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时代的崔健

　　需要让崔健来代言的“大众”已经没有了。现在，崔健仍然有着铁杆歌迷，但这些人只是“小众”。

　　撰稿／刘洪波

　　把歌归入音乐，是一种不合理的分类。尤其在音乐已经越来越像是神仙们从事的一

种实验活动的今天，这种不合理也达到了顶点。

　　当我这样说的时候，会有无数人在心里开骂，“真是一个乐盲”。但我想，“乐盲”这个说法，本身就坐实了歌与音乐的区别。这个世界上有“歌迷”，有“乐迷”，但没有人说，“歌迷也是乐迷”。与之交相辉映的是，我们从来不会说一个人是“歌盲”，但世界上可以被称为“乐盲”的人至少在九成以上。任何人都不会盲于歌，但绝大部分的人会盲于音乐。如果歌属于音乐，为什么“乐盲”的帽子可以满天下奉送呢？

　　6月3日晚上，很多人到武汉洪山体育馆听崔健演唱，北京、广东、浙江等地的铁杆歌迷也纷纷前来。这些人不是“乐迷”，这些人中会有许多人被称为“乐盲”。但无可怀疑的是，没有谁可以剥夺这些“乐盲”的快乐，——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如果快乐可以剥夺，我相信绝大部分“音乐通”都会乐此不疲地“往高层次上带人”，他们也早就成果累累。这一点，从今天仍然存在的“音乐通”们对歌迷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示中仍然可以看出一些影子。不幸，人从聆听中获得的快乐，从来不因为被人睥睨而减少，这使得歌的腿脚比任何长跑家更加灵便，否则邓丽君的声音怎么能从海峡对岸传了过来，崔健的歌又怎能穿过重重隧道到了今天？

　　15年前，崔健在他的全国巡回演出中，也曾经在洪山体育馆演唱。全场闪烁的打火机与同声相和的热泪，成为崔健演唱会特有的标志，那一年，他所到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如此。那时候，中国还没有出现今天这个意义上的追星族。崔健以蒙着红布的眼睛与从头再来的吼叫，像一把刀子探入时代的伤口，闪烁的打火机与流淌的热泪成为一代人的精神象征。

　　今天，崔健再次来到。他的演唱曲目比那一次无疑有着更大的选择范围，然而，那个让人热泪滚滚的晚上已不可能再现。这不是因为崔健唱得不如那时好，而只是因为一块红布也好，从头再来也好，已经不再是这个时代的问题。这个时代的问题，是如何更酷，如何更瘦，以及如何更性感。

　　崔健的时代早已过去。崔健在第二张专辑以后的歌唱，已经越来越属于他自己，尽管他仍然执著地写出他对“时代的晚上”的观察，但如同今天的写作更多地被看成“私人写作”，哪怕崔健一直要留下时代的剪影，也难逃越来越只具有“自我完善”意义的命运。如果说曾经有一天，他曾经被别人看作社会情绪的代言人，那么在价值已经破碎的今天，崔健已经不再能够代言了，这也就是说，需要让崔健来代言的“大众”已经没有了。现在，崔健仍然有着铁杆歌迷，但这些人只是“小众”。

　　对于很多人来说，聆听崔健不过是回顾自己的一个时代而已，就像一个人看着某件旧物，开始回想童年，但他不可能回到童年去，回想以后，他仍然要进入到自己并不纯真的现实之中。因此，看着崔健的今天，他们也将如同看待一块被岁月充分磨洗了的岩石，虽然感慨其坚持的毅力，却也不免伤怀于时间的残酷。

　　永远不必从曲风、流派、调式等等角度来分析崔健的歌何以成为一个时代的标志。摇滚已越来越像是一个符号，今天，打上这个符号仿佛就可以使毒品和滥交产生某种精神上的合法性，可以使舶来品与故作痛苦变成另类时尚，可以使放纵行为戴上“反叛”这个在现代有着圣经级地位的好头衔，再来看看崔健曾经唱出了什么，崔健仍然在唱着什么，就知道“中国摇滚之父”放在他身上是一个多么妥帖的说法。直到今天，如果说中国摇滚需要举出一个标志性人物，除了崔健，这个已经失去了他的时代的人，还能举出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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