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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乒乓岁月--塔尖下的拼搏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1月14日18:03 《法律与生活》杂志

  本刊记者/吕娟

  世界冠军只能有一个,绝大部分以体育为业的人身处塔尖之底,他们付出了所有的精力与青春岁月,却往往无法掌控 自己的未来。

  刘莘(化名)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忧心忡忡,几天前在带学生军训时,她的左臂被撞伤
,“软组织挫伤,问题不大,但 至少得休息三周,还要尽量避免运动”。

  对于曾经是乒乓球专业运动员的刘莘来说,如果能够为自己的身体器官买保险,那么,她的左手的投保额无疑应是最 高的,尽管它丝毫称不上美丽,相反,指关节粗大,变形,虎口处有厚厚的老茧。但是,这只手陪伴她走过了11年的专业运 动生涯,帮她取得过骄人的成绩,步上过自己运动事业的巅峰,如今,却成了她靠工作之余给孩子做陪练补贴家用、支付房贷 的主要工具。

  刘莘今年28岁,1997年从S省乒乓球队退役,目前是一名小学体育老师。19岁时,她面临艰难的再就业,这 是普通人没有的经历,“对于同期从事体育的人来说,世界冠军只能有一个,大部分的人是塔尖底下的,他们付出了所有的精 力与青春岁月,却往往无法掌控自己的未来。”

  应刘莘的要求,我们为她使用了化名,并隐去了她所在省的名称。“这个圈子说大不大,你在说自己的命运,却有可 能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烦恼。”她说。

  “实力与机遇各占50%”

  一直到很大的时候,我才明白,在体育这个行业里,天赋加埋头苦练并不是成功的充要条件,一次机会的错过,就可 能改变你的一生。但是,等我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

  走上乒乓之路最早是受父亲的启蒙,尽管他最初也只是按照特长的方向培养我和哥哥。

  父亲出生于上世纪四十年代,他的青少年时代正值我国的“乒乓外交”时期,那个年代,国球所带来的荣誉感几乎使 每一个中国人为之狂热,父亲也不例外,他以体育特长当兵入伍,最擅长的就是乒乓球。

  在被父亲手把手教过一段时间后,哥哥和我先后被他送进了市、省业余体校。由于经济条件的限制,父亲放弃了对比 我小一岁的弟弟的培养,这样,弟弟成了我们家三个孩子中,惟一有机会留在父母身边,拥有正常童年生活的人。

  8岁开始接受正规训练,算比较晚的。刚进队的时候,我年龄最大,成绩却最差,教练并不看好我,但因为我用左手 ,打的还是直板,队里正缺这样的选手,于是,我被留了下来。

  一年以后,我成了全队成绩最好的,身体素质、脑子的反应速度以及对球的理解能力突飞猛进,天赋也慢慢展露出来 ,成了队里的绝对主力,打遍区、少年宫和市体校,所有的比赛都是第一。

  1989年,我11岁的时候,被省体工队破格召入集训,几个月后,我通过了考核,成了一名专业乒乓球运动员, 同时也是全队年龄最小的正式职工。那时我的工资是76块钱,别人特羡慕我,而从我自己的角度来说,我已从最初的懵懂到 逐渐对乒乓球产生了特别深厚的感情,我意识到,自己的一辈子与乒乓球都离不开了。

  运动员的生活是极其单调的。刚入队时,我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能自理。在业余体校的时候,由于家离得远,教练干脆 把我接到他家吃住,像照顾女儿一样照顾我的生活。进了专业队,我要面对的第一件事便是独立。周围都是比我大至少四五岁 的队友,看着他们有条不紊地安排自己的生活,我既羡慕,又畏惧。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能把衣服洗得那么干净,为什么他们 洗澡时头发上能冒出那么丰富的泡沫,很久以后,我才鼓起勇气问一个武术队的大姐姐,她告诉我,像我们天天训练,出很多 汗,洗发精要多用几遍才行,我一试,头发上果然出沫了,那种兴奋,跟比赛赢了球一样。一段时间以后,我的生活也变得像 大队员一样规律,早中晚超过八小时的训练,晚上回到宿舍,洗脸,洗脚,打开水,写训练笔记,喝牛奶,每天每一个步骤的 误差可以用分钟来计算。

  体工队的竞争很激烈。每月都要打一次大循环,确定你在球队的地位,全队20多个人,如果进不了前8名,就算不 了主力队员,没有参加省外乃至全国比赛的机会。刚开始,我的成绩最差,前几次大循环都排在倒数一二名。一年多后的一次 ,我打出了自己的最好状态,全队第五名。那时我12岁。从那以后,队友们再也没有人把我当小孩看了,我也慢慢找到了自 己的状态,很快成长为队里的主力队员。

  1992年7月,国家体委组织全国优秀少年乒乓球运动员在河南濮阳集训,每省原则上一个名额。我被教练以后备 队员的身份带去。那次集训的主要目的之一是为国家女子二队选拔苗子,因此,当时国家女二队的教练都去了。集训先是采取 大循环的方式选出三组30多名队员,然后进行全国锦标赛。我大循环打进了一组。之后进行的锦标赛的小组赛,我以小组第 一的成绩进入了单淘汰赛。然后,八进四、四进二,我先后淘汰了一名国家二队的队员和河南当地的一名选手,奇迹般地挺进 了决赛。

  决赛是在正规的大型体育馆里进行的,我的对手是一名北京选手。观众席上黑压压的都是人,喊声、嘈杂声,淹没了 乒乓球跳动与被击打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身上。这种境况是我从未经历过的,被干扰,同时也被刺激鼓舞,那 时心底拿冠军的欲望与意识真正清晰与强烈起来。第一局,我赢了;第二局,我输了;决胜局,15比18,我落后。接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一个什么状态下打的,一切细节都记不起来了,结果是连扳6分,21比18,我赢了。真正的激动是无 法用语言形容的。那时,我看到国家女二队的齐教练神情兴奋地向我走来,说,你这场球打得很好,你知道冠军的奖品是什么 吗?随身听。那时我不知道随身听是什么,但我想它一定是上天送我的最好的礼物。

  那次的比赛成绩登在了当时的《乒乓世界》上。这是那个时代的遗憾,没有其他方式记录自己成长的历程。

  第二届全国集训锦标赛的时候,我在半决赛时遇到王楠,最后在决胜局以18比21落败,获得季军。

  1992年,在第二届全国城市运动会上,我第一次代表省参赛,和队里的二号女主力配合女双,打进总决赛,是当 年我们省女乒惟一闯进决赛的项目。

  这个阶段是我个人体育生涯的巅峰时期,也是进入国家二队的最好时机。之后,我被国家体委点名到北京参加集训, 同时参加集训的还有李菊、王楠、杨影。我在那一批的成绩排在中流,属于可留可不留的一类。但那次,无论是我自己还是省 里,都没有为留下做任何积极的争取,一个月后,我最终回到了S省,与进入国家队失之交臂,那时,年幼的我并不明白,对 于职业生涯极其有限的运动员来说,机遇就像烟花一样因璀璨而短暂。加上我国乒乓球项目的整体水平高,全国从来不缺苗子 ,作为一个地方运动员,在个人的最佳状态时期没有把握住机会,就意味着机会永远失去了。

  直到1997年退役前,我一直保持着省内第一的绝对主力的成绩。但也仅此而已。其间,有大大小小的转会外省, 出国发展的机会,也都因种种原因错过,我最终留在了S省。

  不让孩子看不到未来

  某种意义上说,我的命运是对我爱人杨明(化名)人生的惊人类似的重复。

  杨明大我6岁,是前S省男乒的主力队员。9岁在家乡重庆打球时被S省男乒教练看中,带到S省,开始了职业球员 的生涯。

  1988年,全国第一届城市运动会上,16岁的杨明代表S省夺得了男子单打的全国冠军,同时与其他队员配合夺 取了男子团体的冠军。这个成绩在当时进国家队是十拿九稳的,但同样因为种种人为的原因,他失去了这次宝贵的机会,重新 回到了省队。之后,作为省队的绝对主力,他连续参加了三届全运会,并在同其他队员的共同努力下,保持了三届男乒的团体 前八名,在第七届全运会男单比赛中,以三比零的大比分淘汰了当时的世界冠军王浩。这些创造了迄今为止,S省男乒项目的 最好成绩。

  但他的职业命运也仅此而已了。由于我们各是当时的省队男女乒的绝对主力,当身边的队友一批批选择退役离开的时 候,我俩被一年年地留下来。从主观上讲,我们也不愿退,我们还打得很好,还愿意打,为什么要退呢?但另一方面,我们不 得不痛苦地承认,留下来只是一种情结,总有一天,我们要面对现实。

  1997年,队里批准了我退役。但不幸的是,正是从这一年开始,全国各企事业单位开始精简机构,各单位只见人 出,不见人进,就业压力陡然增大。而省体委也不再负责为退役队员安排工作。

  而不久之后,更为严峻的情况发生,省体委作出决定,从1997年开始,省里将不再负责乒乓球项目的财政支出, 原先的乒乓球队被从省队中砍掉,推向市场,靠民间资金支持成立俱乐部。

  我们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外市一个民企便将球队买下。

  那一年,我不停地奔波在各单位之间,碰壁,再碰壁。冠军,荣誉这些字眼变得遥远和陌生,更多的时间,我需要不 断面对的是没文凭、没关系、没工作经验的现实。在距离队里给出的最后期限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我经朋友介绍找到现在这所 小学,他们当时正缺一名负责组建校乒乓球队的老师,我因此被留下做了外聘教师,几年后,又通过找关系,终于成为学校的 正式体育教师。

  与此同时,杨明仍留在俱乐部里打球,但是,那时的市场化运作还不成熟,队员的薪水由俱乐部发,但是人事关系还 在省体工队,当然,也没有现在所谓的转会费、出场费。而这种混乱的运作方式,给运动员日后的生活带来了莫大隐患。

  2001年,该企业提出无法支撑俱乐部的正常运转,要求省体委将球队收回,省体委当然拒绝。在双方扯皮的过程 中,我们才发现,1997年省体委开始为运动员设立养老保险、住房公积金等福利项目,而我们这批队员因为被推向俱乐部 ,无法享受到这几年间的任何福利,尽管我们的人事关系仍在体委。我们不断向领导反映情况,现在的省体委却将此归结为遗 留问题,至今无法得到解决。

  2002年,杨明在迈入人生30岁的年头终于退役了。当时,正好赶上国家一个乒乓球援外项目,国家体委也比较 了解他的情况,派他去中东某国任教了一年。

  回来后,省体育专科学校正缺一个乒乓球老师,他去了。

  2002年年底,恋爱8年的我们在经历了拼搏、迷茫、动荡之后,终于迈入婚姻的殿堂。之后,买房,还贷,面对 微薄的工资难以支撑日益加大的生活开支的现实,我俩决定用业余时间教孩子打球,赚些额外收入,贴补家用。

  我们这些年带过的孩子中,不乏有好苗子,开始激动之余,我们会建议家长把孩子往专业方向培养。

  但是,在这个体育竞技事业日益市场化的年代,家长们远比我们想象得冷静。他们会对我们说,你俩干了一辈子的体 育,拿了冠军,到头来不还是一个小学体育老师吗?这时我们会哑口无言。

  而现在,家长们更愿意给孩子培养一项特长,作为将来为孩子升学、就业加分的砝码。面对这种现象,我有些担忧, 却无法判断对错。

  其实,作为国家重点发展项目,乒乓球运动员的境遇算是很好的,据我所知,很多团体竞技项目以及举重、摔跤等非 普及项目的运动员在退役以后,甚至面临着无法生存的困境。

  你问我将来有孩子,会不会支持他(她)从事体育运动事业?我说不准。首先要看他(她)的喜好和天赋吧。但,如 果那时的运动员处境仍像现在这样看不到未来的话,我想我会阻止。

  我这并不是抱怨,相反,我对自己职业的选择从来没有后悔过。我们这些专业运动员,在自己长长短短的运动生涯中 ,体验了别人可能要用一生体验的挑战,考验,巅峰,低潮,这是人生的浓缩,是一笔别人永远无法获取的宝贵财富。

  只是,面对着平凡得可以一眼望得到尽头的现在,有时,我们难免怅然。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6年11月上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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