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桦从发廊妹到摄像师

　　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发廊妹与纪录片导演之间的距离有多远？去年年底，中央电视台举办的DV大赛颁奖晚会上 ，章桦凭借她自拍自导的纪录片《邝丹的秘密》获得评委会大奖，人们在惊叹之余，也对章桦传奇般的人生经历产生了好奇… …

　　从一个昔日的被记录者到如今的记录者，章桦用四年的时间完成了角色的转换。DV背后的她，有着艰辛而奇特的真 实故事。

　　年轻的未婚妈妈

　　章桦的老家在浙江衢州，由于家里经济条件不好，16岁那年她就辍学了。在老家的纺织厂工作一年之后，父亲提议 让她跟着二姐去学习理发，从那时起，章桦开始在“美容美发”的圈子里打转。

　　上世纪90年代初期，在姐姐经营的发廊里，章桦遇到了一个自称高干子弟的青年小杨，他们很快恋爱了。几年以后 ，未婚的章桦义无反顾生下了女儿俊俊。

　　回忆起那段经历，章桦的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感伤，“你知道，当时一个女孩没有结婚就生孩子是要遭人耻笑的 。特别是在我们老家，如果乡政府知道我没有结婚就已经生了孩子，我家的房子都要被扒掉的。”

　　基于几方面原因，章桦从开始怀孕之初就跟着小杨四处漂泊。三年的时间，她没有跟父母通过一个电话，写过一封信 ，章桦担心父母知道后不能原谅自己。最后，他们在昆明落了脚，开了一个小理发店。

　　“小杨那时没工作，我们又多了个孩子，靠我拼命挣钱来维持三个人的开支。”说到这里，章桦又补充了一句，“我 很惦记老家的父母，只有在小杨给我一个妻子的名分以后，我才有勇气去面对他们。”

　　然而，章桦最终没能成为小杨的妻子。女儿俊俊两岁半的时候，在章桦的再三催促下，小杨终于带着她们母女来到太 原。在太原火车站，小杨以担心父母不能接纳她为由，将章桦留在了一个亲戚家。从亲戚的口中，章桦知道了小杨迟迟不肯带 她回家见父母的原因——小杨不是高干子弟，他的家庭再普通不过了。

　　但得知真相的章桦对小杨没有怨恨，仍然希望能够和小杨结婚，给俊俊一个完整的家庭。章桦说：“我并不在乎他是 不是高干子弟，我只希望一家人能够生活在一起。其实，在昆明的几年，生活虽然艰苦，我们还是很快乐。”

　　太原之行让章桦遭受了生平最大的打击，当小杨所有的谎言都被现实戳穿之后，他向章桦提出了分手，同时，也将女 儿俊俊留在了太原。

　　背运老板改变发廊妹

　　离开女儿——这个生活中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章桦有些措手不及。她牵挂着俊俊，为毕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第一次将摄像机拿在手里学习拍摄时，章桦不敢拿到街上去拍，每天都窝在家里拿姐姐和姐姐的孩子贝尔当拍摄对象 来练习。不久，章桦就开始了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拍摄，将镜头对准了姐姐的孩子贝尔。

　　贝尔和姐姐都是李京红《姐妹》系列当中的人物，那次碰上贝尔要去广州参加比赛，为了能够省下一间房费，李京红 把摄像机交到了章桦手中。

　　“在广州，很多人看着我在那儿拍贝尔，他们跑过来问我是哪个电视台的，我就对他们笑笑说我是自己拍着玩的。其 实我的内心特别不平静，兴奋极了，那种兴奋来自别人跟我说话时的那种尊重、客气的口吻……从他们对我说话的语气当中， 我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发廊妹跟摄影师之间在社会地位上的巨大差异。”个性爽朗又直率的章桦，毫不掩饰自己被误认为是记者 时候的那份窃喜。

　　回到深圳，章桦带回了十几盘她为贝尔拍摄的素材，李京红看了之后，连连赞扬她拍的不错，这更坚定了章桦沿着D V道路走下去的信心。

　　一条适合的路

　　拍完了贝尔，已经掌握了一定拍摄技巧的章桦开始拍摄结婚录像。这样，一方面能够继续拍摄，另一方面也能拿到一 些红包，缓解部分经济上的压力。这样过了半年的时间，章桦经不住内心的折磨，放弃了婚礼拍摄。

　　“拍婚礼对我来说是一种刺激，每天置身于自己特别渴望却又不可能经历的结婚喜庆中，我的心里都是酸酸的，特别 压抑。”章桦找到李京红把内心的想法告诉了他，李京红对她说到：“你要是不开心就别去拍了，帮我拍些素材吧。”

　　当上李京红的助手以后，章桦才知道，其实以前自己拍过的那些婚礼都是李京红通过在深圳的朋友提前联系好的，“ 他们也都知道我以前是开发廊的，初学摄像，其实大家都在帮我。”章桦的言语之间流露出她的感激之情。

　　2003年9月，章桦来到北京，开始参与《姐妹》的后期剪辑。白天，章桦给编导们打扫机房卫生，替他们端茶倒 水，晚上，她就睡在机房里。北京电视台的一个女编导经常趁晚上加班的机会，教给章桦一些剪辑的基础知识，其实每次章桦 能理解的很少，但她特别用心，白天没事的时候也总是坐在电脑前看别人怎么做。《姐妹》后期制作接近尾声的时候，她居然 学会了，这让以前连电脑都没有碰过的章桦感到十分惊讶。

　　11月，李京红在剪辑的过程中发现缺少一些阿美在家里带孩子的素材，工作室的几个人商量之后，决定让章桦独自 到衡阳去拍摄。出发以前，李京红找章桦进行了一次长谈，对她说：“这次拍摄对你是个考验，如果拍的好，工作室就继续培 养你，拍不好的话，我们也帮不了你了。”

　　几天后，章桦登上了火车，李京红的话给了她不小的心理压力，因为章桦已经真正喜欢上了摄像，她不愿意失去这次 机会。一路上，她满脑子都是该怎么拍摄的问题，到阿美家也是一连几天睡不好觉。

　　结束了一个星期的拍摄，回到北京，李京红看过素材后，只说了一句话：“我看你很适合走这条路。”

　　邝丹的秘密

　　作为一个职业纪录片导演，章桦无疑是幸运的，《邝丹的秘密》让她完成了从一个被记录者到记录者的完美过渡，这 部20多分钟的纪录片，通过一个普通得甚至有些卑微的家庭最单纯的欢乐，感动了千千万万的电视观众。

　　“邝丹的妈妈是我当年在深圳美容学校的同学，跟我不同，她总是很快乐，别人都希望自己的老公是个有钱有地位的 人，而她的老公只是一个修自行车的。可是她说起老公的时候从来都是自豪的口吻，不觉得修自行车是一个卑微的职业，一直 以来我对她的生活充满着好奇……”好奇心驱使着章桦背上了当年李京红承诺给她的摄像机，带着工作室提供的2000元经 费走进了邝丹的家。

　　邝丹是深圳市一所重点中学的初二学生，学校离家只有很短的距离。爸爸担负着一家人的生活，每天在路边摆摊修车 ，他呵护妻子、疼爱女儿，邝丹同学的家境都很优越，为了不让女儿遭到歧视，爸爸不准邝丹在上学放学的路上叫他“爸爸” ，也不许邝丹跟他打招呼，这就是她的秘密。在全家即将离开深圳回到四川的前夕，邝丹在班上的一次演讲比赛中对着老师和 同学说出了这个秘密……

　　回忆起拍摄过程中的点点滴滴，章桦说，在邝丹爸爸身上，处处体现着一个小人物的快乐，这使得艰辛的生活变得丰 富多彩。“片子在中央台播出后，邝丹爸爸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现在很多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都找他修车，生意很好。

　　邝丹以前就读中学的老师和校长也找到我要片子的光盘，他们说要把邝丹作为一个教材，把《邝丹的秘密》放给全校 的同学们看……我的心里很高兴，以前理发的时候从来不敢想象自己将来会做一件能够影响到别人、带给别人快乐的事情，我 也被自己感动了，同时也从心里为邝丹的父母亲感到骄傲。”了方便到太原去看望女儿，1997年，章桦来到北京，在大兴 的一家发廊里打工。由于当时的治安不好，老板规定发廊的营业时间不超过晚上9点。

　　在章桦工作的发廊边上，有一间小小的咖啡店，小店的女老板跟章桦年龄相当，她们很谈得来，下班后的章桦经常去 咖啡屋帮忙。就是在那间咖啡屋里，章桦结识了李京红。李是章桦拍摄纪录片的领路人，也是章桦最值得信赖的老朋友。有趣 的是，作为章桦的启蒙老师，李京红却说章桦是自己人生道路上的指明灯。

　　“我从来没有对章桦说过，当年她对我的那种触动。”李京红脸上带着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当时我正处于事业 的低谷，生意上接连的失利让我从千万身价的大老板，一下子沦落成了一个靠给人写字画来换取生活费的人。”

　　“所有的朋友都离我远去，甚至那些我曾经用几百万去帮助过的朋友，都不愿意跟我一起坐下来吃顿饭，那时心里会 是什么滋味？我常陷入一种‘破鼓万人捶’的慨叹中。也就是这时，我见到了章桦，她眼睛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儿震撼了我， 让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一个瘦小的南方女子尚有如此的勇气在外面闯荡，何况我这个七尺高的大老爷们儿！”李京红说。

　　没过多久，李京红开始收拾行装，准备离开北京到深圳再开创一片天地。就在李京红出发前的几天，章桦和另外几个 女孩的住处被小偷光顾了，她们不敢再住下去。章桦想起李京红说起过，他在大兴还有一套住房，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打了一 个电话。听说了章桦和几个女孩的遭遇后，李京红把她们带回自己的家中，将房子借给她们居住，然后只身去了深圳。

　　章桦在李京红的房子里一住就是半年，他们彼此之间建立起一种信任，这也为她们后来的合作提供了机缘。

　　哭笑不得的被记录者

　　1999年，章桦离开北京，来到深圳的一家美容学校学习了半年。2000年10月，她从老家东挪西借凑足了6 万块钱，盘下了深圳的一家发廊，她给发廊命名为“柏丽”，招齐店员之后，章桦下定决心要大干一场。

　　发廊开张后不久，李京红赶来了，“他那时手里整天拿着个摄像机，在眼前晃来晃去地拍。”章桦说话的时候，总是 习惯性的用手去捋一捋散开的长发，谈到当年的李京红，章桦流露出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我问他为什么拍我们，他说就是拍着玩儿。我问他能不能赚钱，他说不能，日子一长，我跟那些店员就开始数落他 了。我们说，你一个大男人干吗不去找个工作，再到后来，店里基本已经没生意了，偶尔进来个人，看见他拿着摄像机乱拍， 人家抬脚就走了。最后，我只好跟李老师撕破了脸，我说你快点拍，拍完了就快滚吧……”

　　说着，章桦忍不住对着坐在不远处对着电脑做剪辑的李京红哈哈大笑起来，“我们说他的时候他从来不生气。”章桦 补充道。

　　转眼到了2001年5月，店里的阿美打算回衡阳老家去看望生病的孩子，李京红得知这个消息，提出要跟阿美回家 去拍摄。同样是未婚妈妈的阿美以“带个男人回去影响不好”为由拒绝了，在李京红的一再请求下，阿美勉强同意在章桦的陪 同下才可以让他拍摄。

　　直到这个时候，李京红才认真地告诉章桦，自己其实是在拍摄一部叫做《姐妹》的纪录片，他要用镜头记录章桦和她 的几个店员的生活。章桦说，“那时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纪录片，我只是觉得他需要我的帮助，才扔下店里的生意跟他一起去了 衡阳。”

　　从阿美家回来，店里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于是李京红不得不放下摄像机去外面打些零工来维持发廊的开销。200 2年年初，李京红离开深圳回到了北京，不久，这间寄托着章桦全部希望的发廊以关张收场。

　　角色转变初体验

　　两个月以后，李京红再次来到深圳，他在另外一家美容院里找到了打工的章桦，询问她的近况。“那段时间我的心情 很差，我对深圳的理发店失望到了极点，打算彻底放弃理发这一行。”率直的章桦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于是，李京红建议她 换个职业，并鼓励章桦拿起摄像机。

　　起初，章桦并不愿意，她了解李京红的情况，拍摄并不能带来多少收入，而那段时间正是她挣钱愿望特别强烈的时候 。

　　李京红告诉章桦，其实摄像也能赚钱，要是拍得好就可以去拍婚礼。相比理发，挣钱又多又轻松。他向章桦许诺，“ 如果你好好拍，我就送给你一台摄像机。”

　　“我听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的情况我再清楚不过了，经济上很拮据，一台摄像机得两三万块钱……”章桦的言外 之意，李京红根本不可能兑现他的许诺，但能够靠摄像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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