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政协报：民营消防队有火不救背后的尴尬

　　18元防火费没交结果烧了4万元　

　　“要不是亲戚朋友接济，我们一家三口连衣服都没有的穿，真没想到，消防队会见火不救！”10月31日，电话那头的于金芝和记者提起三个月前自家发生的那场火灾时，一连说了几个没想到。

　　今年8月5日下午，家住吉林省公主岭市范家屯镇尖山子村的于金芝夫妇俩外出办事，只有3岁的女儿和不到10岁的外甥在家。下午2点左右，两个孩子上厕所回来，发现房子着火，便拼命呼救。村民闻讯赶来，一边奋力救火，一边拨打119报警，一连打了三遍。公主岭市消防大队值班人员说路太远，市里消防车赶到尖山子村起码需要1个多小时，让他们联系范家屯镇民营消防队。当村民接通范家屯消防队的时候，对方却告诉他说，因为尖山子村没交防火费，所以不能出警。　

　　于金芝说，知道家中失火，她们夫妇疯了似地往回赶，一路上不断地联系消防队。电话多次打到公主岭，可对方都让她找范家屯消防队；而她们打到范家屯后，人家依然不肯出车，“后来我们什么求救的话都说了，公主岭才答应派车来。”可是，1个小时过去了，仍不见消防官兵的踪影，后来知道公主岭消防队在路上遇塞车。　

　　在这种情况下，一位村民骑

　　下午5点40分左右当公主岭消防队赶到时，大火已经自然熄灭近一个小时，这场大火让于金芝家三间瓦房被彻底烧毁了，整座房子只剩下了空荡荡的外墙。于金芝和丈夫结婚几年来的积蓄被付之一炬，损失达4万元左右。　

　　这起“见火不救”事件发生后，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有人对民营消防队的冷漠进行谴责，也有人对民营消防队的尴尬处境表示理解。但有一点非常明确：正是这一场不救之火，在烧光于金芝4万元家产的同时，也“烧出”民营消防队尴尬的生存困局和社会对农村消防体制的关注。　

　　多数民营消防队资金断链　

　　“有火必救”是消防队责无旁贷的义务，可为什么范家屯镇的这家消防队接到报警之后不来救火呢？这个事情听起来似乎有些荒谬。　

　　11月1日下午，今年45岁的范家屯镇民营消防队队长孙国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仍无法走出“见火不救”的阴影。面对三个月来社会各界的指责，孙国华觉得自己有一肚子苦水与无奈。　　据孙国华介绍，1999年，通过向公主岭市范家屯镇政府请示，经过镇人代会同意，他与大哥和三弟，于同年10月17日成立了范家屯镇民营消防队。当时镇里同意每年的防火费由其代收，按人头每人收1元钱。范家屯镇上7万人再加上下辖的村屯5万人，共计12万人，如果这笔钱能到位的话，消防队除了招募人员的工资、设备维护和更新外，还能略有盈余。

　　据了解，孙国华兄弟三人筹资49万元改装了3辆消防车，同时向社会招募了18个人，组成三个战斗组。从那时起，这个民营消防队就承担起了方圆204平方公里，镇里5个街道办事处，镇下辖的24个行政村，241个自然屯的救火重任。　　

　　令孙没想到的是，消防队运营一年后，孙国华一算账发现赔了8万元。于是他就与镇里协商，最终镇政府决定，农村每人收2元，镇里每户收3元。可是2003年前镇里代收期间，除村屯外，镇上居民应交的防火费一直没收上来。没有办法，范家屯镇于2001年和2002年给消防队每年“补助”5万元。消防队在资金紧张的情况下艰难度日。　

　　2003年，防火费作为“农民负担”被吉林省有关部门砍掉了。“这样，消防队就不得不逐个村屯签协议。有的村干部就说，村民都不交，签协议更无从谈起了。24个村屯中只有13个签了，所以我们就不能为不签协议的村服务。”孙国华无奈地说。“防火费收不上来，我们只能靠做其他生意来补亏空。即便如此，一些没交钱的如遇火灾，我们接警后也会去扑救，几年来，像这样的情形，我们碰到过上百起。但有几个知恩图报的？！我们干寒心了！”孙国华说，因为资金不足，范家屯民营消防队这些年一直在夹缝中艰难生存。为了减少损失，维持消防队生存，去年，他不得不卖掉一辆车，减员6人。　

　　据了解，范家屯镇年人均收入为4780元，每人每年两元钱的消防费对他们来说应该算不了什么，事实上，就这2元钱村民们也不愿意交。采访中记者了解到，很多村民说他们认为自家肯定不会失火，交了防火费也是白交。而对村民们不交消防费的这种说法，各村民组的组长们也表示出了无奈。　

　　其实，和孙国华一样因缺乏资金来源准备解散的民营消防队全国还有很多。根据公安部初步统计，目前我国现有的消防队除正规公安消防队伍外，主要有企业消防队、农村自救消防队和民营消防队等7种类型，总数超过3万支之多。　

　　这3万多支队伍中除极少数一些因为“挂靠”企业的消防队，日子稍稍有些保障外，其他的消防队都和孙国华一样，面临资金短缺的困扰。　

　　尴尬境遇：游走在法律和政策边缘　

　　与没有资金来源相比，民营消防队的尴尬境遇，更表现在它的“身份”上，在一个特殊身份背后，其实正面临一个资格的认可难题。　

　　按照相关法律和政策，国家提倡发展多种形式的消防组织，但同时也明确规定，消防属于国家公益事业，禁止其任何形式的商业化。

　　而事实上，在我国很多地区，尤其在一些经济欠发达地区，由于地方财政拿不出经费用于建立专职消防机构，于是，便在法律和政策边缘做起文章，就像范家屯镇民营消防队一样，其成立5年多来，没有任何审批手续，没有收费许可证，没有营业执照，在很多人眼里，它的存在近似一个“黑”组织。只是由于它有利于当地的消防，暂时还没有人对其存在产生质疑。　

　　有人说孙国华这样的消防队应该是民营企业，也有人说它是公益性组织，由于它既不是企业，也不是公益组织，最后始终没法“落户”。而政府部门人士则称，在其最初诞生时，也没考虑它的合法性问题。可以说，民营消防队的成立是一路“绿灯”。　

　　有人说，这些消防队在对地方经济建设过程中发挥了实实在在的作用，尽管它不合法，但在当地的存在却具有合理性。

　　孙国华则说，防火费由最初的每人1元增加到每人2元，是根据消防队的实际支出情况制定的。民营消防队是否具有收费的资格，目前还没有定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民营消防队到目前为止并没到工商部门注册，即它还不是企业。

　　北京市工商局一位负责人在接受记者咨询时认为，消防队注册成企业是一个新鲜事物，目前在法律上是空白。民营消防队是否需要注册，是否具备企业收费资格，主要判断标准是其是否具有公益性。如果民营消防队不以赢利为目的，则不需要到工商部门注册，其收费也是允许的。

　　事实上，根据《消防法》的规定，民营消防队如果收费则违法。

　　在一些专家看来，之所以孙国华收不到费用，与民营消防队没有合法身份有关。中国政法大学一位专家认为，民营消防队往往是几个人投资成立的，投资性质属于合资，应该是民营企业，但因为它不销售产品，又有别于其他商业或者服务行业，属于特种行业，所以如果它没有到工商部门注册、到税务部门登记、获得收费许可证，它的存在就是不合法的。

　　"我们自己收费，名不正，言不顺。我们没有营业执照，也没有税务登记。当初工商局说我们不属于赢利性商业企业，而属于公益事业，所以不给注册。但说是公益性质的，可我还指着它赚钱。"对自己消防队到底以什么形式存在，做这行已经5年的孙国华也说不清楚。

　　吉林省公安厅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尽管民营消防队生存非常艰难，但它的存在对于当地至关重要，原因是正规消防队距离较远，而民营消防队却能迅速赶到现场，最大限度地降低损失。这位负责人同时也表示，对于商人来说，追求利润最大化无可厚非，这就是现实和法律上的矛盾。

　　专家建议：建立双轨制破解"民消困局"

　　公安部消防局一位官员认为，由于我国居民大多数居住在农村，近年来农村火灾数居高不下，农村的消防安全显得尤为重要。据公安部消防局提供的数据，"近5年来，中国农村共发生火灾37.6万余起，造成8539人死亡，12116人受伤，直接财产损失达35.3亿元。仅2004年，全国农村就发生火灾87571起，死亡1782人，受伤1557人，直接财产损失58101.7万元，分别占到全国比例的61.4%、69.6%、52.4%和51.2%。"

　　加上现有的公安消防队伍大都设在中心城镇，其主要功能在于为城镇和其周边地区提供保障，对于那些远离城镇的广大农村地区而言，往往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同时由于受地方经济制约，目前消防力量在空间分布上也不平衡，一般一个县多则三、五辆消防车，少则一、二辆，有些地区甚至没有消防车。尽管建立一个消防队不过300万元的投入，但据记者了解，目前全国没有消防队的县达到上百个。很显然，和消防设施完备的城市相比，农村成为消防死角。所以大力发展农村多种形式消防队伍无疑成为消防工作的重中之重。

　　但是消防属于国家公益事业，农村消防究竟采取什么样的发展模式？

　　中国社会科学院民营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刘迎秋认为，民办消防队是一种特殊的民营企业。和所有的民营企业一样，最大化的经济利益是它们所追求的；但值得注意的是，民办消防队又不同于其他的民营企业，因为它还肩负着救火的社会职责。"走'政府+部分民营化'的道路是最好的办法。"

　　刘迎秋认为，从公共消防本身来讲，它应该是政府履行的一种职能，应该由政府埋单；而事实上的情况却是民办消防队在维持自身发展的过程中，政府没有给予相应的扶持，所以只能向享受这项"服务"的村民收取防火费。由不收费到收费，村民自然接受不了，所以二者之间产生了隔阂。但民办消防队作为一种补缺的机制，在一定时期存在是合理的，政府除了对其实施监管职能外，还应该在资金和政策上承担主要责任，不能把负担推给农民。

　　"关键问题是把职能定位搞清楚，民办消防事业不是单纯商业的东西，它还有公益的一面。而作为政府来讲，把这样一个具有公益性的事业完全商业化地交给民营资本来运作，单纯由村民交钱养活消防队，是不可取的。所以，破解'民消困局'，还需政府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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