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四川省副省长李达昌：学者省长未能完美谢幕

　　执教19年，为官19年，从教授到副省长，再从副省长回到教授，巧合的人生为李达昌勾勒出了一条 “完整”的人生抛物线。但他最终未能如愿完美谢幕

　　执教19年，为官19年，巧合的人生为李达昌勾勒出了一条几近“完整”的人生抛物线 从教授到副省长，再从副省长回到教授，人们一度为他淡泊名利，能上能下的气度所折服。

　　而1月17日，一则来自四川省十届人大常委会的消息称，经四川省人大常委会同意，省十届人大代表、原四川省副省长李达昌已被四川省人民检察院逮捕。经本刊证实，1月6日，最高人民检察院开始对李达昌以涉嫌滥用职权罪进行立案侦查。1月14日左右，四川省检察院受最高人民检察院委托，并报四川省人大常委会同意，对李达昌采取了刑事拘留、逮捕的强制措施。

　　这是2005年中国涉案的第一位省部级高官，这也是一位学者不光彩的一页。

　　“换一种方式为人民服务”

　　“千年的衙门流水的官。如果迄今为止还没有(从领导岗位返回教师)这种先例，那么今天就看我的行动吧。”四川省副省长李达昌在省人代会上情绪激动地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台下的掌声经久不息，时间是2003年1月21日。

　　据在场者回忆，李说完这番话之后长舒了一口气，“看来，他终于如愿以偿。”

　　1月24日，四川省人代会闭幕第二天，《四川日报》刊发了李达昌的署名文章《换一种方式为人民服务》。文章中，李一再强调，“从副省长的岗位退下来，的确不值得大惊小怪。”

　　“现在看来，李当时的一系列行为显然是经过了精心准备的。”一些当年参加省人代会，曾为李达昌鼓掌的代表们告诉记者，“在看到《四川日报》上李达昌的署名文章后，感觉怪怪的，大家都没有想到他会在报纸上这么做。”

　　一本出自李达昌本人之手的自传 《感念人生》描述了李当时的复杂心情。文章这样写道：那是四川省人代会召开前夕的一天早上，我面临着人生的又一次转折，也是最后一次转折。心情非常激动，久久难以平静，就提笔写了这篇文章。写好后，托一个相熟的记者送到《四川日报》，编辑部考虑到“两会”期间，不宜发表。一直等到1月24日，人代会闭幕之后，才刊出，当时我已经卸任了。

　　李达昌有准备的卸任，如今看来更值得人们回味。而在当时，这个李自称是“纯属个人行为”的举动，引起了国内媒体的广泛关注，他本人也因此名气大噪。

　　他差不多成就了一个突破“官本位”的典范，一本极具道德感召力的活教材。如果没有最近发生的这一幕，这将是一个完美的谢幕。

　　从一介书生到公选省长

　　“我是一介书生。书生者，读书人也。”这些年来，在各种场合李达昌都反复强调自己的学者身份。这使得在他周围的人都始终相信，站在三尺讲台，才是李最心仪的归宿。

　　翻开简历，从一介书生到公选省长，李的仕途可谓顺风顺水。

　　1943年李出生于四川巴县。父亲是位银行小职员，一生郁郁不得志，“三反运动”中曾因“贪污罪”蒙羞。

　　“文革”后，作为国内第一批研究生，李自称“黄埔一期”，资历得天独厚。1981年毕业获经济学硕士学位，回到西南财大任教。第二年升任讲师，第三年任政治经济学系副主任。

　　1984年，改革大潮把他推向政治舞台，调任德阳市副市长，成为当时少有的“学者型官员”。

　　三年之后，他被调入四川省计经委担任副主任一职。

　　这一调动令李当时颇感失落。在他的回忆录中这样写道：我预感到再一个决定自己命运的日子又要来了。满以为是到省财政厅，结果是到省计经委，把我搞“蒙”了。

　　差不多失落了一年，1987年7月，李达昌终于如愿以偿地调入省财政厅。随后任厅长、党组书记，掌控一省财权。

　　在财政厅长任上一干9年，让李积累了极好的人脉，这在今后为其成功当选副省长铺平了道路。

　　1996年2月9日，李在回忆录中这样描述：在四川省八届四次会议闭幕会上，我出人意料的以829票赞成、40票反对、17票弃权的压倒多数票，当选为四川省副省长。那一天对我来说，是个终身难忘的日子。

　　经本刊记者证实，四川省八届人大四次会议因为萧秧辞去省长而改选省长、副省长。当时的省长候选人是宋宝瑞，被提名的副省长有两人，但并无李达昌。在人大代表酝酿候选人时，有代表团突然联署推选当时的省财政厅长李达昌作为副省长候选人。

　　选举后，李达昌成为“民选省长”，一夜间成为该省的政治明星。

　　如今，提起李达昌被采取强制措施一事，他的一些旧识仍极感意外。原西南财经大学党委书记兼校长王永锡教授这样回忆，“达昌在读书时，我教了他3年2门课程，他年龄最小，学习最用功，成绩也最好。说实话，他学养不错，理论扎实，教书育人，不像个贪官。”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在李被检察机关逮捕后，当地媒体发消息称其是贪官，有官员听到后，斥其报道不负责任。

　　事发中川国际

　　据本刊了解，检方认定李达昌涉嫌滥用职权的犯罪事实是：1997年1月左右，财政部拨了1亿元的专款给中国进出口银行，由中国进出口银行向中国四川国际合作股份有限公司(中川国际)提供了5年期1000万美元的专项贷款。财政部明确要求，这笔资金应用于解决乌干达欧文电站赔偿风险准备金。这笔钱到中川国际账上后，李达昌利用手中职权，多次批准挪用，并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对李达昌案件更为具体的情况，四川省人大、纪委和检察院的人士称相关事项“正在调查中”。

　　中国四川国际合作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中川国际”或“ST中川”)，是1980年经国务院批准成立的全国首家省级综合性外经企业，总部在四川成都。1993年，该公司实行股份制改造后，于1994年4月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主要业务涉足国际工程承包、国际劳务合作、境外实业、工程监理、房地产开发、国际航空服务、电力设备生产等领域。1995年，该公司进入鼎盛时期，在全球500家最大承包商中排在第141位。

　　1996年，中川国际承建的单项投资高达7000万美元、历时长达4年的乌干达欧文电站被业主终止雇用。1997年4月3日，乌干达最高法院就此作出终审判决，中川国际公司向乌干达有关公司赔偿123万美元，加上12%的年息和法庭费用，最终赔偿约230万美元(不含律师费用)。中川国际当年亏损额高达8300多万元，每股收益为-0.76元。

　　经过艰苦努力，到2003年，中川国际与乌干达电力局就欧文电站的项目纠纷签署谅解备忘录，达成双方在合作一个新项目前提下互不索赔的实质性进展；但受此事件影响，中川国际在国际市场的信誉受到严重冲击，很长时间无新项目。

　　该公司在2002年和2003年连续两年巨亏，2004年上半年公司股票每股净资产降为-0.33元、股东权益变成了-5417.82万元。2004年中川国际又爆出前总经理郑安卡早前违规转让中川公司国有股份5600万股并索贿22万元遭判重刑事件。当时有国内媒体报道中川国际跌入重组陷阱，并陷入高达4.2亿元违规担保和关联占款。

　　去年4月27日，中川国际被ST处理。

　　四川政界一位知情人士透露，四川有关部门认为，正是李达昌违规挪用了中川国际专项资金，才点燃了该公司的系列危机。

　　四川省检察院的一位工作人员向本刊透露，现在可以认定的是，李达昌利用手中职权挪用专款的时间应该是在1997年至2001年之间。随后，李便萌生了退意，从2001年开始，李先后三次向中央、四川省政府打报告请辞副省长一职。

　　记者从另一个渠道得知，真正牵出李达昌的未必仅是中川国际的案子。李在2001年决定退出政坛的时候，已经将自己在中川国际这边的问题“抹平”了。他原本以为可以全身而退，却没有想到黑幕从另一面被揭开了，牵出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校友，原成都市委常委、宣传部长高勇。2004年10月，高因涉嫌巨额受贿被四川检方批准逮捕，随后在调查高勇受贿案时，检方发现高勇涉嫌在深圳洗钱达数百万元之巨。

　　四川省检察院对该案相当重视，调集精兵强将组成专案组专攻高勇案。专案组在调查这些资金的流向时，发现高利用深圳多家公司作为中转，其间还发生不止一次的转移，最后钱最终流回四川的相关账户，牵出了李达昌。

　　至今本刊掌握的信息尚无法清晰地看到李高二人之间的确切关系及完整的证据链条。从他们的简历也仅能看出一些端倪。这二人皆是为学、为官两不误。据公开的资料显示，高勇有博士学位和律师、注册会计师证书，还是教授级研究员，任西南财经大学和四川大学兼职教授。李在从政的19年里也始终保持着政府官员与教师、学者的双重角色，1992年在担任财政厅长的时候被西南财经大学评为正教授。

　　1987年，高从西南财经大学经济系本科毕业，被分配至四川省计经委，这一年李达昌也在那里。

　　1997年至2001年，高勇有一年半的时间在证监会成都证管办任党委副书记、副主任。随后，调任证监会贵阳特派办任党委书记、主任。

　　专款流向至今成谜

　　李达昌涉嫌非法挪用财政专款的金额及去向至今尚无一个明确的答案。但在熟识李的人中间，却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李和其在台湾的堂叔在印尼共同开办了一家公司。

　　经证实，李达昌确系台属。在他的回忆录里记述着，叔爷李肇坤一家人至今仍在台湾居住。1996年，经人介绍，李认了这门同宗同族的嫡亲。之后，叔公一家就往成都跑得勤了，在附近投资了一家米粉厂，还在市内买了一套住宅。

　　据李的回忆录称，2002年10月，李达昌赴台探亲、访问，一家人甚为亲密。从台湾回来之后，李带队四川企业参加东盟博览会，原本行程中并未安排印尼之行，但李在会后却只身独赴印尼。

　　而这一回东南亚之行也成了李在任期间的最后一次出国访问。几天之后，李从副省长的位子上回到讲台，并在省人代会上对台下人说，“我要从终点回到起点。” 本刊记者/王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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