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廊女老板非法融资超亿元

　　Ｎ南方周末

　　从今年6月份开始，杜益敏，这位在浙江丽水市人称“小姑娘”的发廊女老板，在不同的城市不断经历着被劫持、被放出、再被劫持的过程。但她并没有报案，最后报案的反而是其中一位“绑架者”。

　　这些绑架者仅仅是当地的一些普通市民，他们包括下岗工人、企业老板、银行职员和政府公务员等。几个月前，他们陆续把自己、朋友、亲戚的钱收集过来，最后将总计高达数亿元的资金交到杜益敏的手中，期望在她的房地产投资中获得高额回报。

　　6月份，一些令人恐惧的传言在他们中间蔓延开来。为了拿回自己据说已不安全的钱，他们开始了一场绑架接力赛。直到7月24日，当地一家银行的信贷科科长林刚成功地从另一位债主手中“劫持”到杜益敏。但他很快就失望地发现，杜益敏已经没有任何资产来偿还他的280万元投资。

　　在近乎绝望的情绪下，林刚当天下午向公安局报了案。这已是丽水今年以来发生的第三起民间融资案件，涉及资金上亿元，数以千计的当地人被卷入这起案件，其中很多人因此面临着倾家荡产的命运。在中国其他城市，这样的民间融资案件并不鲜见。但如果考虑到丽水市至今不衰的房地产投资热潮，这起融资案件便有了不同寻常的含义。

　　值得信任的“小姑娘”

　　即使在杜益敏已被丽水市公安局羁押之后，很多债主仍然难以相信这一事实。他们甚至归咎于林刚的报案，认为不报案，他们仍有可能从“小姑娘”处拿回自己的钱。甚至有债主愿意替杜益敏偿还林刚部分债务，以换取林刚的撤案。

　　债主们习惯性地称呼42岁的杜益敏为“小姑娘”。这个称呼源于她的母亲是上海人，而上海人喜欢称呼女孩子为“小姑娘”。

　　杜益敏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相貌并无过人之处。但在几乎所有债主的眼中，“小姑娘”都曾是一个完全值得信任的人———她在当地经营着连锁美容院，在上海、杭州等地拥有十几套价值不等的公寓、商铺和别墅，她至少有100多张银行卡，还拥有丽水市中心一块黄金地块26％的股份，更为关键的是她“很有背景”。

　　在丽水这个地处浙西南的小山城里，杜益敏无疑代表了某种成功者的形象。从她两年前开始的民间融资经历来看，她甚至发挥了带动大家共同富裕的作用。很多人因此受益，也因此将更多的钱投给她。

　　更具诱惑力的是，人们亲眼目睹了丽水市近年来不断高涨的房地产热潮———当地房子均价从8年前的每平方米800元升到目前的每平方米6000元，其今年上半年的房地产投资增幅高居浙江省首位。而不可思议的是，丽水迄今仍是浙江省经济发展水平较低的城市之一，它去年的人均GDP不及浙江省平均水平的一半。

　　丽水人相信，凭借着杜益敏的投资经验及其人脉，地产业一定是个挖之不绝的宝藏。

　　广为传播的财富故事

　　曾经被人们奉为投资天才的杜益敏竟突然间变得身无分文，像是和丽水人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杜益敏曾是丽水市缙云县一家化肥厂的女工。在下岗后，她做服装生意，又到广州某美容院打工，回来后开了当地最好的连锁美容院，从此一片坦途。在很多人的记忆中，杜益敏至少在2001年就开始涉足地产业。当年，她通过按揭在杭州购买了第一间店铺，首付15万元，资金全都来源于她做化妆品代理的收入。在之后的几年内，她在杭州、上海、丽水、缙云相继购买了十几套房产，资金也都是找朋友短期拆借的，并支付利息。

　　另一方面，杜益敏的美容院生意也在不断壮大。很多政府官员的太太们都愿意到她的发廊享受服务，杜益敏很快与她们熟悉起来。据一位好友称，杜益敏甚至和一位官员夫人成为无话不说的姐妹。交际圈的扩大使她一下成了大忙人，到处都是朋友。

　　杜益敏的投资顺利得令人眼红。2003年6月，她以900多万元的价格购买了丽水市一套2000平方米的4层商铺，2005年年底估价就达1500万左右。2004年，她投资400万元参与了浙江金华市一个房地产项目，赚了百万元。去年，她介入丽水市中心的黄金地块———火柴厂地块的投标，她和别人合伙花2亿元拿下了这一地块，她以4000万元投资获得其中26％的股权。

　　起初，杜益敏的民间融资仍然谨慎地在一个狭小的核心圈子里进行，这个圈子基本是由当地公务员和银行人员组成。后来，随着投资面的扩大，融资范围逐渐扩展到外围朋友，甚至包括杜益敏的家人和司机。在投标火柴厂地块后，越来越多素不相识但慕名而来的投资人，千方百计地想挤进她的融资圈。就连她的哥哥杜建敏，也被朋友硬塞了330万元，以杜建敏的名义投到火柴厂地块项目中。

　　杜益敏所支付的利息高低也是按照此顺序排列。据知情人透露，杜益敏甚至给核心层支付高达12％的月利息。而在丽水房地产公司民间融资中，正常的月利息是2％，这已经高出银行利率的4倍以上。

　　突然崩塌的“积木”

　　越来越庞大的融资额和高额的利息使杜益敏最终走进了监狱。丽水市公安局专案组一位办案人员透露，目前正在对杜益敏的集资额进行统计，预计10月份会有结果。

　　而据杜益敏身边的朋友估算，杜案融资额至少超亿元。但现在，这些钱似乎不翼而飞了，杜益敏曾经拥有的一些最有价值的资产早已被转让或被抵押。

　　从种种迹象来看，杜益敏是在去年底遇到了不为人知的大麻烦。她从那时开始提高利息，频繁地向周边朋友融资。一位朋友在杜的请求下投入了400万元。

　　谁也不知道杜益敏遇到了什么麻烦。但可以肯定的是，杜益敏手中的一大笔资金在去年底被抽走。她在今年曾隐约地对一位朋友透露说，她做期货亏了9000万元。但另一位朋友从她嘴里听到的这个数字却变成了3000万元。她为弥补资金漏洞编了太多的谎言。

　　今年3月，她以投资一处钼矿为名融得上千万资金，资金不翼而飞；4月，她向浙江天喜宝业集团董事长吕天喜借走1000万元，说要参与一项工程投标，该项目其实并不存在；5月，她经朋友介绍，从缙云县一村民黄礼芳处拿走382万元，称将投资一个地产项目。

　　不是没有人注意到杜益敏的异常之处。今年初，她的一位朋友就已开始怀疑她资金链条出了问题。她雇了律师调查，在看出端倪之后，该朋友将杜益敏“囚禁”于一家宾馆房间里，要回了500万欠款。但这位朋友并没有向其他人发出警告。

　　可以想见，杜益敏此时已经陷入了巨额债务和与日俱增的高昂利息的泥沼。她在权衡后决定优先归还核心层投资者的债务。她甚至没有考虑归还她哥哥投入的钱。

　　从去年秋天开始，不少新集资者的资金都被杜要求直接打入一些核心层投资者的账户。据杜的一位朋友刘丽说，她去年10月就应杜益敏的要求，通过建设银行向当地一位公务员夫人的账户上存入80万元。集资者们当时并没有生疑，但几个月后情况越来越不妙，怒气冲冲的债主们开始轮番绑架杜益敏……

　　并不陌生的民间融资

　　在丽水市，人们对民间融资并不陌生，也没有丝毫排斥感，企业大都通过民间融资获得资金。丽水市市长刘希平8月透露，丽水民间融资的规模曾达到175亿元。据银行界估计，浙江省民间融资规模在1300亿～1500亿左右，丽水占到了1／10强。

　　在过去很多年，丽水民间融资并没有出现太多麻烦，但今年风险骤然凸显。今年发生在丽水市缙云县的胡云火非法集资案，就是因为浙江祥和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胡云火无法支付6000万元民间借贷而被迫举家潜逃。而另一起案件的主角张文成，是因为聚众赌博被抓，导致其房地产公司被集资户疯狂挤兑，爆出大案。

　　令人疑惑的是，在丽水这样一个经济不发达的城市，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可以动辄拿出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的资金参与民间融资？

　　记者在当地得到的一种解释是，离丽水市区不远的青田县是著名的侨乡，有20万当地人在国外，每年都有大量的资金回流。正是这些大批回流的资金，推高了青田县的房价———目前已达到每平方米10000元的均价，使青田县成为中国房价最高的县城。这些资金还拉动了丽水市房价的上涨。

　　但更多的人却是在高利息的诱惑下，通过找亲戚朋友七挪八借或直接拿出自己的救命钱，参与到这场游戏中来。就在杜益敏被抓的前三天，她还接收到最后一笔集资款———一位白血病患者投入的10万元，融资条件是2％的月利息。这位患者是为了多积攒一些治疗的费用，如今却血本无归。

　　(注：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林刚、刘丽、鲁东、王华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