝利尼妈妈不禁想起了故乡那不勒斯海港和那些消逝的岁月，她热
泪盈眶，情不自禁地柔声哼着歌词，后来“竟像一只意大利夜莺一样，居然颤着声音唱起来”。当贝利尼爸爸回来时，切斯特
正在演唱歌剧《阿依达》中的大进行曲。
切斯特一举成名，他每天在地铁站演奏，吸引了无数人。他能演奏交响乐片断，会唱赞美诗，甚至能演奏钢琴协奏曲
中的独奏部分，以及莫扎特的《小夜曲》。单是第一天，因为停下来听切斯特演奏，就有783人上班迟到。《纽约时报》、
《美国音乐》对他进行报道，更重要的是，他使得拥挤在地下车站的人群十分快乐。
然而这只带给人们快乐的蟋蟀自己却变得不开心起来，他害了“九月的怀乡病”，他想念康涅狄格的秋天，想念那里
的土拨鼠、野鸡、鸭子、兔子、牛蛙、狐狸们。切斯特决定离开纽约回到乡下。最后一次演奏是在星期五的夜晚，最繁忙的时
刻。乐曲声弥漫整个车站。人们听着听着，“心事重重的眼神变得温柔平静，舌头不再唠唠叨叨，充斥城市噪声的耳朵也在蟋
蟀的美妙音乐中得到了休息。”乐曲声传到百老汇大街上，交通停顿了，公共汽车、小汽车、步行的男男女女，一切都停了下
来。在歌声飘荡萦回的几分钟里，这个纽约最繁忙的心脏地带像黄昏时候的草地一样安静。
和许多人一样，我很怀念这只蟋蟋。有时夜深回家，站在路边想，这样的深夜，也许可以听到一只蟋蟀的歌唱？可惜
入夜的城市街道依然喧嚣，载重汽车轰隆飞奔，建筑工地机器声不断，歌厅传来嘶哑疯狂的人声。即使有一只天才的蟋蟀音乐
家流落在这城市的某个地下过道，即使他依然歌唱，我一定也听不到了。惟一的安慰是赶回家后，还可以再翻一遍那本旧书《
蟋蟀奇遇记》——本来该译作《时代广场的蟋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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