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大兴矿难调查：两次被叫停难阻悲剧上演

　　8月7日发生在广东省兴宁市黄槐镇大兴煤矿的透水事故，造成123人遇难。这次事故距该市的另一起透水事故相隔只24天，在那次事故中16名矿工长眠矿井。

　　悲剧又一次发生，让人触目惊心：这是一起典型的违法、违规、违章的三违事故，是什么让此前已经暴露出隐患、有关部门也曾数次叫停，却造成了如此严重的特大安全事故？

　　大水冲来的生死瞬间

　　兴宁矿难唯一一位重伤生还着曾环标。

　　在梅州市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记者见到在大兴煤矿透水事故中四名逃生幸存者中唯一重伤生还的曾环标时，他已经在医院躺了三天了。

　　他嗓音嘶哑地说：当时的情况，我都记不起来了。主治医师说，曾环标的病情已经基本稳定，但呼吸还有些困难，腹部、额头、胸部、手臂等处有大片的擦伤。

　　曾环标说，水流是突然间出现的，没有任何征兆。他在夺命狂奔中侥幸抱住了一根木头，被一股汹涌的水流冲了出去，清醒过来时已经接近了井口，就爬了出去。

　　一些经历了事故的矿工说，中午1点多，第二班矿工下矿后没多久，地面调度室的电话发出尖利的叫声。从井下打来的电话只说了一句矿井里进了好多水，出不去了！接着就猝然中断！矿工张全友说：我看着9个人坐着缆车下矿井，只有几分钟就出事了，最后只有一个人爬着上来。

　　水流的速度惊人，几乎是瞬间就接近了井口。据同样逃出生天的矿工付昌说，水几乎是追着自己上升，很快淹到了脖子，还灌了几口水，只能手脚并用往外爬，最后几米是拼命抓住井道里的铁轨爬出来了的，出来的时候双脚都在打颤，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两次叫停为何停不了

　　兴宁市黄槐镇公路两旁百十来座土炼铁作坊排放的烟尘导致这个地区空气污浊在广东兴宁市大兴煤矿矿难主井口，一位参加救援的年轻矿工趴在抽水管上沉思。

　　痛定思痛，广东省副省长游宁丰说，据初步调查显示，这是一起典型的违法、违规、违章的特别重大的煤矿安全事故。

　　大兴煤矿原是广东省属的梅州市兴宁四望嶂矿区的一部分，1999年，该省属煤矿关闭、转产，分解成6个民营煤矿，大兴煤矿正是其中之一。2001年7月，广东省政府在一次重大事故隐患排查会议上提出，必须将上述6个煤矿一律关停。但是，在地方政府的争取下，6家煤矿被保留了下来，于2002年8月进入试开采阶段，一年多后，未发生渗水现象，于是试开采期限被继续延长。

　　记者采访中了解到，大兴煤矿是开采了30年的老矿，其中上部正260米到负180米已经被采空，采空区充满了1000多万立方米的积水，也就是说，数百名矿工每天要头顶一个相当于中型水库在作业。

　　抢救现场的一些技术人员告诉记者，像这样上部采空区充满水的煤矿是非常危险的，是不适宜继续开采的，一旦发生渗水、透水事故，后果不堪设想。

　　事故发生之前，大兴煤矿实际上已经两次被叫停：一次是7月14日罗岗镇福胜煤矿发生透水事故后，梅州市及其下辖的兴宁市责令所有煤矿停产整顿，并强调对矿井地质水文资料不清，排水系统不完善，盲目生产的煤矿要坚决进行处理。大兴煤矿自然也在整顿之列。

　　另一次则是在7月22日，广东省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向省政府递交了《关于关闭兴宁四望嶂矿区水淹区下六处煤矿的紧急请示》，提请省政府督促梅州市政府关闭大兴煤矿等6个煤矿。

　　这份紧急请示提出了关闭上述煤矿的三条理由：第一，大兴煤矿等6个煤矿全在水淹区下开采，存在严重水患；二，大兴煤矿所在的黄槐镇区域存在地质运动现象，对煤矿开采构成威胁；三，大兴煤矿等6个煤矿共有1600人在井下作业，作业面均在300米以下，一旦发生事故，易造成群死群伤。

　　据梅州市一位副市长介绍，省政府当即决定关闭这六处煤矿，这一决定当时已通过梅州市、兴宁市、黄槐镇下发给大兴煤矿。但不幸的是，8月7日大兴煤矿仍然有100多人下到井下。

　　是什么力量促使这里的开采活动屡禁不止呢？记者看到，从兴宁市区到大兴煤矿的沿途中，有10多里路长的煤炭加工场。一位湖南籍矿工说，现在煤好卖，矿主要赚大钱，矿工也要靠它生活。另据介绍，这6家煤矿年产量近百万吨，是当地重要的经济来源。

　　“3种说法”凸显管理漏洞

　　兴宁市大兴煤矿透水矿难现场，一位参加救援的矿工从大兴煤矿上下井人员名单一览表前经过。

　　为何禁止开采后，仍有100多人下到井下？当地有3种说法：一是据煤矿管理人员反映，当时下去的人是去铺设轨道、水管，搞煤矿维护的。二是据一些矿工反映，当时是下去挖煤的。三是据部分矿工家属反映，该矿并没有完全停产整顿，背地里有时开工。

　　到底有没有开工呢？记者走访了一些矿工和家属。在矿井旁一栋破烂的二层小楼里，30多岁的江西妇女萧英带着自己两个女儿坐在家门口发呆。她说：我丈夫本来不应该下井的，老板说没有人了，硬要他昨天上工，结果回不来了。萧英说，7月14日以来，矿里确实停产了一段时间。工人们都说没有检查过，不能下井，但是老板不同意，说白天不开工，晚上可以开工。

　　38岁的江西民工柯小平、56岁的赵显明证实了萧英的说法。柯小平说，平常每天两班、三班轮流上岗工作，7月14日后停产整顿，确实停工了一段时间，但从8月6日晚上开始就偷偷开了工，7日更是开始正常上班，派了一百多人下井。一百多人，说是搞维修，根本不可能，肯定是有一部分人在开矿。

　　赵显明说，7日中午一点半矿难发生时，矿里的负责人还在现场，小车就停在矿里，那些头头打了几个电话，不知道打给谁，很快就上了车跑了。

　　记者在采访中得知，该矿在被叫停后，仍然从外地请来专家论证能否继续生产，7月2日至6日专家们对该矿进行调研，6日部分专家离开了兴宁，第二天该矿即发生了特大透水事故。

　　这次是真的关了

　　经过一夜紧张的救援行动，参加救援的矿工疲惫地在兴宁市大兴煤矿透水矿难现场进行短暂休息。

　　事故发生后，兴宁市政府随即宣布全市所有煤矿一律停产整顿。广东省政府则在9日晚宣布全省煤矿一律关停整顿到9月底。从10日开始，随着矿井的关闭，矿工们陆续踏上了回家之路。

　　江西龙南县东江镇农民陈小东站在距大兴煤矿两公里外的黄槐镇中心路口，手中提着一根扁担，身边是塞满了衣服的塑料桶、装着被子的编制袋。这位在大兴煤矿附近的大径里煤矿干了一年多的矿工，已经和10多名老乡买好了回家的班车票。他一边躲避着周围的摩托车和三轮货车，一边神情茫然地说：这回煤矿是真的关了。

　　在镇里一个不大的停车场，陈小东等人上了一辆标着龙南――黄槐字样的大巴。大巴司机曾龙说，龙南县有1000多人在兴宁等地打工，去年5月起，两地开通了客运专线，一天两班。这次出事后，我们这两天每天运回去60多个人，以后没人来这里挖煤了，这个线路就不开了。曾龙说。

　　回家矿工们等车的黄槐镇中心的十字路口，竖着一块兴宁大兴煤矿8·7透水事故家属接待处的指示牌，对面的小巷里就是接待安置在这次事故中被困矿工家属的镇中心小学。目前已有被困矿工的600多名家属从外省来到兴宁。

　　矿山关了，矿工走了，整个黄槐镇的生活开始有了一些变化。在一个街口，荣兴杂货铺里还摆着10来把矿井里用的水桶、鹤嘴锄、铁铲和水靴子。老板娘说：现在没人要这些东西了，以后只好当废品来卖了。

　　800多家属无望煎熬

　　截至11日12时，123户被困人员家属中的120户已经抵达了兴宁。负责接待任务的兴宁市委副书记赵钢麟说，其中外地101户共616人，本地籍贯矿工家属19户210人。

　　一些幸存矿工和被困人员家属悲痛欲绝，他们中很多人是儿子失去了父亲、妻子失去了丈夫、弟弟不见了兄长，有的甚至一家全部被困。在广东兴宁市大兴煤矿矿工宿舍，遇难矿工李秋生的妻子(中)悲痛欲绝，她的丈夫和侄儿在这次矿难中被困井下，生还无望。被困矿工家属悲痛欲绝。

　　记者在接待地点之一的洪都酒店里，记者见到了失去丈夫胡发祥的43岁妇女钟春兰，她躺在床上不停地流泪，3个女儿陪在身旁，其中最小的一个只有14岁。从9日起，这个家庭的17名亲属已经陆续抵达兴宁。仲春兰的弟弟说：我们别的也没什么指望，就希望能找到姐夫的尸体，也好见上一面。

　　在华侨大酒店里，另一名江西籍贯的被困人员妻子萧英在亲属的陪伴下，抱着只有4个月大的儿子，已经哭不出声音。她说：我也在矿上干过，这么多水，人是回不来了，我们孤儿寡母以后怎么过啊。

　　相关专题：广东兴宁煤矿透水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