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半小时：山西朔州矿难矿工之子寻父记

山西朔州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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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19日中午12点，山西朔州细水煤矿发生瓦斯爆炸，70名矿工被困在井下，他们有机会逃出死神的掌心吗？我的记者马洪涛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矿难现场。

　　现场报道

　　这次爆炸将细水煤矿主井的地面部分彻底摧毁，可以看出来，在倒塌之前，这个井架

曾经被霓虹灯和彩灯装饰得很漂亮，而周围的建筑物也是刚刚建成或者是刚刚装修过的。但是这些崭新的装扮并没有给这个煤矿带来好运。

　　在爆炸现场，到处都能看到炸碎的玻璃。紧邻副井的两道铁门已经被气浪冲击的变形，每天上下井，矿工们就是在这两道门之间来来往往。

　　事故当天组成的抢险、救援指挥部在夜以继日的开展工作。而国家安监总局和山西省的主要负责人也在事故发生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3月19日，是国家安监总局局长李毅中上任的第19天。

　　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70名矿工的生命就被死神攥在了手里，我们来认识他们中间的一位，照片上这个人名叫武杰，今年51岁，是细水煤矿的一名矿工。3月19日早上6点半，他像往常一样下井工作。本来他应该在下午3点的时候下班回家，但是那天下午，他的儿子武卫荣等到的却是矿难的消息。从一开始，武卫荣就知道，父亲生还的机会非常渺茫，但是他一直在眼巴巴的望着黑洞洞的井口，那么奇迹会出现吗？

　　找父亲

　　武卫荣是记者在细水煤矿的井口遇到的第一个人，最初记者以为他是矿上的工作人员。

　　武卫荣：这门全给炸开了，这个地方就应该从这边下去。我估计这下面有五六百米深。

　　3月19日下午，在外地工作的武卫荣接到了矿上的电话，下午3点半他赶到了现场。从附近的村民口中，他知道了爆炸时的情景。

　　武卫荣：像电视上的原子弹爆炸那么大。

　　武卫荣还在到处打听，父亲是不是真的下井了。记者和他一起找到了负责考勤的工作人员，他们正在扯白布，是准备用来包裹遇难者遗体的。

　　记者：那些工人们你都认识吗？

　　考勤工作人员：每天来矿的差不多都认识，现在有上一个班的，还有另一个班的就认不了了。

　　记者：有一个老人叫武杰的，你认识吗？

　　考勤工作人员：武啥？

　　记者：武杰。

　　考勤工作人员：有。

　　记者：他那天下井了？

　　考勤工作人员：下井了。

　　记者：你是看着他下去的？

　　考勤工作人员：亮灯就有他，做杂工。

　　武卫荣赶到现场的时候，事故的抢险和救援工作已经开始，指挥部调集了各个相关部门的力量，全力搜索幸存者和遇难者，搜救队伍中包括来自大同煤矿的专业救援队员。当天下午，国家安全总局局长李毅中还专门和井下的搜救队长通了一次电话。

　　李毅中：白队长，白队长你辛苦了，我是国家安全总局李毅中，我代表国务院领导同志向你们表示慰问，你们在井下现在进行搜救，从我们得到的信息看比较顺利，你们也非常辛苦，希望你们在下一步的工作中特别要注意安全，保护自身的安全和健康，同时按照我们既定的搜救规则，继续完成搜救工作。

　　3月20日凌晨，井口仍然不断有搜救队员进进出出，在记者采访搜救队员的时候，矿工家属们都在旁边仔细的听着。他们知道，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些搜救队员身上。

　　记者：底下情况怎么样？

　　搜救队员：可以，正常。

　　记者：怎么叫正常？

　　搜救队员：应该说是爆炸过后恢复正常。

　　记者：里面的空气怎么样？

　　搜救队员：空气可以。

　　记者：还可以是吧，不太影响呼吸吧？

　　搜救队员：不会的。

　　记者：现在有没有再搜救到新的遇难者的遗体？

　　搜救队员：我们走在中间还不知道，后面还有人。

　　记者：你们这一路有没有看到？

　　搜救队员：我们没有看到，还有抢险队在抢险，对这个矿井我们不熟悉。

　　记者：你们是按照那个图，消防队指示的那个图纸，按图纸来找，巷道还都是完整的吗？

　　搜救队员：有的完整有的就不完整。

　　记者：能过去吗？

　　搜救队员：能过得去，钻过去，人站起来过不去。

　　记者：看到一些遇难者的遗体了吗？

　　搜救队员：路上少，路上有，也看到一些。

　　当天夜里，指挥部确认，已经找到了17名遇难矿工的遗体，另有一名矿工获救。听到有人获救的消息后，武卫荣连夜赶到医院，希望获救的正是自己的亲人。但是医院方面告诉他，获救矿工不叫武杰，也不是细水煤矿的，而是从康家窑煤矿送来的。

　　第二天，记者在平鲁医院见到了这名获救的矿工——蔡明卿，他是康家窑煤矿的洒水工，虽然浓重的浙江口音让采访变得非常困难，但他还是努力向记者描述了当时的情景。

　　蔡明卿：被炸通的巷道是11号巷，11号里面的人都出事了

　　记者：你当时在什么地方？

　　蔡明卿：在大巷道里面。

　　记者：当时爆炸的时候对你有影响吗，有没有炸到你？

　　蔡明卿：我不清楚。

　　记者：你这是往上爬的时候自己受伤的？

　　蔡明卿：滑倒了，咕噜下去了。

　　记者：人来救你了，把你救上去了，那你知道不知道？底下的人，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蔡明卿：他们就没出来了，都在下面了，都上不来了。

　　记者：还有可能活着吗？

　　蔡明卿：不知道。

　　幸存者不是自己的父亲，但是17：1这个比例还是给武卫荣留下了一线的希望。3月19日晚上，他整宿没有睡觉，和他一起等在井口的还有很多其他矿工的家属。

　　记者：你们是什么关系？

　　其他矿工的家属：我们是亲戚关系。

　　记者：有几个人在下面

　　其他矿工的家属：4个人。

　　记者：他们都和你是亲戚？

　　其他矿工的家属：都是亲戚，有个是我侄子。

　　在细水煤矿井口的上方挂着一块很醒目的匾——天赐百福。没有人知道，这块匾能不能给矿工们带来好运？

　　“天赐百福”，武卫荣真希望，这四个字能够保佑自己的父亲，保佑父亲还活着。搜救工作仍然在继续，但是，等了一宿的矿工家属们，此时没有等到更明确的答复，到底有多少矿工遇难呢？这其中是否有武卫荣的父亲呢？

　　3月20日中午，也就是事故发生整整一天之后，搜救队员找到的遇难者已经增加到35人，武卫荣还是没有得到父亲的任何消息。但是，看到一名矿工被救出来了，这让武卫荣又有了一丝希望。这天下午，他决定先回家看看自己的母亲，母亲已经知道了矿上出事的消息。

　　矿工之家

　　武卫荣的家在距离细水煤矿5华里之外的窝会村，父亲每天早晨6点就要从这里出门，往矿上赶，自从今年正月初六到矿上工作以后，他一天都没落过。

　　武卫荣是家里的老大，他还有两个弟弟没有成家，父亲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帮着两个小儿子娶上媳妇。在这个房间里，满眼都是喜庆的红色。而且，父亲和母亲每天都会把家里擦得干干净净。

　　记者：他都51了，他自己有没有想过，他干到多大年纪就不能干了？

　　武卫荣：自己干到多大年龄，我估计他自己没有想过，他觉得自己身体现在还行，还有两个儿子没有成家，所以说我也不知道他要干到什么时候。他自己的想法，好像是要干到给我最小的那个弟弟成家以后他就不干了，可是他看不到了。

　　记者没有去采访武卫荣的母亲，因为她患有高血压，在听说老伴儿矿上出事的消息后，她已经昏过去很多次。

　　事实上，在这个村里，绝大部分的壮劳力都在矿上干活儿，这位老人已经57岁，比武杰还要大6岁，他现在仍然天天下井。

　　记者：肺里面有问题吗？

　　57岁老人：尘肺病，难出气，不好呼吸。

　　记者：那你现在还得下井呀？

　　57岁老人：不下井你没钱呀。

　　3月20日晚上，搜救工作有了新的进展。在指挥部，记者听到了这样的数字。

　　搜救人员：上午找到23个人，下午又找到18个人，一共41个，底下还有8个人。

　　生死不明的矿工只剩下8个。那么在已经遇难的41个矿工当中，到底有没有武卫荣的父亲武杰呢？

　　记者：找到以后会通知他们吗

　　搜救人员：会。

　　记者：但是他们为什么都不知道呢？

　　搜救人员：因为现在搜救人员不认识这些人，找到了也不知道是谁，不知道谁是谁。

　　记者：什么时候才知道谁是谁

　　搜救人员：抬到场上来。

　　记者：要抬上来，什么时候能抬上来？

　　搜救人员：搜救完了就抬上来。

　　武卫荣和其他的矿工家属们还在井口等候着，他希望能够在第一时间见到自己的父亲，不管父亲是活着还是已经遇难。而指挥部建议矿工家属们先回家休息，一旦有什么进展，指挥部会及时通知他们。

　　记者：那你们今天晚上准备回去吗？

　　武卫荣：还是接着等下去，如果看不到亲人的遗体，我们是不会回去的，可是现场辨认的话，难度可能会很大，有和矿工下去干活的时候有那个灯号，矿灯上全编了号的，想根据父亲矿灯的号来辨认，我父亲是691号，他每天下井都会戴那个矿灯。

　　记者：那你觉得父亲现在还有可能活着吗？

　　武卫荣：抱一线的希望，但是见了我们心里面就落实了，弄上来如果有我的父亲，那就没了，如果他们说现在搜到41个42个，如果这几个巷道都没有，我们心里头永远不会放弃都有生存的可能性。

　　3月21日凌晨，指挥部作出决定，将已经找到的遇难者遗体搬出矿井，以便尽快进行辨认工作。现在到了武卫荣最紧张的时刻，他希望能够早些看到自己的父亲，但是他也知道，一旦看到父亲被搬出矿井，也就意味着父亲生还的机会一点都没有了。就在这种复杂的心情当中，他在等待着。

　　按照指挥部的计划，搬运遇难者遗体的工作将在3月21日凌晨1点开始，很多矿工家属都和武卫荣一样心情复杂的等着这个时刻的到来。可是就在这项工作开始之前，矿工家属和指挥部队在一个问题上出现了不同的意见，这个分歧导致搬运工作退后了一段时间。

　　遗体运出

　　3月20日深夜，细水煤矿事故现场出现了一辆中型货车，矿工的家属们得知，这辆车将被用来搬运遇难者的遗体。武卫荣带头提出了反对意见。

　　武卫荣：这辆车安着这个栅栏是不是拉牛羊拉货的？

　　记者：你们感觉现在这个善后工作面临的最大的难处是什么？

　　事故善后组负责：咱们也理解人家死者家属的心情，心里面特别难受，我们下来也征求一下死者家属的意见，尽量把这个事情弄得大家满意一些，没有解决的问题一定要答复。

　　记者：死者家属的要求现在有没有什么特别担心的问题出现？

　　事故善后组负责：主要是怕下来以后大家比较痛苦，影响到整个救援秩序。

　　事故善后组对家属们提出的要求进行了商议，很快作出决定——换车，双方终于就这一问题取得了互相的理解。

　　3月21日凌晨3点，第一批遇难者的遗体出现在井口。指挥者不断的叮嘱救援人员，要轻抬轻放。

　　按照当地风俗，这种车辆是专门用来出殡的，在搬运的过程中，矿工家属们都显得很平静。武卫荣在努力的辨认着，但是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并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记者：现在还是没法判断出来你父亲的情况？

　　武卫荣：没办法，现在听他们说运来的遗体，他们已经把衣服上打了农药了，估计这个遗体不知是否完整了。

　　记者：那你现在还有什么想法，还希望能够出现什么吗？

　　武卫荣：没有什么，咱们走到哪一步就说哪一步了，只有这样了。

　　武卫荣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个消息，父亲最终还是走了，现在他还不敢把真相告诉母亲。69条鲜活的生命被一声巨响夺去了，留下了69个破碎的家庭。事故调查组初步查明，3月14号，也就是事故发生前5天，细水煤矿刚刚因为安全不达标，被当地安监部门责令停产整顿，但矿主无视政府监管，擅自组织生产，同时，煤矿安监员严重失职渎职，导致了灾难发生。目前，该矿矿主等4人已被公安机关拘留。我们得到的最新消息是，国家发改委牵头，成立了煤矿瓦斯防治部际协调领导小组，首次整合各方力量，采取综合措施，以遏制煤矿重特大瓦斯事故多发势头，从根本上扭转煤矿安全生产被动局面。希望这项措施能够让矿工们真正能够平平安安下井，平平安安回家。　　记者：马洪涛　　编辑：向 华

　　中央电视台经济频道《经济半小时》

　　首播时间：21：30

　　重播时间：00：30(次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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