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台商春节包机的遗珠之憾

　　2005年1月15日，台海两岸终于达成了不落地的“直飞”包机方案。此次“春节包机”方案，能否过渡到“重要节日的定期包机”，再到“定期航班”，最终促成直接“三通”的实现呢？

　　陈朝福可能是数百万在大陆经商的台商中最关注两岸“三通”的人之一，因为他不谙世事的女儿小喻安，曾在生与死的边缘亲历两岸的“咫尺天涯”。

　　2004年5月1日，陈朝福的妻子因为早产在上海生下了女儿小喻安。由于先天肺部发育不全，小喻安一出生就被送进上海儿科医院的暖箱，虽经大陆医护人员7个月精心救治，小喻安仍只能靠呼吸器维生。为使小喻安得到更完善的医疗，陈朝福拟送女儿返台就医。于是，如何运送尚在襁褓中的小喻安回台北便成了非常棘手的问题。陈朝福夫妇曾尝试由上海经香港再飞台湾的方案，但因飞行时间过长、小喻安身体又不适合高空飞行而放弃。

　　最终陈朝福选定了陆海空联运的方案，2004年12月11日，先从上海乘坐救护车到厦门，然后登船经到金门搭乘直升机，短暂的飞行时间降低了空运小喻安的风险。经过20个小时、长达1800公里的跋涉，“小安安”才抵达台中荣总医院。

　　半个世纪来，海峡阻隔酿成了多少“咫尺天涯”的人间悲剧。十多年前，杜九森为父奔丧遭台湾当局拒绝，最后冒死闯关，在台北桃园机场以自杀抗争，震动台岛。

　　台湾诗人余光中写道：“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如今，围绕着这湾浅浅的海峡发生的一切，不仅考验着两岸中国人的亲情人伦，更考验炎黄子孙的政治智慧。

　　“凯悦模式”

　　2005年1月15日下午2时多，澳门鱶仔区寂寂无名的凯悦酒店，两岸协商春节包机的民间代表相逢在一个小小的会议厅内。“仔”是广东话口语里边的一个名词或后缀，往往是指后辈、年轻人，“鱶仔”的意思是“小水池”，而会议厅的名字也恰恰叫作鱶仔厅。能否跨越冷冻了多年的海峡，只有寄望他们在“小水池”中的谈判结果了。

　　大陆代表团团长是海峡两岸航空运输交流委员会副理事长浦照洲，台湾方面则由台北市航空运输商业同业公会理事长乐大信主谈。在台海两岸关系如履薄冰的背景下，双方代表虽对协商表示乐观，但也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台湾代表甚至准备在澳门过夜。

　　航线是焦点之争。台方主张以北京至台北绕飞济州、上海至台北绕飞琉球可比绕飞香港节省两小时航程，其意图无非是制造“国际航线陷阱”。而大陆则欲擒故纵——如果想使航线更短所需时间更少，那么上海或北京直飞台北将只是绕飞航线所需时间的1／3。

　　增设台中清泉岗机场是另一个焦点。清泉岗位于台中，增设清泉可以方便台湾中部地区台商返乡。不过，因为清泉岗机场为军民两用，当然成为台湾方面的禁脔。

　　此外，大陆还希望台湾方面允许所有持台胞证的大陆台胞都能搭乘此次春节包机，但台方则坚持载客对象仅限于台商及眷属。

　　最终，双方互有妥协。台湾放弃绕飞济州、琉球航线，而大陆在另两个问题上也不再坚持。至下午4点，两岸春节包机谈判终于达成共识。双方并未签署任何协议文字，而是采取逐一核对共识之后各自记录的方式。在对50多名记者宣布达成共识时，乐大信与浦照洲两人各自在手上拿着一张手写的影印内容。

　　浦照洲风趣地形容这次直航谈判就像是过河一样：“水浅就趟过去，深一点就游过去，再深的话就搭桥过去，只要能过河就是好的模式……我说这也是凯悦模式吧。”

　　相比2003年春节台商包机，2005年春节台商包机实现了三个突破，由上次的“单向、中停、定点”变为“双向、多点、不中停”：

　　一、自1949年以来两岸首次采取对飞直航，大陆包机只需飞经香港，无需落地直飞台岛，实现56年来首次在台湾的土地上降落，这是非常具有历史意义的。

　　二、双方各有6家航空公司参与，实现了两岸民航业者公平参与包机，而2003年只有台湾航空公司单向参与。

　　三、飞行地点与2003年相比，大陆增京、穗两地(为北京、上海、广州)；台方增高雄一地(为台北、高雄)。

　　包机时间为1月29日至2月20日，班次是双方各24个往返航班。

　　主动出牌

　　在去年年底，中国发表《2004年中国的国防》白皮书，强调不惜一切代价粉碎“台独”分裂图谋和将反分裂国家法草案列入全国人大的立法程序后不久，便立刻着手开始推动两岸民间包机磋商，既坚持了台当局不回到“一中”原则不予恢复政治对话的底线，又以为台商做实事为对台新策略。

　　对此，岛内媒体惊呼北京作风刚柔相济。海外也评说，大陆以反分裂国家法扼制岛内“法理台独”之外，又以务实、亲民的作风深耕台湾民心，此次春节包机决策从容、攻守有度，夺得了主动权。

　　2005年伊始，大陆双管齐下，一方面和国民党包机参访团商谈原则问题，另一方面邀请台北市航运公会协商技术问题。1月9日，国民党包机商谈团抵京，受到高规格的礼遇，曾力促2003年包机成功的章孝严高兴地说：“希望就像春天的第一只燕子，看到燕子以后，春天就不远了，我们朝这个方向来进行！”

　　1月10日，国台办主任陈云林会见国民党包机参访团，达成共识。双方同意两岸客机实现多点、对飞、双向。陈云林指出在当前情况下，包机应由“民间对民间”进行沟通。

　　台湾当局起先认定国民党包机代表团没有获得“政府授权”，“政府”不会核准。高调要求两岸官方就此进行协商，试图依照“台港模式”派出“陆委会官员”制造两岸“对等谈判”的假象，台湾军方也以“安全”为由阻挠包机直航。

　　对此，岛内媒体和台商纷纷斥责民进党欲以各种借口使包机功亏一篑。陈水扁在“立委”选举之后，仍然面对“朝小野大”的政治困局，迫于泛蓝阵营和百万台商、民航业者的压力，也为了纾缓美国对台挑起两岸矛盾的不满，不得已最终接受了“民间对民间”的沟通。

　　台湾政大研究员宋国诚称，这次春节包机几乎完全是按照国民党春节包机协商团所设定的议题而达成的协议，显示泛蓝的大陆政策取得了重大胜利，对民进党当局来说，这是极大的震撼及警告。

　　遗珠之憾

　　对今年两岸春节包机达成直航、对飞等共识，台湾民航业者虽很欢迎，私底下却担心出现亏损。业者表示，离春节只剩两个多星期，现在85%以上的台商都已买好春节返乡机票，包机又限制只有台商和眷属可搭乘，不扩大适用范围，使得客源成为春节包机最大问题。长荣航空公司驻大陆总代表周宝裕也担心包机对象的限制将造成客源不足，他呼吁当局能对台商的身份从宽认定，因为返乡过年团圆的并不只是台商。

　　另一方面，一些留学北大、清华的台湾学子看到台方坚持载客对象仅限于台商及眷属的新闻不禁失望透顶，甚至觉得很寒心。呆在北京7年的林宥任不仅学历不被台湾承认，回台一趟相当不容易，现在听到当局还用“遣返”的字眼，他深深觉得台湾学生变成了政治的牺牲品。北京台资企业协会负责包机筹备事宜的秘书长陈国原表示，除了台商及家属能搭乘包机外，台协希望争取在大陆就学的台湾学生也能搭包机返乡。一来他们也是台湾人，二是方便航空公司招徕客源。台“民航局局长”张国政后来终于表态，只要台商协会认可的，统统都承认。

　　业者表示，2003年春节包机，除了长荣宣称“打平”之外，其他每家都亏损严重，其中又以远东航空的三班航次亏了550万新台币(约28万新元)为最。这次业者呼吁台湾“民航局”做好各航空公司航班分配，否则会造成进一步多寡不均。

　　台民航业者指出，为了未来两岸直航市场，台6家航空公司都不敢缺席这次历史性的直航，因为不飞包机，未来两岸“三通”就很可能失去参与资格。因此，就算再亏，也要硬着头皮大声支持。

　　针对台商春节包机，台军方也设置了重重障碍。台军坚称包机直航不能以直接穿越台湾海峡的方式进行，要先经第三飞航区，再飞台湾，以降低安全顾虑，所以包机成了曲线的直航，既费时也花钱，成了包机的遗珠之憾。

　　直接“三通”？

　　从2003年落地香港，到2005年空中绕行，两岸间过去数十年的隔绝正在沿着正确的方向，一步步获得突破。随着2005年春节包机的实现，现在就只剩下了最后一步，何时将那条方向清楚的弯曲航线“拉直”。

　　为了不使春节包机成为过眼云烟，台一些民航业者呼吁推动包机业务的常态化，在端午、中秋等重要节日也让包机成行。同时，在目前台湾当局的“台独”行为造成海协与海基会商谈无法恢复的情况下，一些有利于台湾同胞利益的个案可遵循“民间协商、达成共识、各自确认”的办法。

　　但人们也必须清醒地看到，春节包机只是个案，在两岸政治僵局依然未破的形势下，属于经济事务的春节包机虽然会给“冰冻三尺”的台海带来一丝暖意，却以带动严峻的台海局势走向缓和，台海和平最根本的威胁是台湾当局至今不停止“台独”分裂言行。

　　台“陆委会主委”吴钊燮前日声称，在“春节包机”磋商成功后，台湾当局将继续推动两岸货运包机、经贸、“法律”、两岸共同打击犯罪等议题的谈判。但是，分析家们指出，这些包括两岸全面“三通”的议题，只有在台湾当局放弃“台独”分裂路线，承认“一个中国”原则上才有合作的空间和意义。

　　有关未来“三通”的球其实在陈水扁脚下，世上绝无骑虎难下之势，只有不识进退之人。谁欲以一人之患，而阻两岸统一，终不免落得螳臂当车的命运，而贻羞于历史。杨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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