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车碾过乞讨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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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6月22日10:42 《法律与生活》杂志 | |||||||||
三轮车碾过乞讨路 (2005年)国庆节前,同村一个嫂子要来北京,她帮我抱着孩子,我们就上了来北京的长途汽车。一路上很费劲,我把哭得厉害的抱起来,不哭的放在身边,轮流抱着;一会儿,这个拉,那个尿,总算来北京了。
一开始,我们在梅市口村(丰台区)租了房子住下来。隔了几天,我跟(也来到北京的)婆婆说:“好多人说,找一家媒体报道一下,就有人管了。” 10月3号,我就借了人家一辆三轮车,拉着婆婆和四个孩子去了玉泉路。我拿着个字牌(写着求助内容),把破凉席往那里一放,我抱两个、婆婆抱两个,坐在上面。 城管管得很严,不让我们在这里,我们就到了旁边的地铁通道下面,但下边也不让呆,我和婆婆就抱着孩子上下来回跑。这么一折腾,婆婆抱不动孩子,眼泪哗哗往下流。 孩子始终走马灯似的屋里屋外穿梭。每次进屋,四妞都会笑着看记者几眼。突然,她看中了记者手中的笔,哭着想要。记者欲递过去,被张治河凌空拦住了:“不能给,一个不够。”果然,没过几分钟,几个兄弟就为争夺一辆玩具车打得人仰马翻。 “车是好心人捐的,还有一个琴,抢得厉害,根本不能给他们玩。”许勤英指着挂在墙上的一架玩具电子琴说。 第二天,《新京报》的记者就来了,跟踪(采访)了三天,发报道了。登了报纸以后,有人给我们捐了衣服。10月8号,伊利集团给了两箱奶粉和5000块钱,说拿这个钱先用着,告诉我们不要再出去(乞讨)了。拿到这笔钱,我们就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月。 (2005年)11月30日,《新京报》介绍我们参加电视台的“大宝真情互动”节目。电视台给了四个孩子每人一辆小车、一套衣服、一双皮鞋,福利彩票(许勤英不能确定,记者注)给我们捐了一万块钱。拿到这一万块(钱),(我)把生孩子的钱还了。 上电视以后,一个做电脑生意的人,发动别人给我们捐了衣服和玩具。有一个好心的大姐,家里也有个小孩,她隔一段就开车给我们家送东西,有米面、鸡蛋、奶瓶、尿不湿……她家孩子用什么就给我家孩子买什么。“贝因美”公司开始提供奶粉,一直提供到(今年)10月孩子两岁为止。 “过了10月份,他们还会不会帮我?”许勤英像在问记者,又像在自言自语。看得出,她对通过他人帮助求生存寄托了太大希望。 (2006年)3月份,我又开始蹬上三轮,拉上老太太和四个孩子到玉泉路那边,挣个饭钱。(那个时候)快开“两会”了,城管说我不听,谁说我也不走,警察就把我带到永定路派出所了。了解情况后,警察管我们一家人吃了一顿饭,说好“两会”期间我们不出来,就开车把我们送回家了。 和刚到北京乞讨时的惊慌失措相比,许勤英已经不慌不忙。孩子们已经一岁半了,为防止他们从三轮车厢跳出来,她给车厢焊接了一圈栏杆,孩子们站在车里,小手刚好扶在上面。 她请人打印了一段话,贴在一个牌子上,绑在三轮车上,上面写着:“我叫许勤英,是河南省商水县袁老乡王庄村人……” 求助告示末尾一行,写着商水县民政局的电话。 因为住的地方离玉泉路近,一开始她选择在那里乞讨。后来,乞讨地点一点点东移,“挪”到了人流量很大的公主坟。 一开始,我说“帮帮四胞胎吧”,人家会围着看,有的人会给钱,一天下来有个三四百块的样子。现在不行了,一天也就几十块。 今年“五一”,公主坟这边人很多,但没有人理会我们。5月三四号的样子,我们就去了西单。 在西单,他们一家也受到了冷遇。之后,他们又转回了公主坟。 故事讲述至此,许勤英说:“我现在是不怕城管,不怕警察,就怕刮风下雨。” 四胞胎兄妹已经习惯了去公主坟,一上三轮车就显得很高兴。但在5月11日傍晚,一场风雨骤然降临,一家人被淋得浑身透湿,四个孩子全部感冒了,大宝头上还磕出个包。 在记者采访期间,张治河拿着一条毛巾,一会儿一句“我看谁有鼻涕”,接着挨个在孩子们的小脸上擦一遍。 不敢问“路在何方” “孩子们满地跑了,是不是感觉熬出来了?”记者问许勤英。她抚摩着靠着身旁的四妞的头说:“三个儿子怎么办呀?长大了还要盖房子,还要娶媳妇。” “人家劝我送出去一两个,你说我送吗?就说送吧,你说送哪个?”她的这番话,既像问记者又像自言自语。 家里有了多胞胎以后,我对多胞胎特别关心。一天,我在电视里看到外国小孩,有六个的、五个的、四个的、三个的,人家的条件多好呀,一个人一个小床。 那天去“大宝真情互动”的时候,人家河北一个五胞胎也来电视台了。人家六个大人带着五个孩子,我们四个孩子才两个大人。看着人家的孩子有人抱,我们孩子没人抱,心里特别不舒服。 在乞讨生涯中,许勤英“见识”了社会。有的好心人,“今天给孩子们一袋饼干,明天给一把火腿肠”;有个在公主坟卖服装的女士,拿出两件新衣给许勤英和婆婆各一件。“也有的光说好听的,望着我们娘儿几个说‘四个孩子,真不容易’。”许勤英说。 也有不理解的。不久前,一个小伙子看了许勤英一眼,丢下一句:“丢河南的人!” 更多的人以为“国家管多胞胎”。在许勤英看来,他们“被‘困’在国家养上了”。 我现在最大的压力,是孩子们大了以后怎么办。 孩子他爸一直在工地干活,一天45块钱,一个月八九百块。老家三间破房子下雨漏得厉害,眼看要塌。我们娘几个还没有地,就他爸一个人的地。 我想想就犯愁,他爸一个人挣钱供不上四个孩子花;家里一个人的地又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到大街上要钱,人家又不怎么给了。 我以前干过餐馆,想做个小饭馆生意,但没有本钱又做不了。他爸在工地被拴得死死的,我想让他跑“黑三轮”,又怕被城管“抄车”…… 眼看一天天热起来了,没有好办法,只能是再热也得坚持下去(指乞讨)。 目前,许勤英一家继续着这样的生活:每天早晨去公主坟,中午一两点钟回出租屋吃午饭。“有时候,到不了家,孩子们就在车上睡着了”。吃完午饭,孩子们醒来,三四点钟的时候,一家人再次向公主坟出发。 2006年5月12日下午4点40分,记者的采访结束时,灰蒙蒙地飘着零星雨点的天放晴,原本准备在家歇一天的许勤英夫妇决定带着孩子再去一躺公主坟。张治河飞速地冲奶粉,四个孩子都伸出小手抢着要,那情景很像一窝小鸟看到叼着“虫子”飞回巢穴的鸟爸鸟妈。冲好奶粉,他挨个给孩子们擦鼻涕,许勤英准备出行时的必备用品。 随着许勤英一声“走——”,张治河跨上三轮车,站在车厢里的孩子们高兴得手舞足蹈。三轮车启动的刹那,记者看见,两个孩子的小鞋、一个孩子的奶瓶掉在脚下车厢。行至四环路后,许勤英一边坐进三轮车的车厢,一边挥手作别记者。这时,天真无邪的孩子们也一个个挥着小手和记者再见。转瞬间,一家人消失在都市茫茫车流与人海之中。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6年6月上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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