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宁海海选搅乱村民自治 被通缉者当选村官

　　向建房户收保护费□特约撰稿白翔文/图

　　2005年12月下旬，记者接到一封署名“浙江省宁海县王社村部分村民及‘4.13血案’受害人”的投诉信，随信还附了一张当时砍杀现场的光盘。投诉信厚达七十多页，信中反映：

　　2005年4月13日，浙江宁海竹口储村储家溪边的王社村安置点，发生了一起严重的恶性暴力事件。

　　事件的起因要追溯到2001年，当年经宁海县人民政府批准，王社村九十多户村民从海拔八百多米的高山迁移至宁海县城关镇(现“桃源街道”)，在竹口储村实现移村易地脱贫。然而，易地移村安置，带给村民的不是脱贫，而是一连串的暴力、血腥和恐怖事件。制造这一切的就是以原村委会主任章金树和原村文书兼出纳陈麻法为首的一伙人。章金树是被警方通缉的人，他在通缉中，竟然当选为村委会主任，秘密遥控着村子里的重要事务。

　　记者根据村民的投诉信内容展开了调查。

　　2005年4月初，37户村民经有关部门的批准，迎来了开工建房的日子。但章金树等人却让建房户每户向他上交两万元“保护费”，否则就不许开工。

　　被拒绝后，章金树就伙同陈麻法等人策动一些妇女和老人到工地上吵闹。

　　记者在光盘资料中看到：4月13日上午，章金树带领三十余人手持木棍、砍刀，突然闯进施工现场。陈麻法持刀砍断了村委会委员周绍平的左手腕，周绍平的头部、肩部及左腿也受伤血流如注。村民俞胜利被打得当场昏死过去。周祖国身中十几刀，腰背部被砍出一道十几厘米的口子。

　　实施暴力的曾秀彬等人目前已被公安机关缉拿归案，但主谋章金树、陈麻法、娄朝龙仍在潜逃。

　　眼下春节将至，王社村依然处于无人治理状态，部分村民只能继续在旷野中的棚子里挨冻。

　　贿选村官的起起落落

　　现年35岁的章金树与37岁的陈麻法都是土生土长的王社村村民。章金树初中毕业后，一直在社会上混，当选前曾因盗窃木材被公安机关拘留过。他1996年第一次当选王社村村委会主任。一个村民补充说：“还曾经倒卖过一次枪支，因为人家买了枪后打死了人，章金树被拘留了15天。”

　　周绍平一共兄弟4人，除了当时户口在外地的周绍总，周家三兄弟的十几张选票都投给了章金树。“因为章金树许诺当选后把我二哥周绍忠选为村委会委员。”周绍总说，“章金树以一两票的优势胜出。”

　　当选后，章金树经常撇开党支部行事，未经镇、办事处及党支部同意擅自撤换村会计，干扰、阻挠镇农经站对王社村进行账务账目清理，并私拿公款，私设金库。

　　上级有关部门找他多次谈话并进行了严肃批评，城关镇人民政府于第二年5月以镇政府文件的形式，停止了章金树的村委会主任职务。

　　但章金树又在1999年王社村换届选举时重新当选。

　　章金树二次当选后的第一年还算平静。2001年，宁海县下达了王社村移村易地致富的文件后，情况发生了变化。

　　2004年4月，宁海县由国土资源局等九个部门组成的工作组进村调查时，章金树曾承认他偷卖了三十多间安置房。

　　至2002年，只有十几户与章金树关系较好的村民实现安置，另五十多户村民则无着落。

　　因为章金树的这些做法，很多村民酝酿在2006年的换届选举中将章金树选下去。

　　“他开始拉票，说谁选他谁可以得到宅基地。还花了十多万元买票。”周绍总介绍，2002年6月21日的晚上9 点多，陈麻法敲开了他二哥周绍忠的家门。

　　陈麻法掏出3万元，要周家兄弟选章金树。陈麻法告诉他，刚给村民汪金平家送了4万元，给俞民权家送了3万元， “两家一共买了10张票，章金树的票已经够了”！

　　第二天，周绍忠与汪金平都赶在选举前将贿金退还给了陈麻法。与章金树竞争的是俞贤飞。章金树终于以4票之差落选，陈麻法也随后被停止了村会计的职务，俞贤飞顺利当选。

　　但王社村两大利益阵营至此由对立衍变为对峙，章金树等人与周家兄弟及俞贤飞等人也结下了冤仇。

　　落选后挥刀砍人

　　俞贤飞上任后，首先推翻章金树任职期间的宅基地分配方案。但章金树与陈麻法等人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拒不交出村委会公章，导致村委会工作无法展开，安置工作也一度搁浅。

　　“落选后，章金树很快将村委会账上的18万元挥霍一空。”被选为新一届村委会委员的周绍平回忆。

　　俞贤飞说，章金树、陈麻法、娄朝龙家族十几户大张旗鼓违法占地抢建住宅。

　　因为严重影响到了安置工作，村委会多次向上级部门求助。但陈麻法等人对有关部门的现场制止以及接受调查的要求置若罔闻。为此，宁海县国土资源局与桃源街道办事处甚至不得不于2003年10月在《宁海报》头版刊登公告要求陈麻法等人接受调查。

　　2004年1月5日，村委会决定尽快恢复安置工作，周绍平与俞贤飞等人在去查看工地的途中与章金树狭路相逢。

　　“章金树弟兄4个都来了，曾秀彬还带来了两车人，他们手提棍子、砍刀，二话不说就冲着我们4人乱打。”周绍平说。

　　章金树一刀冲周绍平砍来：“地是我的，你们没权施工！”周手一挡，结果右手被砍了一个6厘米长的伤口，血流如注。

　　5个月后，章金树被警方刑拘。其间，宁海县国土资源局也分别对陈麻法、娄朝龙等人下达了土地行政处罚决定书，要求他们退还非法占有的土地并拆除违章建筑，但陈等人拒不执行。

　　2004年12月31日，章金树被宁海县人民法院以故意伤害罪判处管制两年。但村里担心章金树两年后出来继续作恶没人敢按新村委会的划分建房。

　　此前，宁海县国土资源局、农林局、公安局等多个部门组成工作组，对王社村两届村委会之间的矛盾展开了调查。

　　2005年4月，王社村尚未安置的五十多村民的建房手续刚通过，村委会就组织村民施工。但自4月7日施工至4 月13日出事，这期间，陈麻法、娄朝龙等人的妻子一直纠集族中老人拦在推土机前，阻止施工。为此村民多次报警，但并未奏效。

　　为防不测，俞贤飞等人暗中请来了一名摄像师，躲在工地对面山上的树林中，将施工这个过程中全都偷录下来。这就有了投诉信中附的光盘。

　　4月13日上午10点，俞贤飞、周绍平等村委会干部正在工地组织施工，章金树的堂兄弟章小生把俞贤飞叫到他家中谈判。

　　“章小生要我们停止施工，谈不拢，章小生就说，现在社会上的人都埋伏在旁边，不停工后果自负！”俞贤飞告诉记者。

　　“我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就已经一片混战了。我看到好几个人在砍周绍平，就像剁菜一样！”

　　记者在光盘中看到了这个过程。

　　警方赶到现场，参与行凶的曾秀彬、林申波很快被逮捕归案。宁海县公安局于对章金树、陈麻法、娄朝龙发出了通缉令。

　　“他们似乎一直潜伏在村子周边。”俞贤飞说，章金树在暗中掌控王社村村务。

　　通缉中再次当选

　　砍杀暴行后仅仅一个月，潜逃中的章金树动用他的关系网为即将在6月举行的换届选举拉票，更为离奇的是，他又当选了王社村村委会主任。

　　章金树、娄朝龙、陈麻法的亲友当时为章金树四处游说：“只要选了章金树就有钱拿，还可以分到宅基地。”不少村民反映：“出了砍杀的事，我们都怕了，只能选他。”

　　“一天晚上，有人来找我，要我们兄弟几个把18张选票投给章金树，作为回报我们可以得到100万元。”周绍总说他严词拒绝了。

　　“我不断向上反映，被通缉的人怎么能参加选举，但是得到的答复是，虽然章金树被通缉，但是政治权利没有被剥夺。”

　　在周绍总以及部分村民的努力下，原本6月举行的换届选举被推迟到了7月。

　　与章金树竞争的还是俞贤飞，6月的一天，他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现在只有你能和章金树竞争。给你20万元，你不要当村长了，否则后果自负！”

　　章金树最终获得了108票，以8票的优势战胜俞贤飞当选王社村村委会主任，整个拉票、选举的过程他根本没有出现。“选举现场外有他请来的人。”周绍平说。

　　被通缉中的章金树就此离奇当选，但章金树的当选公示至今没有张贴。

　　不过，章金树却已经开始行使他的权力了。“他给他的亲友划分宅基地，都有他的签名。”俞贤飞说。

　　据群众的反映，章金树等人一直潜伏在不远处，甚至有一次曾在村中出现，“遗憾的是在警方眼皮底下溜了”。

　　调查接近尾声时，又一场寒流席卷了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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