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逝世和一个群体的告别

　　一个人的逝世和一个群体的告别

　　-本报记者 马昌博

　　当101岁的巴金病逝于上海华东医院时，不仅意味着一个文学大师的离世，也代表着文学史上一个特殊的大师群体的集体谢幕——2005年10月17日，排名第四的巴金成了“鲁郭茅

巴老曹”中最后一个告别者。

　　这是一个在中国传播了50年的概念：从上世纪50年代始，在几乎所有的主流中国现代文学史教科书中，都将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尊为大师级的现代作家，统称为“鲁郭茅巴老曹”。在随后相当长的历史时段中，“鲁郭茅巴老曹”也成了“现代中国经典作家”的同义语。

　　事实上，这不仅仅是一个文学史的概念。“排座次的现象是和当时特定的历史环境有关的。”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现代文学研究室主任张中良说。而中国人民大学中文系教授程光炜则认为这一命名历史“可以看出中国共产党确立思想文化秩序的努力”。

　　在研究者们看来，整个命名过程既有国、共两党争夺文化领导权的政治因素，也有一系列偶然的历史机缘，主流意识形态的需要和塑造等等。

　　1936年，鲁迅突然逝世，他作为“旗手”的地位自然是无可辩驳的。

　　鲁迅的去世使得左翼文坛一时群龙无首。此时，郭沫若从日本归来。根据程光炜教授的研究，国共两党都明白此时借重郭沫若的重要性，对郭的“命名权“也成了双方争夺的重点。1938年夏，国民党给了郭沫若一个偏低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厅长的职位。中共则根据

　　“郭沫若被中国共产党认为是鲁迅之后的第二面旗帜。”张中良说。这样，“郭”排在“鲁”之后就顺理成章了。

　　而茅盾“曾是中国第一批共产党员，属于上海共产主义小组的，大革命失败后出国中断了组织关系”，张中良说。作为左翼阵营的一分子，茅盾五四时期的文艺批评和三十年代的小说创作都显示了很高水平。

　　事实上，1949年以前的文坛，除了左翼阵营和国民党的御用文人之外，还存在着民主主义派和自由派，前者的代表是巴金老舍等人，后者则以胡适为代表。“建国后，作为同盟军的民主主义派自然应该有他们的地位，巴金在政治上是有代表性的。”张中良说。

　　“当时巴金的小说影响也非常大，《寒夜》在艺术上非常成熟。”这样，“巴老曹”自然也受到应有的重视。

　　1949年7月2日，第一次全国文代会召开，时为新文艺界班头的周扬做了名为《新的人民的文艺》的报告，左翼作家的地位得到了进一步确认。也是在这一年，清华大学的王瑶完成了《中国新文学史稿》的上卷。他在书中用毛泽东新民主主义的政治理论来探讨中国现代文学的规律，其中对“鲁郭茅巴老曹”给予了高度评价。“他也是这个概念的始作俑者。”程光炜说。

　　《中国新文学史稿》被学术界公认为是中国现代文学学科的“开山之作”。1955年作家出版社出版的《新文学史纲》中，除了“中华民族新文化的旗手——鲁迅”、“郭沫若和‘五四’前后的作家”、“茅盾和‘左联’时期的革命文学作家”等专章外，巴金、老舍和曹禺也被列入专节的“进步作家”中。

　　随后“鲁郭茅巴老曹”的概念进一步传播，程光炜在一篇文章中指出：“文学大师的研究，显然不仅是一般的文学史，而是在确立一种文学史秩序，也即帮助确立建国后的思想文化秩序。”

　　与此对应的是，中小学课本中也开始大量选用6人的文章，“鲁郭茅巴老曹”也逐渐成为一个公认的概念。“形成秩序后人们都认可，也就固化了。”张中良说。

　　进入90年代，一些研究者开始推崇一些曾经的非主流作家，比如张爱玲、沈从文等。“人们开始对写原生态的作家比较感兴趣。”程光炜说，“这也和1990年之后，文学开始边缘化有关。”

　　事实上，关于排名的争论时常发生。一些学者认为，诸如艾青、冰心等作家应该被更加重视。另一个说法则认为似乎“高估”了巴金，北大中文系教授温儒敏也曾说，“包括《家》在内的早期小说，不属于那种可以反复去推敲细读的作品。”

　　“应该把巴金的人和作品分开，”程光炜说，“他后来声誉越来越高是因为他诚实的态度，其中《随想录》起了很大作用。”张中良则认为巴金的长寿也是广受尊重的原因之一，“同批的大师大多去世了，而他还天不怕地不怕地写文章反思文革。”

　　然而，大师终将离去，作为“鲁郭茅巴老曹”中最后一位健在者的巴金最终在101岁高龄安然而逝。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神智不清的巴金已无法感知外面的变化。在“鲁郭茅巴老曹”之外，人们也开始把更多目光投向张爱玲、沈从文等人，以及那一拨又一拨的新生代作家们。

　　逝者长已矣。让我们按照辞世的先后顺序，对这6位大师致以他们应得的敬意：

　　鲁迅，1936年10月19日因肺结核病逝于上海，终年56岁。鲁迅原葬于虹桥万国公墓，1956年移葬虹口公园，毛泽东为重建的鲁迅墓题字。

　　老舍，1966年8月24日于北京太平湖投水自尽，终年67岁。曾任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作协副主席。

　　郭沫若，1978年6月12日逝世于北京，终年86岁。去世后，中共中央批准成立了郭沫若著作编辑出版委员会。

　　茅盾，1981年3月27日病逝于北京，终年85岁。他以自己的积蓄设立“茅盾文学奖金”，奖励优秀

　　曹禺，1996年12月13日凌晨于睡梦中安逝于北京，终年86岁。他被称为戏剧大师、中国现代话剧奠基人，曾任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院长。

　　巴金，2005年10月17日19时病逝于上海，终年101岁。他是“鲁郭茅巴老曹”中最后一位逝世者。

　　(本报记者陈黎、徐海屏、实习记者马芳芳对全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