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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饭局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5月24日16:39 新周刊

  到底是饭局格调决定城市趣味,还是城市气质主导饭局走向?无论中国城市饭局之间存在多大差异,所有这些个“局”始终都指向一个当下社会与文化发展的“趣”势。

  北京 那一场吃吃喝喝的事

  其他城市的饭局,总是没有北京容易招集。这大概跟这座城市中的人的飘摇状态有关

  文/张立宪

  在北京这样的名利场,饭局分成两种,一种是有用的,为了某个显而易见或不可告人的目的,吃到一起来。这样的饭局往往豪华腐败,酒席上大家右手拿筷运箸如飞,左手端杯觥筹交错,脸上的笑像猪油般油腻,嘴里的说辞赶上了丁春秋的弟子。在我的眼中,这些食客手里挥舞的全是小铁锹,他们在奋力挖坑,准备把别人埋掉。整个北京就是这么一个大工地,大家都在挥锹挖坑,埋掉人或被人埋掉。

  直到现在,我依然佩服自己4年前的灵感。当时,我还是一个刚学会在BBS发帖的菜鸟级网友,由于工作关系,经常要追讨一些拖拉机写手的拖稿。茫茫人海皆不见之际,我听说他们是在一个叫“西祠胡同”的地方,就追杀到那里,一脸媚态地发一个帖子,“有青年作家要俺请吃饭的吗”?或是“有请青年作家吃饭的吗”?过了几天,我才知道网络是个自由出入的虚拟世界,当你在那里发骚的时候,其实是有许多不出声的匆匆过客围观的,而我们这种年龄的人儿,都有较为保守的闷骚性格,不习惯把私房话在公开场合说的。于是我就努力学习网络技巧,终于开通了一个秘密版块,名字就叫“饭局通知”。

  开版不久,就有网友说,这个版的开通,实在是2002年最有创意的一件事儿……呜呼,想当年,它就是为了朋友们相互招呼起来吃饭方便才开办的啊。

  我为刚开通的饭局通知撰写了“开版说明”,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朋友就是养着供摧残用的。是的,朋友是我们在这个乏味世界中最大的笑料来源,不对其进行气质性侮辱,日子岂不是太无聊了?而这种羞辱的最佳时机,就是饭桌上。几次饭局混下来,大家的生理缺陷、心理障碍,全都暴露在严酷的目光之下,被那些毫不积德的嘴巴念叨来念叨去,成为佐餐佳品。而那些伤口也被迅速蹂躏成老茧,几天不被鼓捣,就贱得发痒:“求求你,搞我吧”,还有比这更惬意的事情吗?

  2004年我生日那天,一堆吃货相聚“畅海园”。酒至三巡,突然有人敲门,手拎一盒蛋糕,说是送外卖的,有人叮嘱送给这里的寿星。我顿时感动得眼睛发潮,嘱服务员拿来宝刀,先来一招夜战八方藏刀式护住身型,然后伸出灵犀一指,挑开彩绸,打开纸盖,定睛一看,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收货人的名字写成了“张丽仙”。

  从此以后,我经常接到一些嗲声嗲气的电话,先问俺一声:“丽仙姐吗?”

  另一条重要原则是,吃朋友要像吃敌人一样。请客吃饭就是革命,所以要有秋风扫落叶般的态度和胃口,为此我传授了两条蹭饭技巧——要用含情脉脉的眼光盯着冤大头:“叫上我吧,反正也不多我那一口”;或是“要不吃剩下的也得喂猪”。没有将自己贬损为猪的勇气,拜托就不要在道上混了。

  没过多久,大家就发觉,再丰沃的土地也禁不住这些革命派蝗虫的掠食。一些本来还有些私房钱的大款,口袋被迅速掏瘪,眼见着局将不局,于是结账改成了AA制。AA制的推行,使得大家吃起来更加心安理得,终于发展成了一日一小局,三日一大局,六日没局就要怀疑人生的制度性腐败。

  一般的程序是这样的:如果一个人成了范思哲的弟弟——思饭辙,就在版上发一个饭局通知,请有意参加的吃货庄严跟贴——没错,是庄严,一诺千金的庄严。其他帖子,可以嬉皮笑脸地灌水,而饭局通知,是开不得玩笑的。如果你跟了贴而最终没有出现,就会永远丧失掉闪亮的人格。组织饭局通知,地点一定要找那种便于进行文字描述的,比如“航天桥西北角桥头火锅”,就是爱基斯摩人也能找到,而像“小贵州”这样的,走平安大街,宽街路口向东的第一个人行横道处右拐,进南剪子胡同,南行到头,是个丁字路口,下车左拐走一百多米……免了吧。

  还有一条,一定要有便宜啤酒,最好是三块钱一瓶的“普京”,否则就会出现酒水钱是饭菜价格的六倍这样的惨事儿。在这样的饭局中,剧饮千杯已不单是男儿事,许多女吃货,同样拥有浩荡的酒风。

  像我这样的,有人总结出来:唱《告别的年代》时,我已经醉到六成;唱《亚细亚的孤儿》时,醉到八成;如果能够将足本《现象七十二变》对付下来,则到了十成,这首歌,我从来没有在清醒的时候完整唱下来过。我总结大家的醉酒状态,则以失态、失忆、失身三种层次来划分。悲哀的是,我从来没有混到失身的境界。但有人有过,娘的。

  饭局之外,大家又发明了众多玩法,比如书局是一块逛书店,山局是周末去爬山,麻局就不需要多解释了,而“丁香局”则有特指,几个人在春暖花开日,去南城法源寺去看丁香。如你所知,有的人通过这样的聚会,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或暧昧的情愫,或心碎的失恋。问题是,即使没有缠绵悱恻的故事发生,即使没有守望相助的友情温暖,这样的日子,依然闪亮。

  “饭局通知”开版一周年时,众吃货搞了个盛大的饭局,共有六十多头出席。我回到家中后,上厕所依然采取类似瑛姑“泥鳅功”那样的飘忽身法,究其原因,一是因为头依然大腿依然软,二是因为饭局过程中那家饭馆的厕所始终被吃货占据,歇人不歇坑,每次上厕所,都是出入之迂也,所以习惯了曲折前行。

  次日醒来,我产生了深刻的哲学思考,用我擅长的“昨夜饭局六件事儿”文体,与大家交流道:“侯孝贤拍《海上花》时,阿成去参观了他们的摄影棚,对场景和道具的精细赞不绝口。在返家的路上,他对该片的美术指导说:‘你们的东西好是好,但每一件东西都太有用了。’俺平时的生活也是这样满满当当的,连星期天都要做份兼职挣钱,所以俺希望能够对某个心爱的人儿说:‘与你相识,使我的日子变得毫无用处。’把这句话献给将继续无聊下去的众吃货吧。在这么有用的城市里,让我们抛开投资报酬率的算法,来一起消磨一些毫无用处的时光。”有人跟贴说:“老六你批评得对,俺的时间就是太有用了”,或者“下次争取让自己无用一些”。

  饭局通知最鼎盛的时候,各地吃货纷纷主动设立分舵。某日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上海分舵正在举行饭局,那边手机像接力棒一样在各个醉醺醺的家伙手中传来传去,我相信他们说过的肉麻话如今肯定都不会记得了;前年春节前我去杭州,受到了钱江吃货的热情招待,其接待规格丝毫不亚于手握大权的腐败分子,遗憾的是,我没有太多机会到各地走走,多享受这样的荣光;还有一次,南京吃货们搞了个几十人的大聚会,与会有近十头男人,和十几位美女,次日看他们的“昨夜饭局六件事儿”,居然只喝了三瓶啤酒,却消耗了六大桶可乐,南京吃货这种不见丝毫浩荡的酒风成为北京吃货好长一段时间内的笑柄。

  确实,其他城市的饭局,总是没有北京容易招集。这大概跟这座城市中的人的飘摇状态有关。《异乡的异乡人》,这是科幻作家海莱恩的一部小说的名字,也恰好是北京生活者的写照。

  夜已深,还有什么人?

  没关系,你总能找到与你对酌的人,困守着一盏惨白的灯,盖住懒得细数的伤痕,端起一杯啤酒:“来,走一个。”

  上海 没有无缘无故的局

  上海的饭局更像是一局棋局,对局者明争暗斗目标明确,都是相同的心态,区别只在于下的究竟是围棋、象棋、跳棋、斗兽棋还是飞行棋?

  文/唐宋 图/钱东升

  在上海,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饭局。上海的饭局从来不是心血来潮的产物,都是相关人等提前数天的一次深谋远虑的策划。在这个人人都扮成一副忙得不可开交状的城市里,人们以受邀饭局为荣,以组织饭局为耻。一个随叫随到的人是可怜的,一个整天无所事事张罗吃喝的人更是可悲的。要想成为真正的饭局高手,迟到是必须练就的基本功。迟到的时机更要掌握得恰到好处,一个精心设计的迟到会让你成为饭局上引人注目的焦点。最好是在冷菜刚刚端完,热炒刚刚上桌的那一瞬间,满面春风且容光焕发地突然空降在包房门口,在众人的揶揄中讪讪地笑笑,说上几句今天事情太多啦,最近工作太忙啦,原本还有好几个饭局都让我给推啦,你们的饭局我是一定要来凑凑的,诸如此类的场面话。这样的揶揄是无伤大雅的,罚酒一杯,当然是啤酒,本来风尘仆仆而来就要润润嗓子、清清食道先的嘛。

  一个在饭局上勇于点菜的人应该也是一个在生活中勇于担当的人,具有当仁不让的领导气质,当然,真正的领导从来不点菜,就像他们也从来不买单。可惜上海这座城市盛产高级职员,却向来缺少振臂高呼的领导人才,因此,上海的饭局上最常见的情况是每人轮流点一个,这种民主模式的好处在于,每个人都至少有一道适合口味的菜式,同时也不会有人好意思去触及那些价格超贵的菜。一般而言,点菜不仅是一项技术含量很高的工种,同时也面临着较高的危险系数。点菜者俨然是这一桌人的形象代言,咸了淡了多了少了都要由点菜人负责与店方沟通,更重要的是,绝大多数头脑简单的服务员结账时都会把账单第一个递到那位点菜人的手上。一个成熟的点菜人讲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谁吃素,谁吃荤,谁喝酒,谁喝茶,谁请客,谁买单,一切都成竹在胸江山我有。21世纪最难得的是人才,最难得的人才是懂得点菜的人才。

  上海的饭局不划拳,不劝酒。这是一个以小酌为荣,以牛饮为耻的城市。上海这个地方是不允许人喝醉的,装醉倒是受人鼓励的一种风情,人们时刻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应付社会上的暗流汹涌和地铁里的人山人海。上海的饭局不谈国事,只讲风月,话题不一定要高雅,但一定要实用。就像达明一派的一首歌:你股票价格怎么,你工作报告几个?你家里老幼怎么,你炒过芥菜几棵?

  饭局临近尾声,服务员递上账单,所谓高手就是那个第一个掏钱包却最后一个掏出钱来的人。他的动作永远停留在“掏ing”的时态中,丝毫不会让人有故意拖延停滞之感。等他终于历经周折满头大汗地将钱包打开,很不耐烦的服务员早已从一些阅历和功力都尚浅的菜鸟级选手手中接过钱,扭头走远了。这是一场比“慢”的较量,老鸟们并非吝惜几个钱,只是在享受竞技的过程,真正的饭局老鸟都明白在上海这个地方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要么下次你请回去,要么就算你欠下一个人情。上海的职员文化造就了人们以争抢买单为荣以真正掏钱为耻的普遍世界观,“欠钱或许可以欠人情却万万使不得”也是一条放诸各区县皆准的真理。绝大多数的上海饭局最终都会心照不宣地以AA收场,使这一餐饭有一个皆大欢喜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饭局再精彩也终究只是前戏,真正的高潮应该在饭桌之外。在上海,决定一次饭局成败的关键因素一定是在饭局之后。吃完就散的饭局肯定不是一个成功的饭局,这一次饭局和下一次饭局之间的那段时间才是本次饭局的全部意义所在。饭桌上的眉来眼去小心试探,换来饭局后的真刀真枪抵死缠绵。同一张桌子里谁是未来的合伙人,谁是未来的性伴侣,都要运筹帷幄了然于胸。上海的饭局更像是一局棋局,对局者明争暗斗目标明确,区别只在于下的究竟是围棋、象棋、跳棋、斗兽棋还是飞行棋?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张棋盘,饭桌上的每一个人都会被放入一个恰如其分的位置。如果某一个圈子饭局持续没有绯闻丑闻发生,那么这样的饭局迟早会被历史淘汰,消失在这座城市入夜后浩浩荡荡的饭局大军里。不管最终谈成了生意、谈上了恋爱,还是谈妥了价格,一切都是在极其清醒的状态下进行貌似酒醉的交易。泡吧、唱K、桑拿、足浴、直接开房,大家各得其所,否则怎么对得起这几个小时和这几百块钱?混得最不济的就去找个地方吃吃夜宵吧——地球人都知道,上海的饭局是根本吃不饱的。

  广州 24小时都开:一饭五局

  广州人实在,故一场饭局可谓饭和局从来是并重的,只是作为一个南方大码头,能将一席饭吃出至少五个大局,这也算是广州的一大特色了。

  文/白滔滔

  先说这饭,在南方,饭又叫做白饭,特指米饭,也是熟、热、白米饭的简称,这是“狭义相对论”的含义;在“广义相对论”中,饭,就是“主食”,为粥、粉、面、饭的统称或别称,也即是香港小姐大赛的问答阶段,曾志伟提供的四大发明的“标准答案”。按广东旧的风俗,即使请人吃了十个八个菜,如果没有饭,就等于没有请吃饭。当然,今时今日,主食称谓早已词不达意,“饭”的含义也就更加大而化之,各有各的解释了。

  再说这局,本是下棋术语,也是竞技比赛中所用的量词,“狭义相对论”有“情势、处境”的意思;其“广义相对论”的意思有“赌博、聚会、圈套”等等,如做局,下局,同时,局也是政府机构、级别的名词,例如,局级,旅游局等等。

  “饭”与“局”的组合,是汉语及中国文化的一大贡献——因为古代我们的老祖宗在饭局上的圈套实在太多了。把好好的一顿饭非要吃得繁缛复杂、云山雾罩、刀光剑影、勾心斗角,真的是要有“口蜜腹剑”(一边伸筷子“请请请”,一边拿刀子“插插插”)的大智慧不可!

  此处涉及的“饭局”,含有以上多重含义,一、和吃有关,但“吃”并非一定“饭”;二、只是吃,不能为局,此处的局,要超出吃的饮食本意; 三、时间、地点、方式不限,但级别要达到“局级”。故此,朋友聚餐品美食,AA制且只有一场,不为饭局,因为级别为副局级;白领中午盒饭不为饭局,因为级别为科级;早茶下午茶不为饭局,因为级别为股级甚至没级,但是且慢,有的早茶下午茶不仅是饭局,而且是级别很高的局,其中的奥妙,却是非个中人不能体会也。

  民政局

  广东的餐饮业成为当地的支柱型产业一点也不奇怪,庞大的广州人民早就已经形成了家庭、亲朋、节假在外面开饭局的优良传统,有过年过节的理由理所应当地要吃,有婚庆、生日等喜事的也要吃,没事没由为了美食享受感情联络也当然要吃。在广州,饭馆生意比较好做,在正点吃饭时间,随便去广州一个门口有司仪的饭馆,都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整个大堂像一壶热热的茶,冒着生活幸福的泡泡,拉家带口,阿公阿婆,情人朋友哥们围坐一围,吃完买单,数字吓不到你,感觉也足够舒坦。

  因为是广州传统,所以这些饭局大多以粤、潮等本地口味为主,分布于越秀、荔湾、海珠等老城区。每逢传统节假,例如春节、清明、冬至,广州酒家、莲香楼、陶陶居等酒楼餐厅无不是早早被预订一空。“恋爱就是无数个饭局,结婚就是一个饭局”,广州某少妇形象生动地总结出了饭局和人生。而日常的家庭饭局则星罗棋布在角角落落,和“7—11”一样,必有一间在左近。

  老广州传统是吃粤菜,但广州有着强大的本土改良主义,可以在所谓的西餐绿茵阁里品尝到煲仔饭、特色炒粉。在很大一部分广州人看来,西餐厅与中餐厅没有本质的不同,广州人更注重实际,从很大程度上讲,西餐在他们看来就是另一种味道的饮食。广州饭局的主人翁意识非常强,吃以我为主,局也以我为主,并非是吃西餐就谈艺术,而是该聊什么聊什么,吃到哪里都是一派的人声鼎沸的。

  旅游外事局

  广州和北京、上海一样,是区域中心兼全国三角之一,是探亲访友、旅游出差、到达中转的要塞。大学毕业的同学,除了流窜到国外的,大多被主动和被动发配了这三地,而美食的传统和经济的版图也决定了广州成为接待中心。

  往往是好友亲朋来之前的一周就要规划好“观光路线”和“美食地图”,谁让广州是美食之都呢?正宗粤菜是必需要品尝的,早茶如果起得来也是要体会的,海鲜其实是最惠而不贵的。

  到银记肠粉店来个鲜虾布拉肠、滑鸡粥,在东海海鲜酒家或南海渔村大嚼一通水产,然后品尝一下仁信牛奶甜品专家的“广州最正宗的双皮奶”和荔湾十甫林林的牛杂,吃了许留山的芒果布甸,再来到“表妹”排档,饭市、宵夜直落,赶早又去喝早茶——这么一个循环下来,基本可以满足一个外地朋友对广州美食的想像。

  当然,如果心思用得足,将观光景点和美食品尝结合在一起,如在沙面游览时,可在白天鹅宾馆——的对面“侨美”去吃上两只羊城最佳口味的乳鸽,效果更佳。如还有兴致,可以安排在荔湾上边欣赏美景,边享受美食,在红灯笼挂着的小船上品味正宗的菜式,享受服务员划来划去送来的艇仔粥;或者直接在排档喝珠啤,吃生蚝,回复以往的峥嵘岁月——当然也会有失误的时候,当你请朋友吃炭烤生蚝的时候,他用快哭的声调说,“我都连着吃了三天生蚝了”!

  商务局

  中国历来是无酒不成席,劝酒、让酒、喝酒,是饭局,尤其是商务饭局中最核心的部分。俗话说,商场如战场,从“局”的本意来说,可能最能继承的也就是这样的饭局了。

  商务饭局,往往酒是主角,喝什么样的酒,就会有相对应的局。喝白酒,燕赵之风,豪情万丈的“干”声一片;喝红酒和洋酒,吴越之风,彬彬然“请”声四起。和声嘶力竭地劝酒,觥筹交错地喝酒的北方饭局不同,广州即便是商务的饭局,也少了很多“你争我斗”的热闹嘈杂场面。究其原因,大概是广州美食太好,主人不舍得将酒味遮盖了菜味,再加上广州气候炎热,很少喝白酒。

  《围城》里钱钟书说拿破仑对外交官有训令:“请客,菜要好”;而斯多威尔侯爵的办事原则是:“请吃饭能使事务滑溜顺利。”具体是否有此典故,且不深究,但商务饭局档次要高,味道要好,环境要好,气派要足,却是缺一不可的。

  尽兴而不扫兴,是广州商务局的标准,这和北方喝醉了才是喝好了的标准大相径庭。在“新派粤菜代表”新荔枝湾,以“阿森鲍鱼”和被原中国商业部常务副部长、世界中国烹饪联合会名誉会长姜习题词赞誉的“世界大裙翅”,来宴请贵客,可谓倍儿有面子的事情。

  商务局有谈好了吃,边吃边谈,吃了谈,喝倒了谈,喝倒了醒来继续喝了谈,等等方式,广州饭局以前几种方式为主流。甚至,会约了“喝早茶谈生意”,一壶铁观音,几笼虾饺,一单生意就搞定了,头脑清醒,效率奇高,可惜不能在全国推广。

  机关事务管理局

  许多人来到广州打拼的第一战很可能就是从同学或朋友请吃的第一顿“接风宴”开始的,而几乎每一次的成功或者失败也都会在公司的“庆功宴”和“散伙饭”刻下印记。

  广州公司的饭局名堂很多,从公司年庆、节庆,到生日会、庆功会,没有名目的会更是连绵不绝。和正式的商务饭局不同,公司同事之间的饭局因为熟悉而轻松,因为部门不同或个人情绪而对抗,因大家(除了老板)都有牢骚所以主动喝酒说话吃饭都不惜力,热烈非常。

  因为每个公司的文化不同,这些饭局挑选的饭店也千差万别,有去“灶房功”的川菜、“我家”湘菜等味道生猛的,也有炳胜粤菜、金成、潮濠潮州菜等清淡的,也有以自助西餐为主的,但更多公司饭局乃是就近原则,主要就是图个方便。不过,一个趋势是广州的饭局越吃越辣了,上世纪80年代,广州人吃川菜,就是去“老蜀人”吃一顿火锅;上世纪90年代,广州人眼里的川菜,也还就是麻辣烫;可如今,巴蜀饮食文化大行其道,遍布的重庆火锅店和成都菜馆无不生意火爆,吃的人也以广州年轻人为主。不知道是不是新一代的广州人秉性大变了。

  这些局是企业运作的润滑油,是同事之间加深了解的平台,也是发泄对老板不满的好场所——当然,酒醒了要记得向老板道歉。很多同事在一起回忆曾经的时光,也大多是某某次饭局。或者,极端一点说,公司饭局不多,就说明这个公司的发展不够健康。

  文化局

  这个局很特别,因为它和“吃”的距离最远,与其说是饭局,不如说是夜局。因为它往往是发生在正式的饭局之后,是加的夜场。虽然是加场,但有时它比饭局却更重要——在饭局中没喝的酒,在这个局喝;在饭局中没开口说的话,在这个局敞开了说;在饭局中没法办的事情,很可能在这个局中就顺利办成了。

  宵夜一直是广州人的生活习俗,一般是晚间10时以后,其他地方的人管这种方式叫“吃夜宵”,广州人偏爱倒过来讲,渐渐地形成了多条“夜食街”以及各个茶楼酒店中的“夜市”茶座。在黑夜的华侨新村,在黑夜的白鹅潭,在黑夜的沙面,在黑夜的沿江路和滨江路,在广州这个即便是深夜了也仍然是“热”的城市里,如同萤火虫的光亮,每一处夜店虽然不大,但是会一直闪亮着吸引渴望它的人群。

  自从上世纪90年代酒吧在广州兴起,从没像现在这么兴盛。从性感地带的环市路淘金路,到以珠江为纽带的酒吧街,广州的酒吧可以像北京路的商铺,也可以像上海外滩,广州人像玩游戏一样消遣着酒吧,快乐就好。 近几年,御都会、惊艳会等奢华会所大行其道,以会员制的个性服务成为新的风尚场所。

  在饭局中要讲究团结,要聚集力量歼灭“敌方”,或者要努力培育一团和气的友好气氛,是集体主义;而在夜场中则需要各自为政,分而散之,是个人主义。蒲夜场比饭局更活色生香,也更自由坦荡。如果说饭局还承担了满足吃饭和交流的双重功能,那么,夜场就完全是放松享受的率性自我空间了。由于它的空间小,人们更容易贴得近;由于它的光线幽暗,人们更放松表达;由于它在黑夜盛开,如同另一个世界,于是人们愿意在这个不同的世界里去做一些不同的事。

  香港 只有饭没有局

  饭局三要素:赋闲男人,时鲜美女,便宜啤酒,香港一个都没有。而香港饭市之成熟之多元之讲究,则衍生出另一路别处不可替代的都市文化。

  文/冯唐 图—马岭/新周刊

  为稻粱谋,做俗事,时间过得快。在香港三年了,仔细想来,香港有饭无局。作为一个高度发达的城市,香港五胡杂居,有饭吃。

  时间当横轴,金钱当纵轴,香港的饭可以被这两个轴分成四类:没钱没时间的饭,没钱有时间的饭,有钱没时间的饭,有钱有时间的饭。

  没钱没时间,去香港的特色茶餐厅。茶餐厅三五步一个,比公共汽车站还密集。进门,一盘一筷一纸巾,给你倒一塑料杯深褐色的免费热茶。套餐,一个大盘子,几片肉几根菜一砣米饭,配例汤或奶茶,二十文,冻饮加两文,穿学生装的小童减两文。十分钟吃完,免费茶漱漱口,门口交钱走人。一中午,十一点到一点,位置好的茶餐厅,一张台面翻七八次。

  没钱有时间,去街边排档。要找老区,排档越破越便宜东西越新鲜。在香港,整个文官体系城市秩序日臻完善,脏的地方不好找了,南越王两千年,殖民地百年,回归十年,和美国比,香港有些历史了,老破的地方还有。屋内三四张台子,屋外两三张台子,小海船今天打来什么海货,厨房里就进什么海货,桌子上就拿什么海货伴酒下饭。还有烧烤摊子,整只走地鸡翅,鸡腿菇,豆腐干,鸭肾,海螺,凤尾蚌,泰国酸辣汁,马来香辣汁,店主说,配方保密。周围是香港难得一见的闲人,听时蔬海鲜在烧烤架子上在白灼锅里吱吱作响,看啤酒泡沫在玻璃杯子里腾起湮灭,街左边水果摊子的老婆婆在分哪些是该卖十文三个的橙子哪些是该卖十文四个的橙子,街右边果汁摊子的小女孩帮着爸爸问客人雪梨汁是加猕猴桃还是加西柚,抬头,拐棍一样瘦高的楼宇之间,月亮还是明亮的,觉得生活浓得仿佛糨糊,把人牢牢地粘在酒桌边的凳子上,两大樽青岛,六七十文港纸,一粘就是一个晚上。

  有钱没时间,去好酒店,吃午餐定食。世界各地五星酒店里的吃食有共同的特点:贵,难吃,摆脱不掉的装逼气质——但香港除外。五星酒店里的餐馆,基本都是外人经营,顶尖的地段,午餐定食的价格也不吓死人,做得卫生精致没太多可挑剔。还有,叫外卖,叫很贵的外卖,燕鲍翅,鱼子酱黑菌面,陈年普洱茶。送外卖的在办公室的用餐区铺开台布,好吃的就在嘴边。下午还有二十几个电子邮件要回,三个电话会要开。香港岛上面积勉强转得开屁股的海景房要卖上千万港币,太郎们,阿信们,加油。

  有钱有时间,香港有很多吃食,号称方圆几千里之内,最好的中餐,最好的西餐,最好的混合餐(Fusion)。中国会,香港俱乐部,吃的地方可以草木繁盛,墙上挂北京八九十年代混出名堂的流氓艺术家的后现代绘画,落地窗里有无敌的维港烟花,窗帘的花边是苏格兰大妈手工缝制,和英国女王陛下睡觉的地方一模一样,原木多宝格里放20厘米直径的青玉谷纹壁,玉种沁色都不错,放在南越王墓里也属于中等品相。同样的明前茶虎跑泉水,用顾景洲80年代做的提梁壶沏,价钱如何标?

  作为一个高度发达的城市,香港白居不易,没有饭局。饭局的三种基本要素:赋闲男人,时鲜美女,便宜啤酒,香港什么都没有。香港少闲人,香港大学毕业,进五大会计师事务所,每周牲口似的工作80小时,工资还不够付房租,不找男女朋友同居,就得吃父母。平时能聚在一起吃饭的,不是做金融的就是做咨询的,不是滴酒不沾就是只喝一杯啤酒,不是普通话中夹带英文就是台湾风味国语,不是迟到的就是还有工作要做必须早走的,都带着二个手机一个大陆号码一个香港号码一个讲电话一个发短信,都带着Blackberry随时收发电子邮件,都带着iPod随时听音乐听PODCASTING,都带着PSP随时打游戏看照片看小电影。香港多职业女性,穿着基本是日本时装杂志模式,两腮涂红,身材瘦小,脚大,头尖,在人车充分分离的中环人行道上暴走,每小时15公里,和北京骑自行车的速度差不多。娱乐公司力捧的几个香港女明星,仔细看八卦杂志生活照片上的眉眼,朴实如傻强,实在家常,在北京,基本不要想上北影中戏或是北广了。

  那种老流氓露着胸毛就着啤酒和一群小流氓回忆年轻时代,身上被砍多少刀,还跑出去多少个街口,跳上小船逃掉,那种一个相公带着几个姑娘一边吃公仔面一边等生意,估计都只是在香港电影里还存在的香港饭局了。

  成都 吃、喝、麻:一个场 三个局

  饭局——茶局——麻局一条龙的好处是:既娱乐,又协调自己的社会关系,这是八面玲珑的竞技场。

  文/杨礁 图/王景春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圈分,所以成都的某些小圈子(具体是哪些就免说啦)的饭局,是千万不要随便去混的,因为那基本上是局内人的损人才艺展示,个个争先恐后,生怕说得不够利索不够狠,被人小瞧了去。一顿饭大概3个小时,从踏进包房到满桌残羹冷炙接近发馊,最后由发起人下令AA结账,中间即使昏昏欲睡也要假装眼如铜铃,否则将会被下次饭局抛弃,也意味着将被这个圈子抛弃。一切流行的事物,都在被批判和无情嘲笑之列,这是迅速带出话题并引起大家热烈追捧的捷径。还有具有猪八戒式小聪明的黄色笑话,假如你能在整个饭局连续不断决不重复地讲,配上假装智慧的表情,也是转守为攻的好方法。

  吃了什么?这个很重要。如果能对席上菜肴有独特的批判(成都话叫“转”),恭喜,你荣升饭局一级被关注人物。

  自诩为时尚圈的人,往往要策划Party,成都的Party似乎已经简化成了一餐饭,穿BOSS的发起人、穿化纤面料线缝爆裂

连衣裙的大妈、胳膊下夹着皮包身着夹克的矮小男人,拎超A货LV包包的粉脸模特、身材走样偏穿贴身裙的中年妇人、粗看精致细看粗劣的媒体圈美女……形形色色,济济一堂。主题不明,目的不明,内容不明,过程不明。第二天,日报上说昨夜时尚盛宴冠盖云集;第四天,用廉价新闻纸印刷却要装杂志的周报辟出专版,说本刊记者作为唯一受邀杂志参与这一时尚盛事,配上一群青面獠牙的人举杯共庆的大头照。唯一可循的规律是,那饭局的地点,一定是吃中餐或火锅的地方
装修
得像西餐厅,吃西餐的地方装修得像农家乐,真正的农家乐装修得像中式大宅。

  对大多数成都人来讲,饭局并不令人感到受折磨,而是充满欣欣向荣热情高涨的期待,因为饭局只是启承转合的过场。各种社会关系——诸如同事、朋友、家人、客户,或者竞争对手,一同行动起来奔赴饭局无非是为了吃完饭能四人共桌麻将,随着斗地主日益盛行,四方麻将桌也正在朝三角扑克桌演变。不管打麻将斗地主,一定要赌钱,哪怕经济拮据,1元或者5毛也要事前定下。饭前的整个下午应该是在茶楼,根据赌金大小,赢家请吃晚饭,赢多吃海鲜,赢少吃串串香。饭毕换家茶楼继续,输家还要翻本的。吃什么一点不重要,最好是不要吃饭,就在牌桌上吃茶馆的简餐,边吃边玩。有时觉得很奇怪,成都人其实吃饭很潦草,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好吃玩意?

  其实,在成都,饭局是茶局,茶局是赌局。

  酒桌上谈生意在成都是延伸开的,好酒好菜招待当然免不了,饭后打打醉麻将才是重点,趁着酒劲,输多一些钱给对方,赞美他的醉麻将技艺高超,睡醒后的中午便签约。

  成都人没有习惯在家看体育赛事,通常约三五好友去茶楼看,甲A、欧洲杯、世界杯,没有电视的茶楼是不想做生意的茶楼,没有简餐的茶楼也是不想做生意的茶楼,麻将和斗地主加聊天是贯穿整个比赛的赛外赛。即使是看超女电视转播,也要成为联络感情的活动,叫上同事朋友一大帮,呼啸而至茶楼,左手捧着盛蛋炒饭的白瓷盘,或端着冒出腾腾热气的酸辣粉;右手出牌,眼睛看牌,耳朵听电视的声响,嘴巴拉家常并评论电视中人物的表现,表现惊人的肢体五官协调能力。在这种情况下,脑袋中还要思考哪些话应该讲,哪些话不能讲;什么人的牌应该胡,什么人的牌应该放,放他是为了自摸还是不忍让他输钱还是给他赢的机会。办公室政治和家长里短在此刻都没有丝毫懈怠,今天的茶局就是明天的人际关系。赢钱的人要作出适当表现,输钱的人同理。

  最清淡的,是两个女人的饭局,她们的关系是闺蜜。找个清静的咖啡厅,聊聊时装美容瑜伽,当然少不了男人,互相出谋划策,吃咖啡厅的蛋糕代替晚餐,晚上11点之前买单,两人轮流坐庄。结束饭局——咖啡——糕点——清谈后,在回家的路上,想到自己还有个无话不谈的女友,心中感到踏实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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