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声：四顾心茫然

　　我一直记着奶奶的话，女孩子不要随便谈恋爱，要谈就得认认真真的。爷爷奶奶特别善良，总是教我要与人为善。是不是为人要“蛮”一点？可小时候奶奶总叫我讲道理讲道理啊！

　　发信人(From)：changjing＠tom.com

　　主题(Subject)：对左元说

　　发送时间：2005-11-2716：26：31

　　左元：

　　几年前，偶尔看到《周末》，看到“原声”，特别喜欢栏目题头的两句话，从此，因“原声”而看《周末》，且几乎期期必看。两年前，一个长久郁闷的午后，有些游移地拨响了你的电话，里面一个……的声音告诉我：“左元不在。”一瞬间，敏感的我浮想联翩，找你倾诉的念头被深深搁置。

　　这个温暖的深秋，看完11月17日你发在《原声》上的《半夜“机”叫》，似乎捉摸到你的传统和真诚，那个搁置已久的想法又油然浮现……

　　还记得你曾经介绍过的一个由外婆、外公带大的(好像是苏州的)姑娘吗？我的经历颇有些像她，可现在的问题可能就不是她有的了。如果你愿意听，并不忌讳给予一些真诚的点拨和指教，能够和你谈谈吗？

　　谢谢！

　　此致

　　冬祺！

　　一个老读者

　　2005年11月27日

　　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因为工作忙，把我放到爷爷奶奶身边。爷爷奶奶都是读过书的人，对我特别好。不知道怎么搞的，我爸我妈跟他们一直处不来。我妈就把一些不正常的情绪发泄到我身上。我奶奶意识到这个问题，说，以后我总要跟我爸爸妈妈一起过的，得早点改善关系，培养感情。她就把我送回父母身边，她跟着一起来照顾我。

　　当时我才5岁，而且家庭条件特别好，我妈就认为我应该烧一大家子的饭，就应该做家务，我奶奶觉得她不可理喻，又把我带走了。

　　成长过程中，我基本没有机会和父母亲近。小时候，爷爷奶奶好，在那一方很受人尊敬，我也被大家呵护着，我没感觉到那些经历会对我的性格有什么影响，更没意识到它会影响我的人生。

　　读大学的时候，很多同学老早谈恋爱了，我没有，大家以为我家庭条件好，挑。其实是我一直记着奶奶的话，女孩子不要随便谈恋爱，要谈就得认认真真的，再加上书看得多，喜欢幻想。室友整天谈论着刘德华啊，郭富城啊，我觉得很可笑。我重内涵。我当时觉得明星里唯一值得嫁的，就一个王杰，因为我偶然看到一篇文章，说王杰16岁的时候有了一个私生子，他成了天王后，还能不避讳，一直担负着抚养孩子的责任。

　　23岁，工作了，我一个亲戚给我介绍了她的一个亲戚，英俊，潇洒，有人人羡慕的工作，加上亲戚跟他讲了我的性格，他特别注意按我喜欢的方式照顾我。刚谈恋爱的时候，我觉得他特别好。

　　有一次，他们单位去外地疗养，他让我去，我发现我们相差得蛮远的。回去后，我跟我奶奶说：“我跟他可能成不了一家人。”奶奶说：“成不了一家人你怎么到他那去了呢？而且你们的事那么多人关注，你不可以任性，不能随便分手的！”

　　听了奶奶的话，我没有干脆地和他提分手，但心里有些别扭。

　　有一天，一个同学打电话找我，我不在，一个同事接了。紧接着他来电话，同事一听是男人的声音，以为还是我的同学，就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她不在，她来了我会告诉她的！”他以为因为有别的男孩找我，我才对他冷淡的。我说不清楚，想了想，算了，以后再也不要说散了，就这么过吧。

　　转年，他打电话给我，说他回来跟我结婚了。我大吃一惊：“要结婚，你不跟我商量一下吗？”他说：“我已经请好假回来了，我现在就在你爸爸妈妈家！”

　　就这样成家了。结婚后，我发现这人绝对不坏，但我跟他性格相差十万八千里。我好静，最大的奢望就是不要太穷，相夫教子，有时间看看书。他呢？喜欢高朋满座，喜欢跌宕起伏。他会当着朋友的面，拿着麻将，站在我旁边逼着我：“现在就差你了！”

　　读大学的时候，我写过一篇文章，同学看了特别感动。隔壁班一个男同学就因为看了那篇文章，一定要跟我谈朋友，我没答应，他说：“那你这篇文章给我做个纪念吧！以后我会永远记着你的！”结婚后，有一天我把那篇文章拿给他(丈夫)看，他没看，敷衍都没敷衍一下，没看，放到沙发上，就出去了。

　　异地分居三年后，有一天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他在南京帮我联系了单位，让我办调动。我当时刚有一个升级的机会，我说等半年吧，等我升了级再办手续，到时候去南京也有点基础。不行，他说过来就得立即过来。

　　我刚工作的单位还好，在一个经济不太发达的相对闭塞的地方，但文化氛围不错，人际关系也比较单纯。我挺好强，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拿得起放得下。到了南京，我总在想，人是不是都变得以功利、金钱来评价一切，不管亲情、友情？

　　爷爷奶奶特别善良，总是教我要与人为善。现在，以前不太注意的东西不断在生活中出现。不知道是不是自闭，我跟一般人失去了交往的兴趣，不知道怎么跟别人交往了。

　　举个简单的例子吧。我到新单位第二天，就碰到两个同事打架，打得头破血流的。我想同事打架大家不拉开来劝一劝吗？但是没一个人上去，有的埋头装看不见，有的好像还在看笑话。部门领导呢？说了一句：“哎哟，得把老李叫来！”老李来了，我看出来，是保卫科的！我不知道人为什么这么冷漠。

　　在这里，我没有什么朋友。有一个中学同学大学毕业后留在这里，当时在学校的时候我们还行，到了这里关系更好了一些。有一次我到她单位玩，中午，11：40的样子，要下班了。苏北一个人来，找她办事，她说：“下班了，你下午来吧。”那人好话说尽，说他坐了第一班车来的，没想到大桥堵了那么长时间，他下午想赶回去。我朋友总是不温不火地说：“下班了，你下午来吧。”

　　我跟她到食堂吃饭，忍不住问：“他就是领一份表格，你打开抽屉拿一份给他就完了，你为什么就不拿给他呢？”朋友说了一句：“我又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帮他？”

　　我愣住了。我这个朋友还是不错的，在同学中口碑不错，在他们同事中的评价也是蛮高的。但就让我碰到了这么一件事，让我不知道怎么跟她交往了。我祖父祖母都去世了，我像没了支撑。可能我父母觉得几个孩子中我比较有韧性，比较宽容吧，我生孩子的时候，我母亲大概想趁机改善关系，叫我回去坐月子。我怕，但是想一想，生孩子不回父母身边到哪里呢？就回去了。

　　紧接着我妹妹生孩子，我妈妈马上不管我了，一点都不管了，忙我妹妹的孩子去了。她给我孩子准备的小毛衣小棉袄，一件也不给了，全给我妹妹的孩子了，虽然有的她还用不上，她也给她留着。

　　本来我不想争，但我很难过。我要走。我爸爸察觉到了，我走的时候，他问：“你是不是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我先生成天出差，我女儿生下来就弱。别的孩子是吃奶吃饭长大的，她是吃药挂水长大的。我一个人抱着她，各个医院跑，有时候深更半夜的，孩子裹着厚厚的小被子，我的手臂快围不拢了，出门又打不上车，那种时候，只能哭。几年下来，孩子的病历十几本，都是我一个人带着她去医院写完的。

　　随着发育，孩子的身体好些了，我的年龄也不小了，耽误了的事业也该补一补了。正好有了一个去北京学习的机会，我太想去了。可是孩子怎么办呢？同事说：“叫你爸爸妈妈过来嘛，反正孩子上学了，接一下送一下，烧顿饭给她吃就行了，也不吃力！”我不想开口，但是别的也实在没什么更好的选择。我就鼓起勇气给爸爸妈妈打电话。电话通了，我妈的第一句话是：“你打电话回来，有事吗？”我听了特别不舒服，随便说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又一次放弃了机会。

　　我妹妹是在我父母身边长大的，结婚前一直不工作，就靠我爸爸妈妈养着。结婚后，找过一两份工作，干了几天适应不了，就不干了，我爸爸妈妈还一直帮她带孩子。但是她在我爸爸妈妈面前特别横，跟我妈吵起架来，像骂大街。

　　去年，我妈让我姑跟我讲，以后还是想跟我过，他们觉得我比较懂事。我不能接受，但是我不讲。后来我妈自己打电话给我，说要来帮我带孩子。我想不回应也不行了，我就说：“你还是帮我妹带吧，这边出门就是学校。如果你来玩，我欢迎……”我妈听懂了，很不高兴。

　　今年初，我爸又跟我讲，要来帮我带孩子。正好我又有个学习的机会，我不小了，机会不多了，我说如果你们能来，我就去学习了，他说可以。

　　我已经走了，可是我弟弟生孩子了，我爸爸妈妈马上一起回去了！

　　我妈总是说：“我手心手臂都是肉。”但是我走了，孩子她爸又不在，你们把孩子扔在家里怎么办？弟弟要生孩子，你们应该知道的呀，再说你们不能走一个留一个吗？

　　我弟弟呢？一点歉意也没有！婆媳关系难处，我妈和我奶奶没处好，和我弟媳的关系也搞得很僵，特别是我弟媳生了孩子之后。前几天，我妈又跟我联系，又表示想到我这儿来，我真恐惧。怎么办呢？

　　是不是为人要“蛮”一点？可小时候奶奶总叫我讲道理讲道理啊！

　　发信人(From)：changjing＠tom.com

　　主题(Subject)：谢谢

　　发送时间：2005-11-3023：46：06

　　左元：

　　谈话对你只是若干职业经历中的一次，于我却是长久抑郁之后的一吐块垒。一直走不出善恶的经纬交错，渴望有一个干净的灵魂告诉我哪里是二者的分界点，虽然偶尔也意识到这过于简单，但想得到答案的心船怎么也拐不过这个弯。感谢你很直接地说这个世界基本如此(在此之前我的长辈用很书面的语言说要相信世界是美好的之类)。尽管一直预料是这个结果，并且很怕，可是真的面临了反而感到释然。人生很有意思，浊浪滔天之后却会瞬即云淡风轻。所以，谢谢你！

　　以前更多是由文学、兴趣的角度喜欢“原声”，当自己踏进这片草坪时，非常深切地感受到它对于惑者、弱者和……的意义。有一个感觉忘了跟你讲：“原声”近一年是否赋予剪不断、理还乱的男女之情的笔墨过多？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人的情感种类是这个世上最丰富多彩的。

　　祝愿经历了许多人、事之后，草坪的主人依然为自己保留着那块心灵的空地，而草坪也在泥土般诚挚与勤勉的经营中成为一个经典的栏目。

　　就此搁笔，并祝

　　康祺！

　　常静

　　2005年11月30日

　　相关专题：南京《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