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田职工为能重新上岗 近70对夫妇办离婚手续(2)

　　离了白离？

　　此时任丘华油各单位的离婚潮已不可遏止，8月16日，离婚者18对；17日保持了前一天的离婚记录。为了应急，登记处大厅墙上贴出一张“离婚协议书”样本，方便离婚夫妻按格式填写。大规模离婚导致离婚证书在18日上午告罄，一些前来办理离婚的人员只好等到第二天。到18号止，仅任丘就有近70对华油职工夫妇办了离婚手续。

　　“以前熟人见面打招呼，都说‘吃饭了吗？’如今，很多人见面都关心地问‘离了吗？’有不少夫妻手拉手，

　　亲亲热热地去办

　　离婚热潮很快波及华北油田在河北其它县市的多个单位。张玉芬领离婚证的时候，在石家庄深泽县的华油下属华绿公司前职工李芳才听到消息，第二天她和丈夫去县城办离婚时已经是人头攒动，两人整整等了一天。

　　井喷式的离婚潮显然超出了华北石油管理局的预想。8月18日晚，作业大队的干部们被召集紧急开会，口头通知说只有在8月5日以前离婚人员才算符合离婚条件。另一种说法是，作业大队小区里贴出了一个发布上述规定的通知，但这个通知于当天晚上被人揭走。

　　8月19日上午，第十一处召开了基层干部会，要求基层干部动员职工复婚。华北石油管理局党办公室主任李海军表态说，突击离婚，是因为部分职工对政策中有关“离异”的条款有误解：政策是8月5日出台的，离异的日期当然就在此日期之前，类似政策文件的用语都遵循这样的惯例，无须特别注明。

　　消息迅速传遍华油各单位，8月19这一天，任丘市婚姻登记处的离婚人数降到一位数，里面没有华油职工。

　　希望来得快去得也快。

　　“听到消息以后我就蒙了，离了白离？可局里发的第一个文件也没规定日期啊。”张玉芬说。同样“蒙”的还有李芳，“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在捉弄人嘛。”说着说着，她就哭了。

　　买断之困

　　根据局里的文件，再就业的岗位包括交通协管、门卫、环卫绿化、停车场管理等工作，每天上班4小时，每个月工资423块。就是这423块钱，让张玉芬拿自己的婚姻和家庭去赌上一把。“我自己一个月花100多，可以剩下300给家里。”423块钱跟她下岗前的工资比，只少了100块钱。

　　和很多数油田职工一样，张玉芬父母也在油田工作。1984年，职高毕业的张玉芬进入油田做电焊工，这是一个辛苦的活，“多冷都要出去”。

　　然后是结婚，生孩子，好不容易从外地调回任丘，和丈夫团聚。随后有了一个相对轻闲的工作，工资从300多块涨到500多块。

　　直到1999年，华北油田开始号召职工买断，“下着大雨，一天开三个会，天天动员。”单位领导说，油田将来的效益谁都不好说，现在买断了还有买断费，以后可能连工资都没的发。不知所措的张玉芬瞒着丈夫买断了工龄，正式买断从2000年算起，一年4000块，她拿了大概6万块。

　　没了工作的张玉芬开始在家里带孩子，这打破了家里原有的平衡。“他说现在你不挣工资了，是我养着你了，我心里不好受，就吵架呗。”

　　让张玉芬没想到的是，因为买断了工龄，单位决定不再负担他们的医疗和养老保险，“这在动员买断的时候根本没说。”

　　这是一笔始料不及的费用：两项保险一开始是每年1000多，后来随着在岗职工工资的增长，到今年两项费用分别涨至2350元、832元——这就意味着原先按每年4000计算的买断补偿金中将有绝大多数要拿出来。

　　买断职工的医疗报销也同时取消，跟着受影响的还有孩子：本来张玉芬的女儿每年有180块钱的医疗报销费，而她一买断，女儿的医疗报销也变成了90块。对这个家庭来说，90块的差距现在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我现在连油田家属都不如，他们还有50%的医疗报销，我什么都没有。”张玉芬说。

　　张玉芬开始试图在外面找份工作。她先是在单位卖冰棍，从早晨9点买到晚上8点，“开始不好意思，丈夫陪着我去”。慢慢的，小区里卖冰棍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挣不到钱。她又托人找到了一份卖汽车零配件的活，可是“脑子不行，记不住名称”，这工作一样没干长。随后她在单位办的一个牛奶厂卖牛奶，因为质量比不上那些大品牌，牛奶厂不久倒闭。她又去私人幼儿园当阿姨，一个月300块。可是“给私人干活跟给国家干活不一样”，幼儿园的孩子爱哭，只要哭闹被园长听到，张玉芬就被一通批评，“最后没法干了。”

　　全家一个月900块钱的收入让“上有老下有小”的张玉芬倍感压力：丈夫每个月10号发工资，可家里经常5、6号就没钱了，最怕的是有时候会拖欠工资到15号；家里老人身体不好，每次去看的时候连点补品都舍不得买；前年婆婆癌症去世，家里总算凑了1万块，“是兄妹们里面交的最少的。”5年了，张玉芬几乎没买过新衣服。

　　另一个单位在河北霸州的河北油田十二处女职工王梅跟张玉芬有类似的经历：她先是做保姆看孩子，后来又去任丘给人家照顾老人，管吃住，一个月300块钱，随后又在单位食堂帮忙刷盘子，但都没能干多长时间。

　　这在华北油田买断职工中这几乎是普遍现象：油田各单位驻地一般都在偏僻的县城，工作机会很少；而这些干惯了油田工作的职工几乎没有别的技能。

　　复婚还是等待

　　华北石油管理局关于离婚日期限定在8月5号之前的通知让张玉芬感到不平。“要是早说了我们就不离婚了。”8月17号，张玉芬的一个同事曾给就业中心打电话问是否有日期限制，“一个姓魏的男同志说，没限制，只要离婚证是真的就行。”紧接着他们就去办了离婚，结果第二天就不行了。

　　现在一些8月5号之前离婚的买断职工已经和单位签了合同，9月1号就要上岗。有传言说，有些职工办的是假离婚证。“2003年之前的离婚证是绿皮的，有些人就从下面的乡镇以500、600块的价格买个证件，就能上岗。”同在十一处的买断职工王自然说。传言无法证实，但这仍让张玉芬有些不安。

　　虽然局里说8月5号之后离婚的不能上岗，但张玉芬觉得“只

　　要离了就有希望”，“局里总要给个说法吧？再说我离婚了就算是家庭困难了。”她说此前华油的电视台曾播报了一个新闻，说今后每年将安置四批，“我不复婚。我想总有轮到我的一天吧。”

　　不过一个现实的问题是丈夫的忠诚问题：虽然是事先约定好的假离婚，但离婚证是真的，“没有法律约束，只能凭爱人的良心。”

　　据说已经有变心的：一个丈夫以离婚上岗的名义骗妻子假离婚，结果第二天就带了一个更年轻的回家，妻子从二楼跳了下去，“现在还在管理局总医院。”

　　李芳说自己现在天天睡不着觉，“也不敢跟丈夫吵架，现在男人也都靠不住，不行我就复婚。”她哭着说。

　　一个悖论是：离婚是为了上岗，上岗是为了家庭，但是离婚却又伤害了家庭，尤其是孩子。“现在孩子小，我们这样跟没离婚一样，孩子没想那么深。她将来会明白家道艰难，但是我不知道她真正明白的时候会不会原谅我们。”

　　(应被采访者要求，文中所有当事人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