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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奖章获得者刘红春:一条路上的三次流泪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6月17日16:01 中国青年杂志

  采访-本刊记者 李海波

  如果不是心里有一个坚持的念头,走在这条路上,你会轻易被自己的脆弱打倒

  刘红春在大雪纷飞的路上走着。每一步踩下去,都要费很大的劲才能把小腿和脚从半米深的雪中拔出来,这是第几个小时了?不知道。好像这条路从来就没有尽头,从天亮走
到天黑,又从天黑走到天亮,脚下越来越沉,那是因为冻满了冰凌,也是因为过去的十几个小时中,他和两位战士每人只吃了一个馒头、一个苹果。

  回头看看身后留下的一排脚印,歪歪扭扭,很快被风和雪花吹得只剩下一点点痕迹,刘红春心里的希望也像脚印一样越来越淡,漫天飞舞的雪花就像一个个问号,在眼前,在周围,在心里飞快旋转……

  第一个问号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似乎是从大学毕业后。那时,一门心思想要成为军人的他不顾家人和女友的劝说,以一个大学生身份入伍,穿上了那身梦想的军装,镜子里的自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神采飞扬,22岁的他成为一名武警交通部队的"兵"。

  问号就是那时候出现的吧?刘红春被分到了青藏高原,从西宁开往格尔木的卡车上,起初大伙儿还挤在一起说说笑笑,800里荒无人烟的路走过后,一车14个人,心都凉了。这是块什么样的地方啊......

  唐古拉山下的风火山口,搭起了几顶帐篷,刘红春开始了自己的军人生涯。不过,这个战场没有硝烟。扛起铁锹,他当起了名副其实的公路兵。熬吧,说不定很快就能调回内地,当上真正的技术兵。他这样劝自己,也这样说服女友。爬冰卧雪也认了,不就一年吗?别的不说,吃苦咱可没怕过。

  一年后,刘红春真的当上了技术员,也真的调走了。然而,他要去的川藏线却是一个比起青藏线不知道要艰难多少倍的地方。吃干菜喝雪水?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比头发脱落、指甲翻卷和牙齿松动更难挺过去的,是另一种“高原反应”——为什么?凭什么?

  是啊,为什么一个大学生,放着好好的城市不待着,跑这里来受罪?凭什么女友也要为自己的选择等待再等待,付出再付出?这些问题,刘红春自己也没有想明白,一个个的问号就那么鲠在心里。

  问号归问号,工作照样不含糊,军人嘛,服从就是天职。作为毕业于地方大学公路专业的技术人才,初到川藏线的刘红春承担了支队养护的然乌——怒江沟120公里徒步考察任务。每天要扛着30公斤的测量仪器往返于营地和测绘点,在平均海拔3800米的高原建起了一整套养护保通的数据管理系统以及应对各种情况的抢险方案。

  成就感所带来的满足暂时冲淡了那些问号,只有在洗去一天的征尘,回到帐篷里的时候,刘红春才有空想想自己的将来,想想女友提出不知多少次的转业请求……

  雪越下越大,冰冷的雪雾将四周笼罩得危机四伏。“也不知道那三个群众怎么样了,咱们行进速度太慢啦。”一个战士说,这次任务来得很突然,刘红春和两名战士只带了几个馒头和苹果,想争取最快的速度赶到被大雪围困的藏族同胞所在地,没想到雪越来越大,走了十几个小时,干粮吃完了,脸和手几乎没了知觉,又冷又饿。不走,藏族同胞就失去了生还希望;可如果继续走,很可能连他们自己也有危险……“休息一会儿我们再走吧?”刘红春说。这时,一名战士拿出最后一个苹果:“技术员,你把它吃了,只要你挺住,我俩就没事,群众就有救。”就那么一句普通的话,刘红春的眼泪“刷”的一下就出来了。

  直到十年后的今天,刘红春依然忘不了那一瞬间带给自己的震撼,就像这片平素寂静的雪域高原,它所蕴含的内在力量和美,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你最深的感动。

  也正是这一瞬间,决定了他一生的选择,留下来,留在川藏线,留在这片能够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用武之地。在刘红春看来,那一次救援,获救的不只是三位藏胞,还有自己的内心。

  既然来到了川藏线,站在那里的你就得让自己成为一座丰碑

  川藏线,从来就不是一条普通的公路。

  这条东起成都西至拉萨的“命脉”,几乎集中了世界上能有记载的所有公路病害,被称为“公路病害百科全书”,几乎每公里就有一处塌方、流沙、泥石流。

  而由刘红春所在的中队负责养护的然乌——怒江沟段,恰好处于金沙江、怒江、澜沧江和雅鲁藏布江地区以及太平洋、印度洋、欧亚三大地球板块的交汇地带,地应力集中,地壳断裂交错,除了塌方、滑坡、泥石流频繁,雪崩等自然灾害也不断侵袭,致使川藏公路过去的年通车时间只有四五个月。

  1996年这支养护队伍刚刚成立的时候,每天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在清理塌方,有时刚清完前面,身后又塌了下来,最多时,昼夜不停得干上好几天。就连小小的流沙也不敢小视,耽误一天,流沙就上了公路。这可让公路工程专业毕业的刘红春有些郁闷,如果找不到一种办法,那么中队的养护保通从何谈起?

  为了摸清路害发生的原因和规律,刘红春特别留心观察沿线的地质地貌特征和水文气象资料。他查阅了川藏公路自1954年通车以来所有重要原始记录,结合实地勘测,整理出20多万字的第一手资料,给接下来的研究工作打下了基础。这些年里,120公里的养护路段,他徒步走了300多个来回!

  1997年春天的那次徒步勘测,刘红春一个人去寻找流沙源头,爬上4700米的山头,实在累得不行了,靠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突然,他感觉石头在移动。还来不及想什么,巨石带着他往山下滑去,情急之中他一个翻身滚到了沙坡外面,伸手抓住一棵小树,眨眼工夫,巨石滚跳着砸在山下的路基上,又反弹起来落入江中......刘红春出了一身冷汗,却也找到了流沙的源头所在地。

  原本一直争论的一个焦点是,控制流沙到底是采取在源头筑高墙拦截还是在路基下砌高坡疏导?怎样才能保证流沙不复发?通过这次历险,刘红春提出在源头的沙坡上采取挂网水泥加固的办法,终于解决了这个川藏公路多年未能解决的难题。

  紧接着,针对川藏公路等级低、路况差的实际,他提出“清杂物、平路面、整线型”的日常养护方法;针对藏东高原雨季时间长的特点,总结了“雨季前畅通排水设施,雨季中突击抢险保通,雨季后全面恢复路况”的步骤;针对高原冻土地带冬季路面结冰的问题,摸索出了“入冬前开挖盲沟导流,冬季巡查疏导排水”的防治措施。

  雪崩是然乌沟路段几乎每年都要发生的严重病害,刘红春借鉴了水毁防治中的梯级消能原理,用于川藏公路的雪崩灾害防治之中,创造出了解决川藏公路病害的新技术,使然乌沟这段公路最头疼的雪崩问题得到了有效控制。

  一系列的举措一下将川藏公路以往4个月的年通车率提高到了11个月以上。同时,因为表现优异 ,刘红春被任命为武警交通一总队四支队五中队队长。然而,留在高原不易,扎根高原更难,等待刘红春的,是比克服高原反应更难的生存难题......

  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生命每一秒的延伸,都是你和战友鲜血的铺垫……

  “在茫茫的大雪中四顾无助,死亡的恐惧扑面而来。此时,在昏迷的视线中一队身着橄榄绿的队伍打着红旗破雪而来,鲜红的军旗和绿色的军衣在皑皑白雪中是那么光彩夺目。那是生命的旗帜,那是生命的绿色,是我生命中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这是一封来自四川大学的信,教师刘婷在信里这样写道:“在川藏线,我的生命向前延续一秒,是你们一滴滴鲜血的铺垫……”

  2000年4月,安久拉山发生50年不遇的特大雪灾,100多台军地车辆和300多名藏汉群众被困在茫茫的雪海之中,前进不得、后退不能,死神正向他们一步步逼近。最危险的是那辆被困在山顶的大客车,积雪从5000多米的山上倾泻而下,已经将500多米路基冲毁掩埋,更可能随时冲垮挂在悬崖边的客车!

  “新兵可以不参加这次行动。”已经是中队长的刘红春预计到这次救援的艰难。但,没有一个人后退,60个兄弟齐刷刷站在眼前,他的眼睛有些湿润。

  气温降到-30℃左右,紧随而来的狂风裹挟着大雪填平了沟壑,分不清哪是道路、哪是悬崖,救援机械根本无法开进。必须为机械开出一条通道来!凭着自己对这段路的了然于胸,刘红春拿起一根木棍,用一根绳子拴在腰上,第一个走了出去。

  最危险的路段上原本一边是万丈深渊,一边是万仞绝壁,现在都是白茫茫一片,踩出来的路上也铺着1米多厚的积雪,推土机只要一工作,随时有可能掉下深渊或被雪崩吞噬。

  推土机手犹豫了。

  刘红春一脚跨上推土机,站在车头位置,半个身子探出去指挥。如果有什么危险,他将成为第一个掉下悬崖的人……

  整整22个小时,刘红春和战友们终于在雪地里开出了一条生命通道,这时,已经是凌晨两点,13个、14个、15个,找到的藏胞越来越多,他们都得到了及时救治。

  天亮了,另一道命令传来:山顶还有一辆客车翻到沟里。傍晚,他们爬上了4800米的山顶,被困三天三夜的八个人已经昏迷,他和战友们背的背,抬的抬,手脚并用,用仅余的力气把他们送到八宿县医院,这里面,就有四川大学那位叫刘婷的老师。

  “我在醒后流泪了,藏族同胞流泪了,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们也被倒在地上熟睡的一身泥水的你们感动得热泪盈眶,在藏族医生阿旺卓玛的带领下轻轻地给你们包扎好伤口,脱下鞋子,盖上被子……这一切在我的生命中永远不会忘记!”

  其实,像这样的事情对刘红春和他的战友们来说再平常不过了:10年中,被沿线各族群众称为生死线上"守护神"的刘红春和他的中队在平均海拔4200米的高度上,280余次与死神搏斗,使1500多名遇险群众转危为安......

  一个人亲情的亏欠,得到的是兄弟和藏族同胞的真情偿还

  刘红春形容自己是“穿军装的民工和扛铁锹的兵”,这一点不是夸张。“保通”这样的词,如果不是身处川藏线那样一个地方,对它的理解就很难透彻。其实,养护公路,这样的工作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过程:从来没有不会坏的路。今天修好了,明天,甚至就在你眼前又断了,谈不上有什么独特的“成就感”。但在刘红春看来,职责所在,就不能让它成为遗憾,成就被毁了,再一锹一锹把它修回来,就这么简单。

  知足吗?也很知足,关键看你怎么去想。在他看来,能在那样的地方,活下来,比起那些已经长眠在山上的战友们,已经是天大的幸福,再和那些已经在这条线上坚持20多年的老兵相比,还说什么呢?

  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川藏公路是生死搏斗的战场,这里虽然没有硝烟,但随时都面临着生与死的考验。”在和平年代,漫漫川藏路虽说没有炮火硝烟,却依然有壮丽的人生诗篇。从1996年至今,刘红春所在的支队就有七位战友把年轻的生命化作路基献给了这"世界奇路"......

  你可能很难想像,在那样的海拔高度,生命是怎样的一种脆弱,而当你亲眼目睹和亲身经历了生与死的偶然、突然和猝不及防的冲击,很多东西原本在平常人看来觉得重要的,在他的眼里都可以一笑置之,比如优越的环境,比如优厚的待遇……

  在刘红春心里,最最重的东西只有一个字:情。对60个手下的兄弟情;对一年与妻子只能见一次面的思念之情;对只见过两次面已经5岁的儿子的慈父情......

  2004年8月,妻子下决心带孩子上高原探亲。由于天气原因,飞机连续三天都没能降下来。刘红春在机场每天眼巴巴地看着飞机来了又飞回去,仅一步之遥,还是没能和日思夜想的儿子见上一面,七尺男儿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抹去眼泪,一转身,他又踏上了那条用生命筑成路标的生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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