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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教授讲述赴日劳工经历:我们生活在19层地狱里(2)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9月12日12:37 面对面

  记 者:像我们没有过这种经历过的人可能到这个地方来看更多是愤怒?我不知道你到这个地方来看?

  凤仪萍:我看了更多的是悲痛,愤怒跟悲痛,也会很痛苦,也痛苦,触景生情,我看到当时的情况,我就想到了1937年的时候,“七.七”卢沟桥事变,上海的“八.一三”(惨案),这些都来了。

  解说

  1937年,日本侵略军悍然发动“卢沟桥事变”,进而轰炸上海,占领南京,挑起了全面的侵华战争,由于连年战争,日本青壮年被大量投入到侵略战场,导致日本国内劳动力缺乏,尤其是1941年“珍珠港事件”之后,太平洋战争爆发,劳动力不足的问题更加突出。1941年11月27日,日本内阁会议通过了“关于华人劳工遣入日本内地的决议”,决定强制押送中国劳工到日本劳动。强抓劳工的范围包括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山东、河南、江苏、浙江以及凤仪萍的家乡上海。

  记 者:那您是怎么会被抓到日本去的?

  凤仪萍:抓是在1944年,因为1944年的上半年(我)失学了,初二失学了,失学以后呢,我说怎么办?我刚好在上海有个中学同学说,我们以后能不能到大后方去,到内地去,那时候有句话叫大后方,就是到四川到重庆这样。那我说去找找看,因为从上海(浦东)家乡到上海(市)要过几条清乡,要一本良民证,查的时候,等于身份证一样的, 在过四川路桥的时候,一下子找不到了,找不到以后,日本一个兵还有几个伪军“哗”一下子把我们押到一个小卡车上面去,一车,抓起来,一批十几个人,上面把帆布棚一拉,蒙了以后,运到吴淞的一个集中营,一个教堂一样(的地方),关起来,一关。

  记 者:那你家里也不知道?

  凤仪萍: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记 者:让你们跟家里联系吗?

  凤仪萍:不行,不行。

  记 者:但是那个时候还是个孩子啊?

  凤仪萍:是个孩子,14岁。

  记 者:那当时抓你们的时候知道抓你们去干什么?

  凤仪萍:不知道。

  记 者:那也没有问一问为什么抓我们?

  凤仪萍:不敢讲。那里面我看好多人,他都用铁笼子关着,就少一个手铐少一个脚镣,关起来。

  记 者:在那儿呆了几天呢?

  凤仪萍:呆了不到十天,等到人多了以后,大概300多个人的时候,用卡车赶出去,再装,装了以后押进来,刺刀押好以后,开到吴淞口,装到船上去。

  解说:

  14岁的凤仪萍和其他300名青壮年被押上了船,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这些人都是家里的希望和顶梁柱,但是现在,他们被闷在船舱里,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驶向何方。

  记 者:船舱里面的环境呢?

  凤仪萍:上面是甲板,下面是铁矿砂,铁矿砂大概装了半船舱的样子,我们人押在下面以后,人还可以站起来,那么里头就睡在矿石上面,一看,摸上去,怎么摸上去粘乎乎的一闻是铁锈的味道,后来一看,哦,原来是铁锈,所以衣服上面一个礼拜下来全是虱子,臭虫都来了。

  记 者:船上怎么管理你们呢?

  凤仪萍:上面有日本兵看守的,站好,中间有一个梯子,直梯子,直梯子大概一个人可以钻上去,上面顶盖一开可以上去。可以上去以后,但是你看看以后到一定时候以后他把你赶下去,怕你跳海跑。

  记 者:要逃有机会逃吗?

  凤仪萍:有人想逃,跳海逃,逃之后日本人抓他,抓了以后,有两个人逃了,抓回来就打,就在甲板上被打死,打死了给大家看,朝海里一丢,大家吓得不敢动。

  记 者:但是你要真跳海的话,他的船已经到海中间,你往哪儿走,海天茫茫。

  凤仪萍:确实是海天茫茫,天茫茫地茫茫,所以那时候只想到完了,这下完了,不知道到哪里去。

  记 者:途中知道时间知道日期吗?

  凤仪萍:拐来拐去的,那已经有点模糊了,后来才知道我们是(被)运到北海道去的,有的年纪大一些的,知道了,他说,这次是到北海道,完了。

  记 者:怎么完了呢?

  凤仪萍:那没希望了,离开了祖国离开了家乡。

  记 者:等到你们靠了岸了之后,你才知道已经离开了祖国了?

  凤仪萍:才知道到了日本,哦,到了日本了,到了异国他乡。

  隔断

  解说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行驶,押送凤仪萍他们的船在终于靠了岸,上岸后,他们又被押上火车,最后来到北海道夕张县栗山町角田炭矿。

  记 者: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要去挖煤?

  凤仪萍:后来他公开讲了,你们来要挖煤的。

  记 者:谁跟你们讲?

  凤仪萍:寮长。我们寥叫共荣寮,就是“大东亚共存共荣”的“共荣”,我们给它叫苦难寮。

  记 者:寥长什么样?

  凤仪萍:寥长是30多岁,打起人来很厉害,打起人来是这样子,不管你个子再高大的人,他只要把你一甩,现在叫柔道,当时不知道叫什么,他把你一甩甩到地上以后,一个人瘫到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半天有时候起不来。

  记 者:他负责管理你们?

  凤仪萍:负责,下面还有几个工头。

  记 者:管理多少人呢?

  凤仪萍:管理我们300个人。

  记 者:那怎么管理你们呢?

  凤仪萍:开始给你先分队,譬如说一个小队两个班,50个人,第二小队,第三小队,一共六个小队,我是第一小队的4 1号,前面这样子,衣服上这样子,41番,日本人叫41号(日语),所以日本工头叫41号(日语),嗨,赶快跑过去。

  记 者:有名字吗?你们?

  凤仪萍:他不叫名字,叫号码了,寮长来了,从门口进来以后,小队长喊,用日语喊,立正的时候,自己报数,报数,一起,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日语),那么有两个年纪50多岁的,嘴巴变不过来,讲不清了以后呢,那些日本工头就过去,混蛋(日语)敲上去了。就这样子,看着他打,打得趴下来,没办法,自己都吓得发抖。

  记 者:作息时间到底是什么样的作息时间?

  凤仪萍:一般是白班和夜班两个班,白天早上四五点钟下去挖煤,挖完成以后,工头来检查你,工作量完成了,可以了,合格了,那就可以了,没有完成叫你再干下去。

  记 者:那你能不能跟我描述一下这个劳动强度到底有多大?

  凤仪萍:这个劳动强度不是人干的,不是人干的,牛马,真是奴隶干的,这种苦。

  记 者:怎么讲?

  凤仪萍:挖煤的时候,趴在地下,这两个腿,煤屑直插到肉里,穿的双鞋是叫水鞋,大脚趾分开,四个脚趾在一块的,最外面用扣子扣起来,这儿(有)一点点胶皮,两天煤里边,煤屑池一走,在煤矿里一挖以后,就破了,煤屑插到肉里去了。所以这样子呢,当时挖煤的时候因为用半机械化的操作,用风镐,风钻打炮眼,填炮眼,这样子挖了煤以后,人出来简单不像人样,眼睛头发脸全是煤屑,吐出痰都是煤屑。

  解说

  直到十年之后,凤仪萍吐出的痰里面仍然还有黑色的煤屑。这是当年赴日劳工工作的镜头,没有休息日,年仅14岁的凤仪萍和其他劳工一起,从早晨四五点钟一直干到晚上11点,才能爬出矿井。

  记 者:那晚上出来以后呢?

  凤仪萍:你把煤挖完的时候,人是很累,又饿又累,慢慢慢慢摇摇晃晃,灯也熄掉了,走出矿井的时候,如果说今天爬出矿井呼吸到新鲜空气了,啊,我们说,我们今天在这个世界上面最困难的条件下又多活了一天。

  记 者:住什么地方?

  凤仪萍:我们住的是工房,就是木板房,木板房是这样子,中间是一条走道,两边是木板,一层木板,大概五公分(厚),不到五公分,一公分厚一点的,整个一排,叫榻榻米铺,整个木板铺。

  记 者:睡多少人呢?

  凤仪萍:两边是50人,一边要睡20几个人。给你一条薄的毯子。

  记 者:一条毯子够吗?

  凤仪萍:比较凉了,有点冷了,他发了一套工服。

  记 者:什么样的工服?

  凤仪萍:是一种帆布一类的劳动服,(裤子)像马裤一类的东西,就发一套,春夏秋冬就这一套。

  记 者:那没有换洗呀,换洗怎么办?

  凤仪萍:没有换的,外面很冷,冷了就把那个毯子卷起来以后绑在身上面,绑在那里以后,捆起来以后去劳动,晚上回来再当被子盖。

  记 者:除了他们发的衣服发的毯子,你们还有其它的个人物品吗?

  凤仪萍:没有了,衣服而且就是破破烂烂,都碎了,衣服都是破烂的,那个电(池)箱,煤矿里那个电(池)箱里面的药水是酸的东西,把屁股都(腐蚀)烂了,一到晚上十点多钟,收工爬到井上的时候,爬出矿井的时候,这地方都结冰的。

  记 者:吃的呢?

  凤仪萍:吃一点点,比如说,大概那时候有没有一两饭,不到一点,那时候分一个两个,一顿饭里边放了胡萝卜丁子,萝卜丁子,土豆也是丁子,还放一点野菜,还放一点糠,吃不饱,肚子空的,一天到晚是空的。

  记 者:喝的东西有吗?

  凤仪萍:没有。

  记 者:那渴了怎么办呢?

  凤仪萍:渴了以后,我们是这样,煤矿底下有时候有的裂缝里可能流下水来,流下水了,我们用饭盒子把它接一点,就嘴巴张在那里喝点水。有时候怎么办呢?我们在大巷里边,主巷道里边,那两边有水,趴下去以后喝水,那种水碱性很重的。

  记 者:能不能洗澡呢?

  凤仪萍:没有,不洗,没有洗澡的。

  记 者:从来没有吗?

  凤仪萍:没有,都是虱子、跳蚤、臭虫什么都有,就这样,日本人看到了,他认为虱子叫“支那虫”,他侮辱我们的,叫“支那虫”(日语),臭虫叫“南京虫”(日语),骂我们是猪,就这样子,把我们民族的尊严都骂得没有了。

  记 者:人在那种环境之下,是不是也没有尊严这种概念?

  凤仪萍:唉,的确是这样,是的。人到那种情况之下,很残酷。我们是在19层地狱里边,比18层地狱还要下一层。

  隔断

  解说

  在严酷的工作和生活环境下,劳工们稍有不从,就有可能招来最残酷的惩罚。对于相当多数劳工来说,死亡成了他们不可避免的结局。

  记 者:您亲眼见到有人死去吗?

  凤仪萍:我看着他们死,

  记 者:什么情况?

  凤仪萍:在井下,十字镐一敲敲上去,嘴巴都裂开了,两个门齿都敲掉了。那个钉子一敲敲到脑子里边去了,那个有两头尖的,我们有时候挖山的那种十字镐,敲的时候,一敲,咔一下子,把脑袋瓜都打开花了,哎呀。

  记 者:没把你们当人。

  凤仪萍:没当人,很惨,很悲痛。

  记 者:不害怕吗?

  凤仪萍:怎么办呢?所以我说,不是他死就是我死。那个寥长小田岛哇哇叫过来,你们肯定死,死了以后我们再抓人来。中国大量的人力,我们这儿大大的有,再抓来。

  记 者:但是你当时才14岁,对你有没有什么照顾?

  凤仪萍:没有照顾的。

  凤仪萍:敲、打、吊什么都干的出来。雪地里面把你衣服剥光,雪本身很冷的,雪地里剥光,噼里啪啦这样子(打),雪地里翻滚叫,叫爹叫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

  记 者:打成什么样了?

  凤仪萍:打的看上去全身都是淤瘢,青一块紫一块,脸肿,我说这是日本法西斯对待我们中国人的一种(罪行),就像这种样子,看了以后,看了以后就是这种样子,他不把你当人。

  凤仪萍:我还有事情,我一直没有公开,我在矿井里面挖煤的时候,有一个日本工头叫中森,“咔”一斧头,因为我们反正绝望了,跟他反抗的时候,他用斧头“咔”一下砍,把我这个手指砍了一截,这样的一截。

  记 者:这个中指吗?

  凤仪萍:这个手指。

  记 者:现在有什么影响?

  凤仪萍:现在,这个(分)三节了,近节、中节、远节,这个中节和远节弯不起来。

  记 者:这个就弯不起来了。

  凤仪萍:弯不起来,这一节就砍断了。

  记 者:这个是伤痕。

  凤仪萍:这个是伤疤呀。

  记 者:这个伤痕很长,快要断了。

  凤仪萍:是呀,到了骨头了。哎呦,我说,那天反应快,这样一来以后永远留下了一个肉体上的疤,那种疤痕都没有了,这种疤痕一看(还在),所以手指这样子的。

  记 者:现在生活受影响吗?

  凤仪萍:生活有时候这个地方有点感觉。

  记 者:你是外科医生。

  凤仪萍:对呀,所以打结的时候有感觉,拿血管钳的时候,这个手拿着,一下子敲着了,我感觉到刺到心,心里很疼。那时候我说,我后来想想真是痛不欲生,人格的侮辱,民族的侮辱,我跟我几个同胞说,我说算了,我吊死算了,后来几个同胞说,不行,你怎么可以死,没有死就活下去,所以我说,我经历的不是一次死亡,几次死亡。

  记 者:有人逃过吗?

  凤仪萍:逃了五个,那是1944年11月底。逃掉我们开始不知道,第二天早晨,寥长就喊集合,集合以后,就是集合在我们工棚的外面一个小广场,一点点小的空地。小田岛寥长骂了一通,呜哩哇啦骂,骂人,骂得很凶,骂了以后(说):“北海道四面是海,你们不要想,插翅也难飞,我看用不了一个礼拜,把你们抓回来,到时候你们看,什么好下场,没有好下场”。

  记 者:那五个人成功了吗?

  凤仪萍:没有成功。

  记 者:什么情况?

  凤仪萍:有一天五点钟,大雪纷飞,一看地上五个人,被绳子一捆,捆着趴在地上。

  记 者:五个人都抓回来了。

  凤仪萍:都抓回来了。

  记 者:拿什么打?

  凤仪萍:他用棍子、木棒,什么都用,脚踩,还摔,打到后来,有两个人当时打到后来没声音了。

  记 者:这个过程一直让你们在旁边观看?

  凤仪萍:观看,看到最后

  记 者:杀一儆百

  凤仪萍:杀一儆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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