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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光美口述:与君同舟风雨无悔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0月23日09:54 民主与法制时报

  编者按:

  2006年10月13日,王光美告别人生。王光美,中国20世纪最具传奇色彩的中国女性之一,她大起大落的一生有着多重身份:大家闺秀、数学女王、中国第一个原子物理的女硕士毕业生、第一夫人、十二年的阶下囚,以及幸福工程组委会主任等。在她逝世后四天,荣获“中国消除贫困奖”成就奖。本文撷取王光美本人口述的几个人生片断,希望读者可以由此
走近这位值得人们尊敬的女性。

  在延安我和少奇相识

  1947年3月5日,担任朱老总秘书的黄华同志通知我,要我到少奇那里谈话。原来是我第一次见少奇的时候提出过,希望中央领导同志对我们这些青年给予帮助,他记住这件事了。

  到了枣园,我找到少奇的窑洞,周恩来同志正在同少奇谈话,让我等一等。一会儿,恩来同志谈完出来,热情地跟我打了个招呼。我进了少奇的窑洞,顺便看了看,觉得陈设很简单。谈话还是接着上次的话题,少奇给我讲了很多道理。

  这样说着说着,就到了吃中饭的时间。这天正好是星期日。我在王家坪吃中灶,星期日两顿饭,我是吃了第一顿饭出来的,第二顿饭要在下午才吃。但枣园的中央领导同志没有星期日,还是三顿饭。少奇见炊事员给他把饭端来了,就留我吃饭。我说:“我已经吃过了,你慢慢吃。我在这里等,可以看看你吃的什么。”当时我也是出于好奇心,就坐在沙发上没动。我看见他的饭菜很简单,好像只两碟菜,一碗米饭,很简单。

  和少奇谈过话以后,我又交了一份

入党申请书。没过两天,得到通知,说胡宗南军要进攻延安,延安的机关必须撤退。

  后来,我和少奇又在西柏坡重逢。

  难忘的结婚“仪式”

  在西柏坡的这一段,一来二往的,我们就确定了关系。但我向少奇提出:等我的入党申请批准以后再结婚。少奇同意。过了一段,我的入党申请批准了。

  决定结婚以后,少奇要我把行李搬到他那儿去。我对结婚还有点老观念。我问他:“我就这样搬到你这里,算是怎么回事?要不要到机关大食堂宣布一下?”少奇说不用,结婚就是两个人的事。

  1948年8月21日,少奇派他的卫士长来帮我搬行李。这天,外事组的同志们还做了一个大

蛋糕,也一起带到了少奇那里。

  正好晚饭后食堂里有舞会,少奇和我都去了。毛主席、恩来同志都在。恩来同志特聪明,他见我们没有专门举行结婚仪式,就跟毛主席说:“咱们一起上少奇同志家,看看他们住的地方。”这样,我和少奇就陪着毛主席、恩来同志回来了。来了之后,主席、恩来、少奇在办公室谈话,几位女同志和我到另外一间屋切蛋糕。我们给主席、恩来、少奇每人切了一份。他们一面说说笑笑,一面吃蛋糕。毛主席还给他的女儿李讷要了一块带回去。

  不堪回首的岁月

  1967年1月6日,清华大学造反派搞了个所谓“智擒王光美”的事件。造反派冒充医生从北京医科大学附属第二

医院打电话来,说我们的女儿平平在路上被汽车轧断了腿,要动手术,手术台都准备好了,要我作为家长去医院签字。

  我实在想不到,这些人会使出这种丧失人性的手段。听了这个消息,我的脑袋顿时“嗡”了一下,话都说不出来。少奇同志一听,也焦急地站起来,说:“马上要车,我到医院去!”这时我想起了周总理的指示,忙说:“总理不让我出中南海呀!”少奇觉得女儿是为了他而受到牵连,坚持要去医院。他见我犹豫,对我说:“你跟我的车去!”他还以为他的吉斯车外出能安全。

  我们很快到了医院。我一下车,就见源源、亭亭被造反派扣在那里,没见到平平。源源一见我,朝我喊了一声:“妈妈,他们就是为了要抓你!”我马上明白了一切,心想千万不能让少奇同志落在他们手里,立即快步迎面走向造反派,说:“ 我是王光美,不是王光美的都走!”造反派没有想到少奇会亲自来,一开始愣了一下。少奇不想马上就走,还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卫士贾兰勋反应快,一把架起少奇坐回汽车里,开回了中南海。

  造反派把我绑架到清华大学。在车上我责问他们:“为什么用这种手段骗我出来?”他们明确地回答说:“这是江青同志支持我们搞的。”

  周恩来同志得到我被造反派揪走的报告,一面给蒯大富打电话要他放人,一面派秘书孙岳同志赶到清华大学要人。在总理的干预下,造反派不得不放我回中南海。少奇见我终于回家,只说了一句:“平平、亭亭哭了。”

  1967年4月8日,中央通知我,常委同意我去清华大学作检查。少奇和我预感到这是一个严重信号。由于改变作息时间,安眠药给得少,少奇同志几天没有睡好觉,再加上这件事的刺激,4月8日晚上突发神经性昏厥,面色青灰,嘴唇发黑。我赶紧通知门诊部。大夫来给了几片药,少奇几个小时后才恢复。

  4月9日中午吃饭的时候,平平、源源、亭亭三个孩子来说,外面空气紧张,到处传言清华大学组织了30万人大会,明天批斗王光美。少奇听了十分气愤,大声说:“错误我自己担,为什么不让我去检讨?工作组是中央派的,光美没有责任,为什么让她代我受过?”

  少奇预感到情况严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郑重地对我和三个孩子作了遗嘱。他说:“将来,我死了以后,你们要把我的骨灰撒在大海里,像恩格斯一样。大海连着五大洋,我要看着全世界实现共产主义。你们要记住,这就是我给你们的遗嘱。”

  尽管少奇以前曾多次向我说过“死后把骨灰撒在大海里”,但这时听到这个话,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我还是忍不住哭了。我说:“还不知道孩子们能不能看到你的骨灰呢?”

  少奇平静亲切地望着孩子们,肯定地说:“会把骨灰给你们的。你们是我的儿子、女儿嘛。这一点无论什么人还是能够做到的。你们放心,我不会自杀的,除非把我枪毙或斗死。你们,也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在群众中活下去,要在各种锻炼中成长。你们要记住:爸爸是个无产者,你们也一定要做个无产者。爸爸是人民的儿子,你们也一定要做人民的好儿女,永远跟着党,永远为人民。”

  我的旗袍和“项链”

  4月10日清晨,清华大学的造反派扣了我们的三个孩子作人质,到中南海揪我。那天我已经做好了被关起来的准备,把毛巾、牙刷等生活用品都带上了。大约早晨6点半左右,造反派把我带到清华大学主楼一间屋子里。那里早已坐满了造反派,摆开阵势要审问我。他们一上来就气势汹汹地问:“刘少奇为什么说《清宫秘史》是爱国主义的?”我针锋相对地说:“ 我从来没有听少奇同志讲过这个片子是爱国主义的。少奇同志肯定没有讲过。我相信毛主席,毛主席总会调查清楚的。”

  没问几句,造反派要我穿上出访印尼时穿的衣服,以便拉到外面去斗。一开始我还天真,反复和他们讲道理。我认为中央只是同意我来检查,我检查可以,为什么要穿那个衣服呢?而且4月初的北京还挺冷,那些绸子衣服是夏衣,穿上太凉。哪知造反派根本不跟你讲道理,上来几个人强行给我穿上旗袍,还在我的脖子上套上一串乒乓球,说这是项链。我向他们抗议:“你们这是武斗,违反毛主席指示。”可他们根本不管。

  造反派又七嘴八舌地问我这样那样的问题,我尽可能据实回答。那时《红旗》杂志刚发表一篇文章,说清华大学工作组推行了“打击一大片,保护一小撮”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于是造反派反复逼我,要我对这篇文章表态。我说:“这篇文章就是有很大的片面性。”

  这下子可惹火了造反派,大吵大嚷起来,威胁说要把我的话记录在案,今后算总账。我也顾不得许多了,大声说:“ 记就记,我说的,怕什么!‘怀疑一切’肯定不是工作组搞的,更不是刘少奇搞的。我没有‘怀疑一切’这个思想,刘少奇也没有这个思想。”他们没有办法,只好大骂我是反动的资产阶级分子。我顶他们说:“我不是反动的资产阶级分子,我是共产党员。”“如果你们摆事实讲道理,就让我把话说完。毛主席说:好话,坏话,反对的话,都要听,要让人把话讲完。你们要是不摆事实讲道理,那我就不讲了,你们斗吧!”

  造反派将我拉到大操场。中央通知我是来检查,可会场上完全是批斗,自始至终不让我讲一句话。整个场面极为混乱,吵吵嚷嚷的,我什么也没听清。我在批斗会上看到,彭真、薄一波、陆定一、蒋南翔等好多老干部老同志,也被造反派押在台子上陪斗,心里难过极了。批斗会后,造反派将我押回房间里,又审问了两次。

  与君同舟,风雨无悔

  自从少奇受到批判以后,我们的儿女、甚至我们的亲戚无故受到株连。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的我那已经年迈的母亲,最早被迫搬出中南海。我时时牵挂她,却无法见面。我们的儿女受我们牵连,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我不得不时时为儿女们的遭遇和前途感到揪心,少奇也一样。特别是我们的小女儿小小,那时只有6岁。

  带走不行,不带走吧我们又照看不了她,我一时没了主意,问少奇:“那该怎么办呢?”他沉思了一会儿说:“托给阿姨吧。”少奇想了想又叮嘱我:“要记住小小的特征,将来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这是一个多么痛苦的决定啊!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的心像刀割一样难受,泪水夺眶而出。我含泪找出两张少奇和我的照片,到后院去找赵阿姨和小小。她们已经上床准备睡觉了。我强忍痛楚,向阿姨讲了少奇的决定。当我把照片交给她的时候,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哗直流,泣不成声地说:“老赵,小小就托付给您了,无论如何要把她带大。今后,你和小小在一起,可要吃大苦了……”我紧紧地抱住小小,失声痛哭……

  7月中旬,造反派围攻中南海。建工学院造反派勒令少奇写出检查。少奇写完交出后,又马上要回来,在第三部分的开头加了一句:“在毛主席不在北京时,是毛主席党中央委托我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的。”

  7月18日一早,孩子们急急慌慌跑来告诉我们,听说今天晚上要在中南海里开批斗少奇和我的大会。我预感到这次批斗非同一般,有可能是生离死别。一场大的考验又要来了。我和少奇在一起,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我只哽咽着说了一句 “这回真要和你分别了”,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离批斗会的时刻愈来愈临近了。我们默默地作准备。少奇为我取出衣服用品,帮助我整理。自从我和少奇结婚以来,他整天忙于工作,生活上历来都是我照顾他。这一次是他唯一一次为我收拾东西。预定的时间就要到了,我们静静地坐着,等待来人带我们走。少奇平时不爱说笑,这回他说了一句:“倒像是等着上花轿的样子。”在这样严峻的关头,他仍是坦然和乐观的。他的神情感染了我,我也不由得笑了。

  不一会,造反派进来了,大声命令我先跟他们走。我连忙站起来,少奇同志也站起身,上来和我紧紧握手。我们四目相对,充满关切。这时少奇轻轻对我说:“好在历史是人民写的。”

  我走后不一会儿,少奇也被拉走了。后来知道,这次批斗是江青、陈伯达、康生乘毛主席、周总理不在北京之机,直接策划的。

  1967年11月27日,我被押送秦城监狱,监号是67130。

  我在秦城监狱12年,绝大部分时间枯坐牢房无所事事,漫长难熬。没事还老盼望提审,因为提审可以有机会说话。

  1969年10月17日,少奇在重病中被送到河南开封。11月12日,少奇在开封含冤去世。(全文可见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王光美访谈录》 版权声明:任何媒体转载该条新闻,须注名来源《民主与法制时报》,否则追究法律责任。) 特约撰稿黄峥(执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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