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警惕那根辫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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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1月15日16:42 观察与思考 | |||||||||
没有比辫子这玩意儿更能让中国的知识人感到惶恐、焦灼和如临大敌的了。 一提中国的辫子,我们的民族自尊就会十分地受伤。就像鲁迅说的“最初提醒了满汉界限的是辫子—这辫子,是砍了我们古人的许多头,才种定了的……”没有比辫子这玩意儿更能让中国的知识人感到惶恐、焦灼和如临大敌的了。
说到这个话题,我们不能不提一提孙之獬的名字。 孙之獬这个人没什么知名度,在明朝天启年当过几年“温吞水”翰林,做起道德文章,大抵唾沫四溅,要说诗文风流,难免狗屁不通。硬说他有点“名气”,大抵是因为顺天乡试的一场作弊:作为教育部委派的首席考官,他居然眼睛一闭,取中了魏忠贤目不识丁的干儿子崔铎!魏党事败,崇祯没怎么客气,狠狠赏了一顿屁股,将他逐出京城去了。 这样一个没文名、没德行,被政府“双规”、在市井混迹的下三烂文人,按理要咸鱼翻身兴风作浪,谅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未料清人入关,城头易帜,孙之獬是饿娃子撞见大奶子,咬住一个奶头是死也不肯松口的了。《清稗类钞》有《孙之獬改装》一则,称“睿亲王领兵入关时,之獬首先上表归诚,且言其家妇女俱已效满妆,并于朝见时 发改装,归入满班”。孙某人巴结新朝, 发蓄辫,在当时的老北京是传为笑谈的。后脑勺添了一根稻草辫,就做了新朝的什么礼部右侍郎,那真是黄鼬原来是鼠辈,夹尾放屁变成“狼”,老百姓心里是非常排斥的。降清不到半年,孙某人日益感到了来自朝廷的排挤和蔑视,终至恼羞成怒,竟做下一桩遗臭万年的公案来。《清稗类钞》这样记载: 世祖初入关,前朝降臣皆束发,顶进贤冠,为长袖大服。殿陛之间,分满汉两班,久已相安无事矣。之獬 发入朝,归满班,满以其汉人也,不许;复归汉班,汉又以为满饰也,亦不容。之獬羞愤,乃疏言:“陛下平定中国,万事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存汉旧,此乃陛下从中国,非中国从陛下也。”奏上,世祖叹赏,乃下削发之令。 顺治的 发令用了如下强硬的词句:“十日之内尽使 发,遵依者为我国之民,迟疑者同逆命之寇”、“已定地方之人民,仍存明制,不随本朝之制度者,杀无赦!”于是乎留发不留头,万民弃衣冠,汉人的排满情绪一时鼎沸,达到了顶峰。中国历史上的改朝换代可谓多矣,唐、辽、金、元,外族皇帝入主中夏就像过地槛走马灯,老百姓还不是种菜浇地、饲猪生娃,类似于“张大民的幸福生活”还是时有乐子的。至于开幕谢幕、谁王谁寇,“中国的百姓是十分中立的”。他们最大的心愿也就是“有一定的主子,拿他们去做牛马,情愿自己寻草吃”(鲁迅《坟•灯下漫笔》)。然而现下的形势,连这样“中立的百姓”也做不成了,就只好众起呼号、铤而走险。 清人在汉人的脑壳上种下了辫子,也在他们心里深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持续十余年的太平天国战争,是以蓄发为号召的;章太炎的《讨满洲檄》,提出“兴我民俗,复我衣冠”;之后孙中山“驱除鞑虏”、万方响应,辫子结下的仇怨总算一了百了。 孙之獬一句话,改写了中国的历史! 要说见危忘义、关键时刻掉链子,原本也是中国文人之特色。同时代的钱谦益白发红颜、才情倜傥,推为一代之首。你看他笔走龙蛇,一篇《降清文》写得是何等蕴藉风流:“谁非忠臣,谁非孝子,识天命之有归,知大事之已去,投诚归命,保全亿万生灵,此仁人志士之所为,为大丈夫可以自决矣!”上了贼船还捞个忠臣孝子的名头。钱某人剃头当顺民,走的“过场”也是别出心裁,清人《杂记》这样描述:“豫王下江南,下令剃头,众皆汹汹。钱牧斋忽曰,‘头皮痒甚’,遽起,人犹谓其篦头也。须臾,则髡辫而入矣!”好一个头皮痒甚,走狗奴才照当,面子工程要做,这就是文人所以成为文人,令人追慕和景仰的地方了。 孙之獬之恶心人,是因为他脱去了钱牧斋式的衣衫:身体可以自虐,民众可以作践,末了,连老婆孩子也冤死刀下,做了“辫子政治”的陪葬。山东布衣谢迁奋杀了他全家七口,留下一句咒语:之獬之徒,今起断子绝孙矣! 然而孙之獬这样的奴才又何曾死绝,为了一根鬻恩沽誉的“辫子”,为了一次脚高脚低的“站队”,斗风色、耍脾气,抖机灵、泄私愤,官命所到,地方惊掠,老百姓吃瘪遭殃受牵连的事情能说少吗? 政治变成胡闹,孙之獬算是一例。 可别小看了他脑后的那根辫子:历史,有时候总是栽在小人的手里。 -余志刚 相关专题:观察与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