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船工钟华清：红军渡赤水是我搭的桥

91岁的老船工钟华清在讲述当年帮红军渡赤水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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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军渡赤水用的马灯

　　贵州土城镇91岁老船工回忆往事，当年第一个响应捐船为红军搭浮桥

　　“●搭浮桥的船、绳索都是老百姓捐出来的，总共捐出了14条船，老百姓家的门板也捐出来搭浮桥了。

　　●赵三娃（保长）凶啊，上去就打那几个红军伤兵，我在一边劝他们别打了，结果我

自己还挨了打。”

　　前言

　　70年前，中国工农红军取得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胜利，写就壮丽史诗。70年后，那些人那些事，仍然被铭记。

　　为纪念长征胜利70周年，本报从今日起推出特别系列对话。老红军、老船工、元勋子女、历史学家……这些长征的亲历者、见证者、记录者，将在这里话说长征。

　　■对话人物

　　钟华清

　　91岁，贵州土城镇居民。1935年，熟悉水性的船工钟华清，捐出自家惟一的一条船，并和兄弟三人及10多名老乡，帮助红军搭浮桥，顺利一渡赤水河进入四川古蔺。

　　在青杠坡战役后，钟华清曾救过3名红军伤兵。但在他帮助伤兵的时候被敌人发现，三名红军牺牲。

　　至今，钟华清老人仍觉得这是一大憾事。

　　■背景资料

　　一渡赤水

　　1935年1月28日，红军在贵州省习水县土城镇青杠坡村与川军交战，由于错误估计敌方实力，青杠坡战役打得十分惨烈。当天下午，中央在土城召开政治局和中革军委负责同志会议，决定改变行军路线，西渡赤水河。

　　1月29日凌晨，红军大部队分左中右三路，从猿猴场（今元厚）、土城两个地段的渡口西渡，向川南古蔺、叙永方向前进。这就是一渡赤水。当追敌赶至河边时，见到已炸的浮桥及其他渡河器材顺水流淌，只能隔岸兴叹。

　　8月初，在贵州土城镇里，91岁的钟华清老人脚穿一双草鞋，坐在椅子上回忆起了当年为红军搭浮桥渡赤水的往事。当踏上熟悉的小山路，带领记者走向当年搭浮桥的地方时，老人家拄着拐杖，把一行人甩在了身后，一路上还不忘回头说上两句。钟华清老人说，这些年，他特别想念赤水河的河水，但由于年岁已高，家人已经不准他再下水了。

　　红军跑过来让我们帮忙

　　我第一个站出来响应帮忙搭浮桥，然后动员其他老乡

　　钟华清（以下简称“钟”）：20岁，那时候我胆子很大，水性也很好，前几年我还在赤水河里扎猛子。

　　新京报：红军进入土城前，你们生活得苦不苦？

　　钟：红军来以前是

　　我们这些水性好的年轻人，一听到风声，就提前跳到赤水河里潜水跑了。

　　红军来了以后就开仓分粮、分盐，有些老百姓那时候还不敢要，红军就晚上偷偷放在老百姓门口。所以，后来很多老百姓都愿意帮助红军。

　　新京报：家里靠什么生活？

　　钟：做船运的，兄弟几个靠着家里的船养家糊口。

　　新京报：红军是怎么跟老百姓说搭浮桥的事儿？

　　钟：那时候红军跑过来跟我们说，“老乡啊，我们没有办法啰，晚上要过河进川去。”让我们帮忙搭浮桥。青杠坡战役打得很惨，他们要转移。我们家有一艘船，我是第一个站出来响应的，先跟我的两个兄弟说了说，把他们动员了起来，然后动员其他人。我们家兄弟胆子大，有些人不敢。红军当时还指着我们对其他老乡说，“他们都敢，你们怕什么，我们还会给钱”。

　　新京报：后来有多少人参与搭浮桥了？

　　钟：有姓赵家的、姓张家的，我们钟家有三兄弟，还有一些亲戚，总共20多个船工。搭浮桥时还有一些红军参加。

　　新京报：红军过赤水时搭浮桥的工具、材料，是从哪里来的，全部是跟老百姓买的吗？

　　钟：那时候老百姓都不要钱了，自愿捐献的。搭浮桥的船、绳索都是老百姓捐出来的。

　　总共捐出了14条船，老百姓家的门板也捐出来搭浮桥了。

　　我们和红军一起搭浮桥

　　搭一座桥花七八个小时，搭得很结实，人、马还有炮都能过去新京报：你还记得当初浮桥是怎么搭成的吗？

　　钟：那时候赤水河很急，中间还有石头，一月河水还特别冷，掉下去冷死人了。

　　红军他们教我们怎么搭浮桥，先把每只船的梢棍摘下来，在插船梢的地方栓上一根纤绳，把船划到河的对岸，将纤绳绑在平时我们栓船的大石头上。其他船也用船上的梢头把纤绳固定好，船与船之间有些距离，梢棍就绑在两船之间起固定作用，再往船两边各用一根纤绳绑紧，就可以在船与船之间搭木板了。

　　那时我们的船上面都是有一层木板平面的，所以木板只要搭在船与船间的空隙上就成了。

　　浮桥搭得很结实，人、马还有炮都能过去。

　　新京报：当时赤水河上搭了几座浮桥？

　　钟：红军搭了两座，我只参与了在土城浑溪口的这座浮桥的搭建。下游还搭了一座。原来河面上还有一座桥，是郭猫儿（在川黔一带，老百姓都叫国民党军官郭勋旗为郭猫儿）部队搭的。

　　新京报：搭浮桥花了不少时间吧？

　　钟：早上9点多钟开始搭，到晚上5点钟左右搭好的。红军是当天晚上过的浮桥，临走时问老百姓借了家门口晒衣服的竹竿，做成火把过了桥。

　　新京报：红军渡过赤水河后，你们家的船还回来吗？

　　钟：没有，被炸掉了。第二天过完赤水后，红军就把浮桥给炸了，断了国民党追兵的路。

　　他们把一个装满炸药的大铁桶放到浮桥上，“嘭”的一下，声音特别大，土都震得直飞，浮桥被炸了，掀起好大的浪，我的船被炸得稀烂了。

　　等红军走后，郭猫儿的部队来了，问我们老百姓，是谁把桥给炸了？我说，是红军炸的，又不是我们（笑）。

　　红军一渡时忍痛扔武器

　　我们弟兄仨在赤水河里捞了30多支枪，卖了30块大洋，新船也买回来了新京报：听说红军一渡时为加快行军速度，扔掉不少武器？

　　钟：当时红军在赤水河里应该扔下了有两三千支枪吧，反正不少。还有几门山炮，听说这几门山炮是红军好不容易从敌人那里夺来的，扔的时候特别不舍得。郭猫儿的部队后来捞了不少。当时还把我给拉去背这些捞出来的枪支。

　　我一路上就想着怎么逃跑，后来趁着晚上天黑看不见，到了鸡叫的时候，我就跑，但还是被发现了。当时三个人追着，我躲到一个灌木丛里才逃脱的。

　　除了赤水河里有（枪支），红军还挖了两座假坟，往里面埋了不少武器。那时候红军弹药还是很缺乏，能不扔的就不扔啰。等他们再渡回来的时候，红军又找到坟，把枪支带走了。

　　我后来也下水捞了些枪支。

　　新京报：你当时捞出了多少支枪？怎么处理的？

　　钟：我从郭猫儿那儿逃回家后就拉着弟兄，潜到河底捞枪。

　　三弟兄一起捞了30多支枪，有三八式、鸟枪、土炮什么的，卖给了一个地方上的国民党军官。

　　新京报：这些枪卖了多少钱？

　　钟：当时卖了30块大洋呢，供我们一家8口人吃了两个多月，新船也买回来了（笑）。

　　没救成伤兵我很可惜

　　三个红军伤兵被地保发现，我在一边求情，结果自己还挨了打新京报：青杠坡战役后，红军大部队一渡离开时，有没有留下伤兵啊？

　　钟：有，我就在我家宅子旁的草树（草堆）发现了三个伤兵。

　　新京报：那你怎么办？

　　钟：那时侯的老百姓发现了红军都不敢带回家，被国民党发现就完了。我只好把他们带到铁茅山（音）上的一个庙子里面躲起来，本来打算每天给他们送点吃的什么的，让他们养好伤，没想到刚到庙子就被发现了。三个伤兵也被逼死了。

　　新京报：他们是怎么死的？

　　钟：当地的保长赵三娃搜山的时候，在庙子里发现了我们几个。赵三娃凶啊，上去就打那几个红军伤兵，我在一边劝他们别打了，结果我自己还挨了打。伤兵身上的武器、大洋等东西都被赵三娃搜走了。后来这三个伤兵逃出了庙子，赵三娃带着人跟在后面追。三个伤兵在赤水河上游一个地方跳河淹死了，可惜了。

　　新京报：你当时有没有想到下水救他们？

　　钟：不敢，怕赵三娃又打我。

　　红军留下三钉肘当礼物

　　教我怎么使用，说可以用来防身，国民党来抓丁的时候用得上新京报：你们家有红军住过吗？

　　钟：有啊，渡赤水前，我们家包括周围邻居那儿都住过红军。

　　他们都睡在门口，如果第二天要走，会把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

　　他们吃老百姓的东西都是要付钱的，不过都是苏维埃纸币，或者拿米饭。

　　新京报：红军有给你留下过什么吗？

　　钟：红军临走时送了我一副三钉肘，说可以用来防身，国民党来抓丁的时候用得上。三钉肘就是戴在拳头上的，手背关节位置有三根钉子。

　　新京报：那个三钉肘还在吗？

　　钟：开始我还随身带着，碰到抓丁的时候就戴上。后来一直收藏在老家的柜子里，很少拿出来，连我的外孙女他们都是去年才看到过一次。可惜的是，我后来一直住在亲戚这边，老家的屋子没人看守，今年上半年我回家去翻看时，三钉肘不知道已经被谁拿走了。

　　采写：本报记者 王卡拉　摄影：本报记者 浦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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