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艾：旧城保护新生民间力量

　　-本报记者　陈璐

　　在丁艾的名片上，她把自己定义成“北京旧城保护民间志愿者”。

　　2001年，当丁艾出生并成长的北京南池子普渡寺西巷3号被划入将被拆迁的范围时，她才发现了自己对北京旧城无可取代的依赖和激情。

　　为此，她解散了自己的广告公司，专门为旧宅奔走了将近5年的时间，终于，南池子一带的四合院免于被拆毁。如今，她又把目光投向了北京旧城的保护。

　　曾经的丁艾，是一个对穿着颇为讲究的女人，购买名牌，处世考究。但是现在的她，总是以牛仔裤打发自己。“忙碌让我失去了打扮自己的兴致，但是我心甘情愿。”

　　不久前，丁艾给北京市规划委员会递交了一份旧城规划的建议书，其中，包括她长期从北京二环内旧城搜集的数据，以及“旧城不是负担，应该由政府与居民共同保护”的鲜明观点，引起轰动。

　　至此，这个刚30出头的女人，开始逐渐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很多人称她是“旧城保护的民间力量‘新主角’”。

　　祖父留下的家产·一份“宣传提纲”

　　丁艾家的四合院是祖父置下的，从这里走出了数位新中国的优秀人才。在丁艾的父亲成年后，祖父将这处房产给了他。1959年，从未出租过的自用房被房管局要求腾出一部分经租，丁家的住房便变得很拥挤。丁艾的父亲是位学者，从此只能挤在一张很小的桌子上继续他的研究。

　　由于房屋质量较好，住户都比较守规矩，丁家的四合院保护得很好。

　　丁艾从小生活在胡同里，张家奶奶做了菜饼子，李家阿姨打了豆豉，只要是大人们见着胡同里的孩子，都会拉进门吃点东西。所以丁艾常常玩了一圈，回到家肚子就饱了。可是如今，胡同里的房屋拆去了很多，丁艾感觉周围一天天变得冷清和落寞。

　　2001年，丁艾终于坐不住了，因为她可能失去祖屋的大半部分。

　　这一年北京市有关部门出台了《北京旧城历史文化保护区内房屋修缮改建的有关规定(试行)》，选出东城区南北池子作为历史文化保护区修缮改建的试点。

　　关于南池子的修缮和改建曾进行过三次专家评审会，对规划方案进行反复论证后确定，南池子的改造将重点保护普渡寺等文物建筑，尽量保持原有街巷格局，遵循按院落和基本风貌的原则修缮，不搞大拆大建。居住建筑基本遵照原有的宅基地，其走向形式大致不变，最大限度保持街区肌理，保证建筑外部空间环境的持续发展，也使得原来的胡同得以保留。对居民的安置，实行就地留住、外迁、房屋置换相结合，鼓励外迁。

　　但最初执行的实施方案违背了专家评审会确定的原则，政府在向居民发出的第一份《南池子历史文化保护区(试点)房屋修缮和改建实施细则》中，所涉及的北起东华门大街，南至灯笼库胡同，西起南池子大街，东至磁器库南、北巷以西的地区共有240个院落，只保留了9座院落，其余的将全部拆除。

　　“如果把人都搬走了，旧城也就没有了生气和神韵，人才是城市和建筑的灵魂。”丁艾说。

　　2002年5月31日，全国政协委员李燕致函北京市政协文史委员会并提案办，建议组织文物、城建等有关部门研究提出一个更为妥当的保护方案，按院落和基本风貌确定修缮和改建方案。

　　6月11日，时任北京市市长的刘淇前往南池子视察，当他看到完好的四合院墙上也写着大大的“拆”字时说：“这么好的房子为什么也要拆？”

　　2002年7月，南池子修缮改建工程受到来自媒体的压力和批评，工程进度缓慢下来。

　　7月15日，南池子的部分居民收到一份“宣传提纲”，提纲上说，不愿意参加改建的居民，可以按规定自费修缮自己的房屋，但要拆除违章建筑，引入市政管线等。

　　5年的奔走努力·一家解散的广告公司

　　为了保住祖屋，丁艾花了10万多，给四合院搞了三个月的装修。“这是一个真正的老院子，几经周折给保留了下来。我就是要弄出个样子来，让所有的人都看看，我是怎样爱自己的家的。”丁艾说，“其实，自从确定这个院子可以保留下来，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于是决定好好修一修老屋，多少年没动，就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房子就不属于自己了。”

　　“我很多朋友来参观我的家，都发出这样的惊叹，四合院原来可以这样美！青色的飞檐，通红的柱子，柱子的顶端，青瓦之下是艳丽的彩绘，变形的福字，飞卷的云纹配合着灰色的墙体，使整个建筑充满了神采。”丁艾非常激动，完全沉浸在对四合院的描绘之中，“我们完全按照100多年前屋子的彩绘重新描过，在重点的部位贴了金箔，保持原汁原味一点也没有增减，它是活的。”丁艾充满感情地说。

　　从丁艾的叙述中，记者得知，这个有着31间半的四合院，在1959年，政府将南房、东房和西房经租，共住进来了四户人家。文革时，后罩房又被标租。丁家四姐妹和父母只剩下北房居住。

　　“后来，我谈了男朋友，可是因为家有私房得不到福利分房，男朋友就陪着我一次次地去找标租房住户的单位，请单位为这些房客分房，好让他们腾出房间让我结婚。后来，我的妹妹们也要结婚了，就照着我的样去找房客的单位，一遍遍，一次次，跑了十年，整个后罩房终于归还给我家。”丁艾说道。

　　丁艾索性将后罩房和北房连在一起，铺了地板砖，安装了抽水马桶和电热水器，享受起了现代的胡同生活。

　　“越是这样，在2001年得知南池子可能要拆迁的时候，更发现了自己对北京旧城无可取代的依赖和激情。”丁艾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说，“我实在无法忍受没有家的感觉。大学毕业后，我加入了创业的大潮。干过很多的活儿，做过很多的工作。后来自己努力，开了一家广告公司。生意做得相当不错，收入也非常丰厚。但是在加入了保护南池子的志愿工作后，我越来越发现，我的心思应该更加集中，于是毅然把广告公司解散了。”

　　丁艾说：“比起工作，我可能更爱我的家。而且，在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还认识了很多志愿者朋友。我们从2001年开始，在零星的咨询过程中，慢慢聚集在一起。”目前，丁艾是这群志愿者中的领头羊。

　　经过她和志愿者5年的努力，丁艾家成为了在南池子拆迁中为数不多的保留下来的四合院之一。

　　“新的产业链”·一份建议书

　　丁艾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她继续为北京旧城的保护而奔走着。就在不久前，她和志愿者伙伴们给北京市规划委员会递交了一份旧城规划的建议书。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丁艾也透露了这份建议书的部分内容。

　　“这里面有一些从北京二环内旧城搜集的数据，对旧城房屋我们做了大量的市场调查，结果如下：1.旧城四区：东城、西城、崇文、宣武。崇文、宣武两区除小片地区尚存外，基本已经全区覆没了，东西两城尚有较大范围的胡同和四合院。2.旧城内原有房屋为152万间左右，其中82万间为私产。经过各个时期的拆除后，至今现存房屋估算仅有不到50万间，私产占一半左右，但其中约有12万间为原私产(经租房)尚未归还。3.从房屋主体结构看，东西两城主体结构完好率在80%以上，崇文、宣武两区主体结构完好率在60%左右。4.尚未归还的私产(经租房)院落内，房屋入住率不足50%。原因：住户已享受福利分房，或已经另购住房。”

　　“从北京的整体规划看，旧城将更多地承载旅游、文化等功能。深层次发掘北京乃至中国的传统文化，充分利用旧城的现有资源，让百姓参与其中，是大有文章可做的。北京得天独厚的历史文化条件，吸引着众多的国内外人们想了解和接近它，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广阔的市场前景。一个好的政策，可以拯救一个城市。北京市政府对旧城的整体保护原则为构筑新的产业链提供了先决条件。胡同、四合院作为不可再生的资源必须在合法、合理的前提下加以利用，才会有真正的社会和谐和市场繁荣。”丁艾对于自己的观点娓娓道来，“在此前提下，要完成以下几个步骤：第一，以保护旧城的名义，将所有尚未归还属于私人产权的房屋归还个人。此举的目的不仅是落实宪法‘保护私有财产’的纲领，也是为下一步资源整合后市场化运作做必要的基础准备。这个部分由政府负责。第二，由民间与政府一起构筑一个新的项目平台(或称协会或机构)，负责取得世界银行的低息贷款，用于四合院的保护修缮(此事项我们已经与世界银行初步接触过，我们需要政府的背景和支持)。这个项目平台从贷款取得直至还款结算为止。这个部分由民间负责。第三，由民间企业负责对归还后的私有房产进行资源整合。对无修缮能力的房主，在自愿的基础上，平台提供贷款，企业负责经营、提供有偿服务等，协助房主完成还贷过程。这个部分还是由民间负责。以上三个步骤完成后，一个新的产业链雏形即可构成。”

　　丁艾的“旧城不是负担，应该由政府与居民共同保护”的观点提出后，在北京城已经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当然，有人赞成，也有人反对。尽管如此，她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我们提出的新模式的产业链，从根本上解决了市场需要的先天不足。不仅可以为房屋买卖市场消除障碍，而且拓宽了市场范围，为旧城保护与利用开辟新境。中国文化对世界的影响和吸引力是巨大的。在这个前提下，充分利用好我们的文化，打好文化这张牌，以经济运作的方式达到‘旧城保护与利用’的目的，是完全具备可操作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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