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劳工朱文斌：那天，他“由鬼变人”

　　60年前他在日本他是一名来自山东的中国劳工他担心终有一天他会像同伴一样死后被扔掉了事60年后他回到了山东老家他在寻找60年前的工友他还有一个梦想——向日本政府讨还公道

　　“防空警报一响，日本人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我们在工厂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只知道日本快要不行了，等到8月15日，工厂里突然宣布不用上工了，工厂门口每天例行的升‘

膏药旗’仪式也取消了，我们找来报纸一看，竟然大字写着日本投降了！老天呀，我们都不信自己竟然活着等到了这一天！那可是我们从鬼到人的一天呀！”

　　一直到今天，朱文斌仍会清楚地记得一种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是船舱里的大炮在货船颠簸中摩擦舱板发出的噪音，那条船的再下一层船舱里装的就是朱文斌和另外几百个中国男人，还有满舱尖利的矿石，他们在矿石上面睡觉，如坐针毡。他们知道自己正在被送去日本，一个一旦抵达便永远不会归来的地方，大炮与舱板发出的噪音就在那时渗入了朱文斌的梦里，像是在听着有人一口一口地把骨头嚼碎，让人毛骨悚然。朱文斌知道，那骨头其实就是他的，船舱里的人都知道那骨头其实就是他们的，他们在被塞进这让人窒息的船舱时，就已经清楚地知道———日本，这个正在中国、正在他们的故乡烧杀抢掠的国家，在海那一边张开了大口，等待着这群中国劳工的来临。

　　从他们登上日本土地的那一刻开始，噩梦就不可避免地开始上演。朱文斌还清楚地记得一个叫宗祥良的难友，因为病重被像条狗一样拖出宿舍，伙食减去一半，无人看管，两天之后便死在室外，然后抬出去扔掉了事。当时的朱文斌以为，宗祥良的下场注定了会是不久之后他的归宿，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命等到了中国胜利的一天。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1945年8月15日，劳工们知道自己得救了；1945年8月15日，暴动开始。

　　一直以来中国劳工私下组建的地下党支部迅速改名为“正义维护会”，吸收非党员同志参加，成立“正义维护队”，组织劳工暴动，与看守军警正面对抗。以朱文斌为首的几百个中国劳工冲出被日本警方戒严的厂区涌上松本市大街游行，他们砸烂了派出所，推倒监狱的围墙，最后一把火烧光了曾经尸骸累累的病号房。

　　朱文斌说，听说了日本投降，他们高兴得都要发疯了，他们自打来到日本的那天起，就已经在心里给自己判了死刑，所以暴动中的很多行为都像是节日庆典一样疯狂。

　　“后来日本人纠集一千多名警察、平民来把我们从三面围住，我们有400多人，保护队120多人，大家准备好了铁棍、木棍，对峙了整整一天，日本人不敢进来，我们也不出去。”这些饥寒交迫的中国劳工在日本的工地里坚守着，一群幸免于难的人们就这样聚集在一座激流中的孤岛之上，远方传来的一波接一波胜利消息已经让他们鼓起了胜利者所应有的尊严和勇气、生与回家的希冀。

　　等待，漫长的等待。后来通过报纸，他们得知美军已登陆，日本人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一次次艰难的谈判之后，开始答应中国劳工们的条件，1945年12月27日，他们坐上火车转港回国，“从鬼成人呀”，时至2005年，他回复到一个“人”的身份已经60年。

　　朱文斌现在住在山东潍坊乡下的一个院子里，由于最近一直在接受媒体采访，还特意去把头发染回了黑色。虽然已经年近九十，他仍然没有闲下来，而是通过各种途径寻找当时的工友，在美国、日本的华人法律界人士帮助下向日本政府提出索赔要求。60年过去了，像所有曾经经历过1945年8月15日的人一样，朱文斌对于那天的印象已经在过于漫长的时间中淡薄，但是战争所带给他的创痛却没有一点消减：“不能让事情就这么过去，我们必须讨还公道！” □晨报记者刘迪(山东潍坊摄影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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