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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谋:我用勤奋报答命运的眷顾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1月09日18:38 中国青年杂志

  

  采访-杨彬彬

  《千里走单骑》:一次回归

  记者:这次在《千里走单骑》中你和高仓健的合作,当中经历了很多曲折,其实最后是回归到了电影的本原,回归到了人类情感的本原。

  张艺谋:你说得对。感觉也像是一次回归吧。双方都在寻找一种超越地域、超越国界、超越民族的人类的情感本原。那个意图应该是很明显的。我自己看,就是这样一个回归,真的从一开始,就是希望是人类共同的情感,一种最本质的,人的孤独,人的无奈和需要沟通的内心深处的感情。

  记者:我很喜欢那个结尾,高仓健站在海边,就是一个背影,没有结果,也没有说话。

  张艺谋:对,高仓健自己也很喜欢这个结尾。我自己觉得,可能更是来源于我在生活中对高仓健这个人的感受吧。他常常是默默地站在一边,我在现场的时候就经常感到有一个默默的身影,就在不远的地方。

  但是那其实也就是我们自己,真的,我觉得我们自己常常会有这样的感觉,每个人都会有那种刹那间,或者瞬间的孤独感。而且他的背影是有力量的,有内容的。

  记者:《千里走单骑》很像是喧嚣之后的平淡,是不是对电影本身的东西,也完成了一种回归?

  张艺谋:其实最早在拍电影的时候,喧嚣类型的商业电影就不是我的长项,也不是我的目的。但是很奇怪,就拍了这两部(指《英雄》和《十面埋伏》——编者注),就很喧嚣。

  所谓这种喧嚣,是我完全没有料到的。再回到《千里走单骑》,其实根本不是回归,我原本就没有迷失。只是喧嚣当中,反倒多了一份清醒,多了一份平常心,我从喧嚣中获得的应该是一种平静,一种更加稳定的平常心。我举个例子来说吧。《千里》的这个构思其实应该是很容易去挖掘中国的风土人情,去触及很多难找的东西,那个里面是很深奥的,我完全可以去陈列,像过去我们第五代作品一样,在这个民俗上大做文章,还可以做得很有分寸,很好看,增加视觉性。但是,我自己以为我相对清醒,我只要离开了叙述人的地方,立刻就提醒自己,不要迷恋它,要平常心。我自己觉得,它更像是一个人的心灵的旅行,其实是高仓健内心深处的孤独的旅行,是他心灵的一次千里走单骑。在他心灵之外的我不要被迷惑,也许是另外一个电影所要解决的。

  这部戏的电影语言我力求朴素,因为之前两部喧嚣的电影嘛。所以我跟摄影师说:小丁,你的心态一定要平和,我们千万不要再来证明我们可以在视觉上多标新立异,你都已经得奥斯卡最佳摄影提名了,你是你们年轻一拨儿摄影师里头一个得奥斯卡摄影提名的,已经向全世界证明了,你千万不要再证明了。摄影机就像个眼睛一样,你平常心看,就可以了。所以我们能在云南这样一个多姿多彩的自然环境里,舍掉那些奇特,舍掉表面的那样一种美丽感,而去追求那样一种朴素的美丽,都需要平和心态 。

  孤独是时代病

  记者:近几年来,你越来越少向公众展露你的内心世界了,也许是不太需要。

  张艺谋:那倒也不是,我发现这个东西也挺怪的。我现在似乎不太为这个东西去烦心了,我不太关心别人怎么看我了。你不知道,十年以前,睡不着觉。如果觉得某些访谈、某些传闻,或者圈子里面的某些看法,已经形成的一个固定的观念,完全不是我所想像或者期待的那样,我会睡不着觉,我会心里很难过,会觉得对我是一个歪曲,我会真的觉得,怎么办?我怎么澄清?也不是要怎么样,只是想说明白,这个人他不是我。今天啊,我都过了知天命之年了,虽然还没有那么高的境界,但是我今天已经属于是“债多不愁,虱多不痒”了。当你已经属于被描得各种面貌都有了之后,你会突然发觉,你已经没有能力去证明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完全没有这个能力了。而且大众在媒体的反复渲染下,也不关心你原来是什么样儿的了,大众愿意按照自己所认识的他去想像这个人,我反而觉得,这时大家都自由了,你何必去干涉呢,而且你何必因此而焦虑呢?所以我现在也看开了,反正,只要不说我犯法就行。

  记者:但是,我听张伟平(张艺谋的制作搭档——编者注)说,其实你现在还是会经常上网,还是会经常看报纸。实际上,你还不是真的就完全不在乎。那么现在看到有关自己的报道,是一种什么心情呢?

  张艺谋:我跟你说最简单的例子,在《英雄》和《十面埋伏》期间,也就是我们刚才说的喧嚣期间,我上网看,有时候看到骂我的文章少了,我会惊讶,我会跟我的工作人员讲,哎呀,昨天怎么骂得少了?偶尔看到一篇表扬我的文章,我会怀疑起他的真诚度,第一反应就是:真的吗?他真的觉得我好吗?真的,那个期间,我就是这样一种心态。后来想想,觉得很有意思,我好像在看做游戏一样,我不是逆反心理,我是觉得,嗯,这个很好玩儿!

  一开始你看到一篇文章,上来就讨论你的创作动机、道德动机,几乎就是人身攻击的时候,你当然很愤怒了。但是10个人,100个人,1000个人都这么说,你发现根本改不了的时候,你反而习惯了,那你这样说就行了。反而这时候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他可能不是这样吧,他可能还是有点真诚的吧,不会那么虚伪吧。你反而会很惊讶,啊,他不是托儿吧?会怀疑起别人的心理动机来,这个很矛盾,也很值得思考。但是那段时间,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记者:当你觉得你无法跟你身边的10个、100个、1000个人交流的时候,你不觉得有些孤立或者孤独吗?

  张艺谋:孤独其实是人人都有的,只是孤独程度不同。无助也是人人都有的,有时候会无力,我觉得这是人类的一种共同情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时代病。我自己占几成,有多少啊,我没有总结过,那都是我们的七情六欲吧。是我们身上本身就有的,七情六欲应该是我们本身生理上就长着的,只是在某个环境下被激发出来,或者说它突然占据了多大的心理空间而已。当你春风得意的时候,它在你的心底没有被激发出来,是零空间,你不会认为自己孤独;在你指点江山的时候,你不会觉得自己无助。但是这种某一瞬间被激发出来的感觉,我觉得人人都有。我也不例外。但是人的可贵之处,尤其是一个坚强的男人,他的可贵之处就是,他真的有平衡的技能。

  记者:你怎么平衡?

  张艺谋:我不知道,我没有技巧,就是自己会消化。

  记者:扛?

  张艺谋:也许是,就是自己会消化,就是承受,我觉得我很能承受。因为从小到大就是“黑五类”“狗崽子”这样长大的,承受和宽容是童年和青年带给我的烙印,一直到念大学,大二的时候学校还让我走呢,还是很不顺。所以这个童年的烙印成为我一个非常有效的锻炼吧,让我具备了这样的可能性。

  记者:忍受也好,自我排遣也好,当然都是男人的坚强和美德。但是对人的精神状况来说,这种被动承受的状态可能也是不太健康的,毕竟人不能老是扛着啊。

  张艺谋:但是你不能避免啊。我可能就是这样的人。我在生活中、做人上,一直都是很被动的,性格特别像我爸,一生都被动,我真的是一个能忍受的人。所以这种被动反映到作品上,就很奇怪,就变成了特别主动、特别张扬,所以第一部戏就拍《红高粱》。我认为至今为止,影坛上都极少有那么张扬生命力的、张牙舞爪、无法无天的作品。也许正是这种生活的彻底被动、做人的彻底被动,对创作来说反而成了好事。

  记者:说到成长,你现在怎样和你的家人交流,比如你的女儿?

  张艺谋:我现在跟我女儿就特别像我爸跟我当年,她现在国外,我们也很少打电话。

  但是我现在尽量克服我跟我爸那种严父慈母,什么都不谈的关系,我觉得这样也不好。我现在跟我女儿也在调整,我就是拉着她瞎侃,在她十四五岁的时候,我就尽量跟她说各种不适合她这个年龄的话题,就是想破一下我和我父亲的那种拘谨的谈话氛围。虽然现在我和她的关系还不是那么亲密,好像走不近似的,但是我们谈话的空间要大一些。我们俩在一起各种问题都说,她跟她妈不说的一些东西,有一部分话一定是跟我说的,包括我和她一起谈性,我们很早就故意这样开始谈了,我发现她跟她妈一定不谈她跟男朋友的性,但是她跟我聊。(笑)

  只有勤奋才能报答

  记者:你有没有想过,你在看这个世界的时候,是用一个什么样的角度?

  张艺谋:我可能更多是从人的本性去看一些东西。你看第一个电影《红高粱》,就已经代表了我很直接的影子,处女作啊,有我深深的影子在上面,就是人的爱恨情仇那种本性,不太受地域啊、环境啊这些东西的限制,也许是吧。

  记者:都挺生物性的。

  张艺谋:对,常常不知不觉,就露出生猛的一面。他们说我容易拍一根筋,我觉得其实也不是我的人物都一根筋,只是我的人物都挺执著的,有的时候带着点生猛,挺生物性的。

  记者:很多传记,都讲到你的过去很坎坷,讲一下你的创作动力。

  张艺谋:因为我们这一代人,大家熟悉的所谓第五代导演,我们的成长经历是比较独特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这一代人都比较有独特性。实际上我自己成为一个电影导演是过去从来都没有想过的,完全没有准备将来会去干电影。那时候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的时候,上大学可以说是唯一的出路,特别是对年轻人来说,可以说是最好的选择。那个时候,对我来说,任何一个学校都可以上,只要能让我上,能拿一个文凭就行了。一度甚至还想上体育学院、美术学院,后来因为农学院分数比较低,我也一度想上农学院。最后进了电影学院。

  其实直到今天,我的家里人,还是会像做梦一样,你怎么就当了电影导演了,我也觉得非常奇怪,我自己醒过来也会问自己,怎么就成了一个电影导演了,可能是命运对我的眷顾吧,让我成了一个电影导演。

  所以说到长期以来的努力或者坚持,其实也就是这样子,我自己觉得非常不容易,能够有幸成为一个电影导演,我就很珍惜。你知道,中国人是一个非常勤奋的民族,珍惜的一个实际结果就是我自己很勤奋,总是不愿意浪费时间,直到今天都是这样,很多朋友都跟我说,艺谋,你还要那么忙干什么,你还不够啊。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大概就是珍惜,能够从一个普通的学生成为一个这样的导演,好像只有勤奋才能报答这种机会似的。

  还有一个就是,我对电影的感情真的是后天才培养起来的,我进电影学院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电影是干什么的。我记得那时我在工厂,我们工厂的老师傅,跟我在一起7年的,就跟我说,艺谋,你要去学放电影啊。过去农村、工厂都有那种露天电影,他们就觉得奇怪,怎么放电影还要学习4年呢?实际上,我真正热爱它还是大学毕业以后,拍出了第一部电影非常激动,当时才真正下定决心,以后就干这一行了。直到今天,我想,我会一直坚持拍到最后。我自己的体会也很简单,一个人如果能用一生来坚持做一个事情,一定是出于热爱,而不是其他。

  记者:技术的进步越来越多地参与到电影制作中,请你设想一下电影的未来?

  张艺谋:我觉得电影是和技术的发展密切相关的一门艺术,所以新技术的发展一定会影响到电影将来的样子。我有时候常常胡思乱想,100年之后,电影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可能观看电影的方式都会发生改变。以前看过一个资料,有人问卓别林,电影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卓别林说,100年后的电影将只有导演和演员。我觉得非常有道理。电影本来就是人们的一个梦,现在是制片部门几十个人一起,来完成这个影像转换。将来也许会有更简洁的技术来完成这个过程。我的下一部电影,就将是尝试全部用数码来拍摄完成的一部电影。不过不管技术怎样变,电影的本质——表达人类情感,还是不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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