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大庄：振兴东北工业当先锋 (3)

　　曲大庄对这个事件感触很深："可以看出，开始是一个管理上的问题，最后根子原来是在分配制度上。工艺处的人有时不了解车间的设备状况和需求，他们只是按固有的惯例编制生产工艺，看到圆就车，看到方就镗，但是先车还是先镗，并不十分在意。而车间有时设备负荷不均衡，有的设备在满负荷运转，有的设备却空闲着没活干，但是由于已经安排好生产流程，车间无法改动，所以也没人管。这种反复的改进使我体会到一点，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的合理分配问题，解决了利益分配问题，往往可以解决工作效率和人的积极性的

问题，这是我从书本上没有学到的。"

　　终生不改的科学情怀

　　用曲大庄自己的话说，他是喝着哈电的奶长大的。1957年，曲大庄出生在哈尔滨。父亲曲延从哈工大电机系毕业后直接进入哈尔滨电机厂工作，后来留苏学习两年，回国后成为当时行业内知名的专家。幼年的曲大庄是伴着隆隆的电机声走入学校的。由于父亲是技术专家，母亲又是教师，家庭的熏陶使他在幼年时从来都是全班第一名。1978年，父亲英年早逝，而此时的曲大庄已经考到北京航空学院飞行器系学习飞机设计。1982年从北航毕业后，为了照顾父亲去世后孤单无助的母亲，曲大庄放弃了自己的专业，回到父亲当年工作过的哈尔滨电机厂，子承父业，干起了汽轮发电机的设计与产品开发。也许命中注定，本来打算当一名科学家的曲大庄最终当起了董事长，但是科学的情怀不但贯穿着他作为一个科研人员的历程，也贯穿着他作为一个管理者的历程。

　　1997年，三峡工程发电机组的设计由哈尔滨电机厂承担，曲大庄在这次设计中承担的"三峡水轮发电机组动力响应分析及系统稳定性研究"获得了原机械部科技进步二等奖；同时开展的"300MW汽轮发电机定子端部振动研究"获得了黑龙江省科技进步二等奖。

　　从与曲大庄的多次对话中，我感觉到他的思想中充满了严谨的科学精神，这也许来自他多年来在科研第一线的训练，也许来自他对科学技术的长期思考。谈到科学的话题时他总有一种自豪感，好像他从来就不是什么董事长、总经理，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科研专家。

　　作为一个国有企业的科技人员，他年轻，有思想，果断，前途无量。没几年，他被调到电机厂研究所规划室，负责整体技术规划，后来又当上副所长，常务副所长。1999年，他担任哈尔滨电机厂负责技改的副厂长，只干了9个月就被中央任命为哈电集团的副总经理，又于2001年被派到中央党校中青年干部培训班学习。他的仕途仿佛很顺，这样下去，他可以很快坐到一个更显耀的位置上，不用再因为一个项目而费心。然而，即使在他当上哈汽的一把手以后，也仍然没有褪去这种科学的情怀，这种积年累月形成的情愫和思维模式让他不时地忽略自己的身份，又扎到科学研究的实践中去。

　　2003年，在为某项目进行机组生产时，技术人员碰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一台汽轮机转子的动平衡总是无法通过。要知道，对于汽轮机的核心部分--转子来说，生产制造成功与否关键在于最后的动平衡。一个由一根轴和无数叶片组成的转子的重量一般在几十吨甚至上百吨，在运转时速度要达到每分钟3000转。这种高速的运转，如果不能保证转子平衡，就会发生事故。因为质量不过关，业内曾经发生过叶片脱落飞出，将厂房击穿，飞到几公里以外的大型事故。而所谓的动平衡就是要求转子在达到每分钟3000转的转速时，残余不平衡量引起的振动数值小于70个微米，比一根头发丝还要细。

　　测试系统是多年来一直稳定运行的，测试数据是经过反复推敲的，叶片的组装也没有问题，为什么动平衡始终无法通过？技术人员一头雾水。这个转子的动平衡研究大约持续了一个月，技术人员的最终决定是要将整个转子分解后重新组装。

　　一般情况下，公司领导并不负责技术上的事，如果技术上出了问题，也是聘请专家进行解决。但是这件事被曲大庄看在眼里，他那种科研人员的思维又"蠢蠢欲动"起来。他对技术人员说："这个转子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重新组装一定会影响整个生产进程，咱们能不能换个思路，问题可能不是出在转子上，也许是出在测试系统上？"

　　"怎么可能，我们的测试系统多年来都没有问题，而且也不是只平衡了这一个转子，怎么到它就不行了。"技术人员显然根本没有考虑到测试系统会有问题。"你们再试试，我也帮你们想想办法。" 曲大庄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些谱了。

　　回去之后，他将多年来测试系统的数据重新梳理了一遍，对关键数据又用自己的方法进行了分析和演算，最后终于发现，整个测试系统存在着一个非常微小的不稳定区域，在普通的转子上一般不会产生影响，但是对于某些敏感的转子极有可能出现问题。这个转子的动平衡就有可能是与这个不稳定区域产生的系统误差有关，如果将这个系统误差排除掉，这个转子应该是能够合格的。于是，他请技术人员对这个不稳定区域进行了分析，又做了专题实验。结果证明，确实是系统的不稳定性对这个转子产生了影响。当技术人员将测试系统修正以后，转子动平衡合格。而且，由于改善了测试系统的稳定性，误差减少了，哈汽将一个平均要花费一个星期左右的转子动平衡压缩到了2-3天。其实，曲大庄在该领域早就有大量的研究成果，他的研究成果"6500MVA冲击发电机动态扭矩对转子-轴承系统稳定性影响"就曾获得黑龙江省科技进步三等奖。

　　虽然曲大庄在研究设计上经常提出一些意见，但是敢于推翻遵循了几十年的系统数据的行动还是让全厂的技术人员刮目相看，这之后，大家有些什么技术问题都愿意和曲大庄商量一下。

　　真正的科学思维在于敢于冲破现有思路的樊篱，逆向思维可以说是科学工作者的必经之路。

　　2004年，哈汽与其他研究所合作研制某型号产品，也遇到了转子振动测试超标的问题。由于对方是设计单位，哈汽是生产单位，所以当遇到问题的时候，哈汽的技术人员没想到是设计的问题，总是在生产流程上找自己的毛病，但总是无法解决。曲大庄看过测试数据后觉得问题很有可能是出在设计单位的设计上。于是向设计单位征求意见，但设计单位坚决认为问题出在哈汽的生产上。曲大庄对科学的那股较真劲儿又上来了，他要将这个问题彻底解决。

　　经过再次的仔细分析和测算后，曲大庄坚定了问题是出在设计上的看法，他特意将国内这方面的一流专家请到哈汽来进行专题讨论研究，希望设计方对方案进行修改。设计方鉴于压力对设计做了修改，果然，问题解决了。事实再一次证明了曲大庄的眼光，也支持了他坚持科学原则的做法。后来，当他问设计方人员当时为什么坚决否定自己出了问题，对方开玩笑说："其实我们也不敢说自己一定是对的，如果提出问题的是一个工程师或技术专家，我们会慎重考虑自己的设计，但是你当时是厂长，一般情况厂长都不参与技术问题的研究，你是第一个，而且还说我们出了问题，我们当然不服气。" 曲大庄笑了，说："别人都知道我是董事长、总经理，其实我还是研究员级高级工程师呢。"

　　将科学发展观落到实处

　　从2002年2月到2005年2月，仅仅3年的时间，哈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年产量从不到200万千瓦激增到2500万千瓦，在消化了原有企业潜在亏损2亿元的基础上，利润总额上升到5047万元，工业总产值从5.55亿上升到38亿，销售收入从5.69亿上升到26.8亿，订货额从10亿攀升到156亿。

　　的确，像曲大庄自己说的："如果按利润和产值来比较，我们与其他大型国有企业没法比，但是站在维护国家经济安全和经济命脉的角度，站在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的角度，站在一个积贫积弱的老国企的角度，今天的成绩是我们所有哈汽人不懈奋斗得来的。" 曲大庄的话是客观的，但是并不完整，哈汽的工会主席的一番话可以为它做个很好的补充，他说："我认为，曲总对于哈汽的贡献并不在于使这个企业重新焕发了生机和活力，也不完全体现在这些增长的数字上，他最大的贡献在于使所有的哈汽人的思想意识进行了彻底的更新，现在我们脑子里的观念是质量、效益、市场、竞争、创新。精神的力量才是改变一个企业真正的动因。"

　　2004年3月10日，胡锦涛关于树立和落实科学发展观的讲话再一次使作为企业管理者的曲大庄明确了改革思路，除了将企业文化中他一直提倡和执行的"人本管理"继续深化，并将其企业文化概括为："责任意识、创新思维、敬业精神、团结合作"的16字方针外，对于企业未来的发展，他更是有着超前的科学眼光。对于中央提出的科学发展观，曲大庄的理解并不空泛，而是落实在哈汽的发展实际上，他说："一个企业发展的关键是人，而哈汽发展的关键是以科技为先导的核心竞争力，那么如何把人的因素与科技的因素结合起来呢？最后，我将它落在队伍的建设上，也就是说哈汽未来的发展决定于是否有一支过硬的科研队伍，是否有一支最出色的制造队伍，是否有一支过硬的管理队伍，解决了队伍问题，企业的发展问题就解决了。"

　　作为为发电厂提供发电设备的厂家，哈汽的单件小批量生产模式使企业的发展规模受到了国家政策倾斜和市场用户群小的制约。从2002年开始，曲大庄准确地判断了未来几年的市场走势，在市场开始出现井喷行情之前做好了一切准备。2002年下半年开始，中国发电市场的态势逐渐回暖，曲大庄敏锐地意识到，国家的产业政策可能开始倾斜，原来对电站建设的投入不足使中国供电一直处于紧张状态，而一个以经济建设为核心的国家，电力的发展是基础，如果没有电力的保证，发展经济就会受到限制。他开始未雨绸缪。

　　2002年，哈汽的生产能力最多只有400万千瓦，曲大庄为此很是苦恼。如果盲目地上设备、建厂房，需要上亿的投资，而且远水解不了近渴。但是眼看着国家对电力的需求日益加强，如果市场突然出现井喷的行情，而哈汽不能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的话，可能就永远也无法赶上兄弟厂了。

　　他经常思考到清晨，也正是清晨的一声鸡鸣给他带来了灵感：为什么不能借鸡生蛋，借助别人扩充自己的生产能力？从这时开始，哈汽选择了联合生产加工之路。产品外协关键是要寻找一个好的合作伙伴。哈汽的产品并不是所有机械制造厂都可以加工的，国内只有为数不多的企业具有这种加工能力。经过多方慎重考虑，他们选择了由大连重型机器厂和大连起重机厂联合组成的"大重大起集团"。该集团在海滨新建了3座现代化的厂房和全新的加工设备，但由于国内起重机市场萎缩，急于寻找出路。出于各自的考虑，两家一拍即合，哈汽每年向"大重大起集团"提供8个亿的汽缸体加工任务。这样，没花一分钱，建立了一个可靠的加工基地和出海口，同时为大件运输节省了一大笔资金。两家可谓双赢。

　　建立了国内的加工基地后，曲大庄并没有满足，他觉得这还不足以应对未来市场发展的需求。于是他又把目光投向了一海之隔的韩国。韩国是目前世界上重型机械设备生产加工的重要国家，而韩国的斗山重工集团更是GE、三菱等大公司的重要配套生产企业，虽然他不具备设计汽轮机的能力，但加工能力和质量却是世界一流的。

　　"为什么放着国内的企业不用，而去国外找合作伙伴，我们的企业成本低，人家的企业成本高。再说，现在的市场我们已经足够应付，为什么还要如此大规模地扩大生产能力，是不是太浪费了？"很多公司高层开始质疑曲大庄的选择。曲大庄知道，他们可能无法预计到未来的市场需求会有多大，也无法预见到提前做好充分的准备是多么的必要，他必须说服他们。事关企业的未来，他不能心软。最后，通过各种形式的说服工作，领导层勉强达成了一致。

　　2002年5月，曲大庄亲自率团赴韩国，与斗山重工接触，并达成协议，由斗山重工为哈汽加工汽缸、转子，所有铸件、锻件、钢板在日本、韩国采购。

　　事实证明，曲大庄的决策是具有远见的。2002年末，中国电力市场突然出现历史性的井喷，原来每年只有10多个亿定货量的哈汽一下接到了156个亿的订货，而当上汽和东汽开始寻找国内外合作伙伴的时候，由于哈汽已经捷足先登，这些企业的生产能力已经饱和，无法再接受其他企业的定单。哈汽稳稳占据了新一轮竞争的制高点。

　　曲大庄选择外协生产还有另外一种考虑，这是他为应对今后某时电力市场回落的重要选择。如果有一天电力市场回落，那么哈汽可以很轻易地收缩规模，而不至于因为盲目扩大基础设施而无法收拾。"任何东西都有个波峰和谷底的过程，现在我们处在波峰，难免有一天会处在谷底，这样的生产模式可以保证在任何需要的时候进行收缩，而没有任何成本的浪费。"曲大庄对未来仍然信心十足。我问他，如果有一天市场回落了，对于哈汽这样的企业是否又要面临危机，曲大庄说："这是我始终考虑的问题，首先我们通过外协解决了眼下的困难，另外，中央提出的科学发展观也要求我们逐渐进行产业结构调整和产品升级换代，我们现在正在向核电、风力发电等领域转移，不断加强空冷、湿冷的技术升级，火力发电市场要回落，这是中央提出可持续发展和环保型发展的必然趋势，因此，在清洁能源发电领域将会形成一个新的市场，这是我们的第二张牌；另外我们要结合当前的工作，把企业培育成中国最出色的加工制造企业，具有中国最优秀的加工制造技术和最优秀的制造工人队伍，如果有一天发电设备不能适应我们的发展了，我们还可以做国内外其他大公司的加工制造厂，为别人制造产品。"

　　曲大庄手中有三张牌，这三张牌让哈汽处于稳定的可预见的发展状态，我不得不佩服他的远见卓识，这种谋划能力不是所有管理者都具备的，他是个战略家。具有战略家眼光的同时又具有战术家的谋略和务实精神，这样的企业家很少。

　　对于哈汽这样一个老国企和技术含量高的企业来说，信息化建设的步伐直接制约着企业以科技创新为基础的核心竞争力的提高。

　　1998年，哈汽只有CAD(计算机辅助设计)画图，2000年，哈汽开始在技术部门实行CAPP(计算机辅助工艺)和PDM(产品设计数据管理的信息化建设)。2003年，曲大庄开始进一步推进企业的信息化建设，重点实施了以"一个平台、四个系统、一个集成"为主体的"141工程"(一个平台即网络平台，四个系统即车间生产管理系统、技术准备计划管理系统、成本控制管理系统和OA办公自动化系统，一个集成即PDM与CAPP等工程软件的集成)，并制订了"总体规划、分步实施、注重集成、重点突破"的原则。对此，曲大庄不但在资金和人力上予以充分保证，而且亲自落实每个项目。

　　2003年和2004年是哈汽信息化建设突飞猛进的两年，设计部门完全实现数字化，仓储供应全面实行计算机管理，分厂车间与科研院校合作研究的面向生产管理全过程的MES(生产制造管理系统)全面实行，同时，质检管理系统、人力资源管理系统全线完成信息化改造。随着哈汽信息化建设的加快，2003年哈汽被信息产业部评为中国信息化建设500强，位列190位；2004年再次提升到180位。哈汽开始信息化建设的时间比兄弟厂都晚，但是速度很快，已将那些起步早的兄弟厂远远甩在了后面。

　　正当我的采访准备结束的时候，两个喜讯传来，国电泰州100万千瓦超超临界的项目哈汽再次中标，拿到了这一级别市场的"出生证"，而曲大庄本人也在今年全国劳模的评选中脱颖而出。这3年对于曲大庄来说是不停思索、不断突破自己的3年；对于哈汽来说是从行业末尾重新回到"哈老大"位置的3年。这3年将被记入中国重大技术装备行业的史册，也将被铭刻在曲大庄个人的历史上。哈汽的路还很长，曲大庄脚下的道路也还很长，但是每一个哈汽人都认为，他们的前途充满光明。

　　曲大庄，1957年3月出生，北京航空学院飞行器设计与力学系毕业，哈工大工学博士，研究员级高级工程师。曾担任哈尔滨电机厂研究所工程师、常务副所长，哈尔滨电机厂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现任哈尔滨电站设备集团公司副总经理兼哈尔滨汽轮机厂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总经理。1995年，被评为中国机械工业青年科技专家，其研究项目曾经多次获得原机械部科技进步奖、黑龙江省和哈尔滨市科技进步奖。2005年获得“全国劳动模范”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