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作孚与他的民生公司：大轰炸下的诺亚方舟

　　民康轮运输支前物资后空船返回重庆。本报资料图片二战时有过多次的大规模撤退，几乎每一次撤退都是由政府动员，兴举国之力，只有在中国，一位民营企业家组织了一次影响整个民族生命的大撤退。

　　1938年10月，一场“东方敦刻尔克”大撤退在湖北宜昌拉开了序幕，成败全部维系在卢作孚和他的民生公司身上。

　　而留给卢作孚的，只有公司的22艘轮船、征用的850余只木船和40天的时间。

　　1938年秋的宜昌城，对那些从上海、南京、武汉等下游城市逃难过来的人们来说，是决定生死的阴阳界。身后，武汉濒临沦陷，注定又将发生一场烧杀劫掠，前方，重庆远隔千里之外，那里有暂时的安宁。

　　长江水滔滔而至，他们能逆流而上，到达安全的大后方么？

　　宜昌古镇险些挤爆

　　要去重庆，过三峡、走水路是唯一的捷径。

　　几乎是一夜之间，西迁的移民和物资就把不足两平方公里的宜昌古镇撑得爆满。每天有数千难民蜂拥而至，最多时滞留了3万，其中还有从华北、华东战区抢救出来无家可归的孤儿难童数千名，而码头上还堆积着多达9万吨的物资，从沿海工业城市辗转而来的这些机器和设备，是当时民族工业的精华，是国家仅存的一点元气。

　　往返于宜昌与重庆之间的船只，尽管汽笛声从清晨响到深夜，但怎么也跟不上战争的脚步。所幸向湖北西部宜昌方向进犯的日军，被中国军队阻击在襄河东岸，为宜昌撤退赢得了一段宝贵时间。

　　违反命令保存实力

　　1938年10月23日，武汉沦陷的前一天，卢作孚飞抵宜昌。身为国民政府交通部次长的他，刚刚违背了一次上面的命令。

　　就在前半个月，武汉告急，国民政府军委会下令：长江上的一切船舶，无论船只大小、性能，一律开到武汉外围要塞田家镇附近江面凿沉，以封锁长江，以防日军顺江追击。

　　这一貌似破釜沉舟，实则自断后路的决策，遭到了卢作孚的强烈反对。国民党军政当局拗不过，民生的船终于保了下来。

　　半个月之后的宜昌形势，证明了卢作孚这次抗旨不尊，多么有先见之明。

　　紧急组织安排抢运

　　当时能跑川江的船只有24艘，其中外国轮船2艘，为表中立，价格奇高，且不运送任何抗战物资。单靠民生公司的22艘船，要运送9万吨物资到重庆，即使满负荷运转，也需要整整一年！何况宜昌城里还有3万人员要入川避难，重庆那边还有几十万川军要出川抗日。

　　更为危急的是，10月23日之后，川江中水位仅剩40天。卢作孚果断下令，召开公司紧急会议，马上组织安排抢运。

　　卢作孚的计划是这样的：宜昌至重庆，去时逆水，要走4天，返回顺水需2天，来回一趟6天。为了缩短时间，整个运输划分为三段航行，即宜昌至三峡入川为第一段，三峡至万县为第二段，万县至重庆为第三段。每艘船以吃水深度、马力大小为基本依据，用一部分船只先运货物至三峡入川处，当即返回，再由公司调船运至万县或直运重庆；对重要物资和大型货物则由宜昌直接运至重庆，并在重庆满载出川抗日的士兵，再顺江而下。

　　10月24日上午，第一艘满载着物资和人员的轮船启航，开出宜昌港。第一批上船的即有卢作孚亲自护送进舱的几百名孤儿难童。孩子们趴在栏杆上放声高歌，他们摇着小手向卢作孚告别的情景，令岸上观者无不为之动容。

　　减价提速不停穿梭

　　紧急运输计划启动了，但卢作孚下一步需要的是提速。

　　他对客运舱实行“坐票制”，将二等舱铺位一律改为坐票，这就可以增加一倍以上的客运量。同时降低收费，对公教人员实行半费，对战区难童免费，对货物运费只收平时的1-10。

　　鉴于三峡航段不能夜航，他要求各船尽量利用夜晚装卸，抢在白天航行。为了搬卸方便，他在三峡航线增设码头和转运站，临时增加雇工3000多人，同时征用民间木船850余只，运载轻质物资。

　　不几日，22艘轮船，850余只木船，开始在峡江中不停地来回穿梭。

　　绝世伟绩长江为证

　　然而，现实远比文字残酷。1938年11月，日机对宜昌至重庆航线的大规模轰炸开始了，狭窄川江之上，敌机追袭，避无可避，几乎每天都有民生轮船被炸、员工牺牲的消息。

　　尽管如此，民生公司的大小船只仍艰难而顽强地穿行于宜昌至重庆的江中。12月上旬，艰难的40天过去了，拥塞在宜昌的三万待运人员早已运完，器材运走了三分之二。又过了20天，当长江水位已经低落到不能大规模运输时，曾堆满宜昌两岸的器材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是一些无用的零碎废铁。战时运输最紧张的一幕——宜昌大撤退结束了。（本报记者谢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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