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陈 彦
乔治·欧仁·奥斯曼，拿破仑三世的警察局长，也是巴黎城市改建的主持者。在到处充斥密谋与反叛的那些大革命岁
月里，其巴黎警察局长身份不仅意味着世俗统治权力，当然还具有精神统治作用。奥斯曼知道，即便经历了1789年之后长
久的动荡不安，1859年巴黎城市已经变得衰败不堪，然而只要那些道路曲折、街道狭窄、房屋稠密的巴黎街区依然
存在，
反叛者就随时可以在任何一个角落筑起街垒——巴黎，必须拓展道路。
为了避免世俗和精神统治的双重危机，奥斯曼大刀阔斧推进了巴黎城市改造。林阴大道和华丽拱廊一起炫耀19世纪
技术成就，也以流光溢彩的资产阶级生活踏平了曲径通幽的思想路径。本雅明在其极富洞察力的巴黎城市研究中指出，由博览
会、林阴道和拱廊所构筑的流光溢彩的19世纪巴黎生活有其灰暗的专制主义背景。
20世纪90年代以来文化“奥斯曼”迅速制造了均质化的中国人生活。“娱乐影响生活”不仅已经成为一种文化
事实，也是不少媒体张扬自我能量的口号。消费主义为“文化娱乐化”迅速铺平道路，每一次好似文化自性冲动的行为背后都
回荡着资本女妖华丽媚人的歌声，消费主义时代的女幽灵正取代“悲惨世界”中的警察形象，成为现代城市生活新的统治者，
而平坦的、一览无余的精神生活是其最欢迎的。那么，站在精神的通衢大道，面对资本控制的“幽灵化”与精神生活的“均质
化”，批评是否还有可能？批评如何才有可能？张闳的批评随笔选集《文化街垒》让我看到机智而富有成效的批评实践。
批评家清晰辨识我们的离奇现实，当“身体”这头充满悖论的怪兽以自由的愉悦诉求挣脱束缚、却又落入资本陷阱时
，许多长久翻滚在“思想泥沼”中的“精神头颅”却断然否认怪兽存在。“头颅”和“身体”各行其是，还时而相互攻讦。在
《文坛成名术之身体写作》中，批评家揭示“身体”以虚假的反叛姿态唾弃“头颅”空荡荡的内心生活，自身却陷溺在消费主
义的情欲泥淖中。对于那些轻飘飘升向道德虚空的“精神头颅”，批评家则又带一点妩媚姿态，“以我偏不转折”的任性态度
《为“内分泌”一辩》，强调人之存在与文学书写不可否认的物质实在。但是，“身体”与“头颅”的相互攻讦尚有其吊诡之
处。在《〈＠41〉：穿贞节裤的裸体艺术》中，批评家看到，“头颅”的道德要求化为“身体”怪兽的自我束缚，反抗的艺
术终归还是不彻底的艺术。
面对消费主义时代的女幽灵，机智的批评家在每一个可能的街角堆砌街垒、在任何一个角落伺机出击，其反抗精神与
颠覆力量与游击战颇为接近。但是，与游击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放任态度不同，又与“学院”兵团的膨大失灵有异。“
街垒”就是批评家的阵地，而其战术灵活多变，富有成效，经常刺痛文化“奥斯曼”的神经，以至于访谈者不禁为批评家担心
。当19世纪的巴黎文人在林阴大道融入他的社会生活时，进行着“街垒战”的文化批评家却自有其“孤立”命运。但是，在
批评家看来，独立精神却是批评保持独立品格的前提。
然而，这“一点”于我们是太罕见了。所以，当作为“独角鲸文丛”之一种的《文化街垒》出现在读者面前时，我们
实在不该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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