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社会都会出现违反规则的人和现象，这在一向以守法著称的英国也不例外：闯红灯者、翻越栏杆者、践踏草坪者诸如此类，不能说比比皆是，最起码也经常可以见到。还有一次，我在超市背后的河沟里，发现了一辆超市的购物车，同行的友人当即鄙夷道：“英国人的素质不过如此！”的确，英国人的素质不过如此，但奇怪的是，我在这里并没有发现这些所谓的“低素质”构成多大的社会问题。我的意思是，这里的交通依旧井然有序，社会照样有条不紊……也许有人会争辩说，英国才多少人，即使乱又能乱到哪里去呢？的确，人口多
少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因素，但也许更重要的是绝大多数人的普遍观念，或者一个典型的、理性的英国人（毕竟这才是社会的主流）的观念是什么。因为我们也曾有过在相对人少的环境中，而秩序依然混乱的经历，比如高校图书馆中的丢书现象。
就所谓的典型英国人而言，我觉得最突出的一点，是他们在违反规则时的那种惶恐感：绿灯未亮而欲过马路时的紧张和迟疑，排队加塞时的彷徨和难堪……其实，这样的惶恐是一种对违反规则之后果的顾虑，无论是担心被飞驰的汽车撞坏，还是担心别人的舆论谴责。前一种担心因涉及个人切身利益因而可以理解，我在这里仅强调后一种担心。
一个社会的存在和秩序需要规则，规则的价值之一，便在于能为人们提供对行为后果的预期，因而为行动者提供行动上的指导。而一旦违反这些规则，势必将影响人们对某一时刻所发生事情的预期和判断，从而产生心理上的不安和行动上的混乱。所以，违反规则虽然可能（但也未必）给违反者本人带来一时的便利，但却经常会给其他人带来不便。这种不便不仅仅是物质上的、身体上的或看得见的，更主要的还是心理上的。因为它会使人紧张和不快。长此以往，大多数人便会对既有的规则失去信赖，因为它无法为人们的行为提供指引。
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道理，如果大家能就此达成共识并切实付诸实施，则此社会离大治不远矣。遗憾的是，受眼前利益或一时之快的诱惑，不少人总是放弃规则而力求寻找捷径，殊不知此乃短视之举，完全是急功近利，其后果则是整个社会或群体因内耗而发展缓慢，或者是发展的严重不均衡。
近年来，无论是经济界还是法律界，实务界还是学术界，都在不同程度上实践着这一原理。
看看行人闯红灯时的大摇大摆，看看大街上见缝插针的小汽车，看看十字路口搅在一起的人流和车流，再听听此时汽车喇叭几近发疯的鸣叫，你就会感觉到这是一个“无所畏惧”的时代和群体。在这里，人们忘却了规则带给人的压力和好处，舆论的谴责也早已在习以为常的违反面前失去了效用。也许又因为我们真的无所畏惧，甚至不畏惧近在咫尺的直接的危险。然而，当一个社会对破坏规则习以为常时，它也就失去了规则，同时它将因此而失去的，决不止于这些。
□李红海（访英学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