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命的川娃出狱后湖南就是你的家

　　本刊记者/李铭勋黄开堂

　　通讯员/唐基伦李志刚

　　自幼就缺乏亲情与关爱的四川籍“浪子”李本华，因犯破坏电力设施罪锒铛入狱，成了无家可归、无路可走的苦命犯 人；备受宠爱和娇生惯养的湖南籍村干部之子张超，因

犯强奸罪被判无期，成了埋在亲戚朋友心底永远的痛。二人在狱中相识 相知后，很快便成了同病相怜的好兄弟。

　　为了让父母在有生之年能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张超找到李本华商量，希望他出狱后能留在湖南替自己照料家中父母， 没想到李本华竟欣然接受。一番周折之后，出狱那天，李本华发现张超的父亲已在狱门外等候自己多时。

　　紧紧拉着张超父亲那双布满老茧的双手，看着老人慈父一般温暖的面容，李本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爸爸妈妈 ！请接受四川籍失足浪子的真诚一拜！”

　　亲情残缺，让四川浪子“二进宫”

　　1970年6月，李本华出生于四川省南部县五林乡七库村一个贫寒农家。那时，一家人常常为生计发愁。就在他两 岁时，母亲又为他生下一个妹妹。眼看一家四口的日子越来越难以维持，父亲只得没日没夜地拼命干苦力活。

　　屋漏偏逢连阴雨。就在全家人饥寒交迫之时，小本华的父亲却因疾劳成疾撒手尘寰，那一年，李本华才7岁。父亲的 突然离世，在本华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巨大的阴影和创伤。一天下午，他放学回到家中，却发现母亲和妹妹都不见了踪影。他 哭喊着找遍了村组和山前屋后，但最终没有找到自己的妈妈。从此，小本华成了一名孤儿。

　　1983年春节刚过，带着对山外美好生活的向往，带着出门可以挣大钱过好日子的奢望，李本华只身单衣破衫地走 出了山村。

　　由于出门时没有带盘缠，饥饿时他只好上山采摘野果充饥，困了就拿山洞当家当床铺。三天后，他终于顺着公路初次 走进了四川省的南部县城。在县城转悠了一天并几次碰壁之后，他又听说到大城市里可以挣大钱，于是决定逃票扒货车。来到 四川省广元火车站后，李本华几次爬上火车都被赶了下来，后来他只好乘人不备钻进了一节货车厢。就这样，他被火车带到贵 州。经过一周的四处流浪和寻觅，他终于在一处小型建筑工地上找了一份干苦力糊口的差事。那一年，李本华才13岁。

　　接下来的近十年时间，李本华先后去过湖南、海南、广东、上海等地。由于没有文化和技能，他奔波劳作只能勉强填 饱肚皮。其间，不管什么样的活，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在这十年的时间里，他搞过建筑、修过公路、干过砖厂，还帮人挖 过煤、筑过水库。那几年，他不是被包工老板克扣工资，就是被骗，所以身上一直没有积蓄。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受一位工友指使和金钱诱惑，他鬼使神差地参加了一次盗窃活动。1993年，李本华因犯盗 窃罪被广西南宁铁路运输法院判处有期徒刑3年。

　　刑满释放后，因为无家可归，外加身无分文，李本华仍然过着流浪的生活，而且一过又是5年。2002年9月中旬 的一天，李本华偶然结识了一位“东北大哥”。那位热心的大哥告诉他，在湖南偷电力设备很赚钱，一晚上可以搞500元钱 ，而且根本不用担心被抓着。听着这位热心大哥的“真心”相劝，再摸摸两个空空的裤袋，平时一向义气直爽的李本华再次动 心了。于是他又匆匆辞掉手头的差事，从广西全州来到湖南永州的东安县城。然而，命运再次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他刚 一伸手就被逮个正着。

　　2002年9月27日，李本华因犯破坏电力设备罪被判处有期徒刑4年，送往湖南省永州监狱服刑。

　　狱中兄弟，仁义闪耀着人性光辉

　　再次从自由的社会沦落到高墙内之后，李本华的心情倾刻间跌到了谷底。在监狱里，别的狱友每月甚至每周都有亲友 前来探视，或是送钱送衣，他却常常窘迫到连买牙膏牙刷和洗衣粉的钱都没有。

　　每当看到或想到这些时，他总会情不自禁地流泪。静静地躺在铺上，看着

　　李本华平日的一些异常举动，被同在一个车间改造、同在一张车床劳动、同在一间宿舍生活的狱友张超看在眼里，记 在心上。于是，张超经常主动找他聊天拉家常。渐渐地，他俩成了无话不谈的兄弟。

　　张超的老家在湖南省祁阳县大江林场的赵家棚村。他上面有3个姐姐，父亲张东生是一位有着20多年村支书经历的 村干部。因为张超是家中惟一的儿子，所以父母十分溺爱和娇惯他。父母从小的娇宠，让他养成了不爱读书等坏习惯，以致小 学毕业后就辍学了。父母为了让儿子长大有出息，花钱将他送进了林校。1994年，张超从林校毕业后就进入大江林场工作 。四年后，他又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并走出了家乡的那座小城。

　　2002年6月，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在赵家棚村炸开了锅：张超因犯强奸罪被判处无期徒刑。

　　由于在家时张超很少做事，外加身材弱小，所以面对监狱里的劳动改造，他常常感到力不从心，压力很大。而这些， 也同时引起了细心的李本华的注意。每当狱里组织劳动时，看见张超弱不禁风的样子，李本华总是抽空帮他一把。平日，李本 华也经常帮张超分担一些活儿。一次，深受感动的张超突然问李本华为什么总是帮助自己，李本华回答说：“我的身体比你强 壮，你在家没干过什么活，在监狱里有些事肯定做不好。以后只要有做不完的事，你就告诉我一声，我可以天天帮你干，谁叫 我们是兄弟呢！”

　　听了李本华这句发自内心的话语，张超非常感动。在彻底了解李本华的身世之后，张超对他的经历也深表同情。自那 以后，他俩总是利用劳动的间隙在一起交流谈心。随着时间的推移，兄弟俩的感情也越来越深。看到李本华没钱，张超就经常 给他买生活日用品，有时家里送来好吃的，他总是不忘分给李本华一份。而李本华也是一如既往地帮助张超，常常在完成当天 的工作任务之后，就马上过来给张超当帮手。看着两人的变化，监狱领导也十分重视。监狱长周代永以及教育科的一些同志， 也经常找他俩促膝长谈。很快，两兄弟便成了监狱改造中的一对好榜样和好搭档。

　　在狱中服刑的几年时间里，两人一直相互鼓励共同进步。2004年底，李本华因表现积极而被减刑9个月，张超也 因多次被评为“月改造积极分子”和“优秀学员”，由无期徒刑减为有期徒刑19年。

　　得到这样的消息，两人都激动得热泪盈眶。那天夜里，兄弟俩彻夜难眠，张超在多次谈到李本华对自己这几年的帮助 时十分感动。李本华在想到张超平时对他生活的关照时，也哽咽着对张超说：“你家在湖南，我家在四川，虽然我们没有血缘 关系，但你平时待我比亲兄弟还要好。兄弟，你的仁义让我看到人性的光辉，你的热心让我不再感到孤独。即便是出狱了，无 论是身在天涯海角，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你这位好兄弟的！”

　　安心服刑吧，我愿代你做儿子

　　转眼2005年春节过去了。按照常理，时间过得越快监狱里的犯人就越兴奋，李本华却与众不同。随着刑满释放日 期的临近，他越来越感到焦虑和惆怅。

　　一天中午，见李本华躺在铺上辗转反侧的样子，张超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便主动找他谈心。通过一番追问和劝 说，李本华终于开口说话了：“兄弟，我现在好烦躁，再过半年就出狱了。可我没家，如今又是这个样子，出去之后又没技术 和文化，已经30多岁的人了。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出去之后肯定又会到社会上乱搞。其实，我从没想过要故意去违法犯罪 ，可是出狱后我的生活该怎么办？难道还要继续过那种东飘西荡的生活吗？”

　　作为狱中最知心的兄弟，张超在听完李本华的心声后，也隐约体会到了他的无奈和难处。他很是为李本华的将来担忧 ，也想帮助他，可一时又想不出办法来。于是，他尽可能利用空余时间，来做李本华的思想工作。他告诉李本华：“你出狱后 不要再有什么邪念了，你已经坐过两次牢了，也该总结经验教训了。出狱后找一份工作，挣些钱将来成个家，好好过安稳日子 。我在狱里还有一二十年时间，有条件的话我还会积极改造，争取再次得到减刑。如果你认我是兄弟的话，我们可以做一辈子 的朋友！”听到这番话，李本华泣不成声。

　　看到情绪日渐低落、神态反复不定的李本华，张超想起了自己在深山老林里的那个家；想起了年迈且含辛茹苦的双亲 ；想起了自己因犯罪而给家人留下的伤害和悲凉。自进入监狱服刑那天起，家里的两位老人就成了他最大的牵挂。

　　由于张超的母亲一直轮流居住在三位姐姐家，顺便帮她们做点力所能及的活儿。父亲又有高血压，一个人居住在农村 的山坳里，万一跌倒在哪个坑里也没有人知道，所以张超十分担心他的安全。每每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就会迸出一个念头： 如果让李本华出狱后到自己家中生活，不但可以使他的生活稳定下来，而且还可以照顾年迈的双亲。自己在狱中，也用不着为 父亲的安全整天担心了。想到这里，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的心中滋生了。

　　一天中午，当张超将这个埋藏在心里多时的想法告诉李本华时，没想到李本华当即就欣然接受了。但紧接着，李本华 的脸色就阴沉下来了，他在想：虽然张超能接受自己，但他的家人也愿意接纳我吗？要知道我可是一个来自四川的 “二进宫 ”的失足青年啊！当李本华将自己的顾虑告诉张超时，张超却非常自信地说：“我出狱还要一二十年，到那时不知我父母是否 还健在了，你如果能到我家生活，这将是‘一箭三雕’的大好事。放心吧！只要你本人愿意，父母亲人的工作由我来做！”

　　2005年6月中旬，经过一段时间的深思熟虑，张超在电话中把自己这个酝酿多时的想法告诉了父母。与此同时， 他还在信中向父母分析了一番李本华来家中的几大好处，希望父母及姐姐能接纳李本华。

　　在对李本华的情况做了了解后，张超的家人提出了反对意见。他们担心李本华先后坐过两次牢，思想是否能完全改变 是个未知数。儿子张超已经入狱了，如果再领一个犯了罪的人回家，万一他继续搞歪门邪道，全家人的日子就没法过了。另外 ，家里的条件差，住处又偏僻，一旦他呆不习惯，在这里呆上一两年又跑了，这让他们的老脸往哪里搁？

　　虽然自己的想法遭到亲人的反对，张超却没有气馁。在父母的一次次探访和给家里的电话书信中，张超一再保证李本 华是一个老实本分、吃苦耐劳的人。与此同时，他还利用一切机会，耐心地给姐姐、姐夫做思想工作，希望他们能劝服父母， 尽量赶在李本华出狱前做通他们的思想工作。

　　姐姐和姐夫思想观念的转变，再加上张超在电话里的多次劝说，使母亲王爱英的思想疙瘩慢慢解开了。经过十几个日 日夜夜的思前想后，父亲张东生固执的念头也逐渐出现了转变。在为儿子一片孝心和爱心感动的同时，张东生对李本华的身世 也感到分外怜悯和同情，于是，这位心胸开阔的老共产党员决定接纳李本华。与此同时，他还动员思想飘摇不定的老伴“看远 一点”。

　　当张超得知家里的双亲和姐姐、姐夫都表示愿意接纳李本华时，便迫不及待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李本华。听到这个好 消息，李本华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紧紧抱住张超，哽咽着说：“兄弟，到你家后，我对待你的父母会像对待自己的亲爹亲 娘一样，我愿意照顾他们一辈子！”

　　爸妈请接受失足浪子真诚一拜

　　张东生要接纳一个四川籍失足“浪子”的消息，在赵家棚这个偏远的小山村传开后，立即掀起了轩然大波。一些村民 感到张东生的做法不可思议。一位村民甚至还跑到张东生的家中，对他说：“他(李本华)到村里来，我们大家都有顾虑。他 来了以后还会不会做坏事？会不会对村子里的治安有影响？这些你们都应该慎重考虑一下！”

　　听到村民这样的劝说，张东生回答说：“他(李本华)无娘无爹，老家没屋，什么都没有，就一个孤儿，在这种情况 下，我看到他有怜悯感。他马上又要出狱了，如果他家里条件稍微好一点，如果他有财产有屋，或是有爹娘和兄弟姐妹，我都 不会理他。”

　　下定决心后，张东生不再理会别人的议论和猜测。而就在这个时候，离李本华出狱的日子只有三天了。于是，张东生 和老伴商量，决定次日就去永州迎接李本华。

　　2005年8月22日，在湖南永州监狱的会见室里，李本华终于见到了自己要认的爹娘。张东生一手拉着张超，另 一只手拉着李本华，然后激动地说：“以后你们俩就是亲兄弟了，我高兴啊！”听到张东生这句发自肺腑的话，李本华突然喊 出了26年来一直没再叫的称呼：“爸爸！”泪水也随之滚落下来。

　　8月24日上午，当刚刚迈出监狱大门的李本华，见到前来迎接他回家的张东生夫妇时，激动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回到大山深处的新家，迎接李本华的还有姐姐和姐夫等热情的一家人。当晚，姐姐、姐夫早已为李本华准备好了一桌 丰盛的酒席。坐席上，原本滴酒不沾的李本华，频频向爸爸妈妈敬酒，频频与姐姐姐夫举杯。那晚，究竟喝了多少杯酒，就连 李本华自己也不清楚；那晚，李本华当着全家人的面，严肃地跪拜在张东生堂屋的供桌前，并在张家的祖辈前连磕了几个响头 ；那晚，李本华让张东生夫妇俩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自己则跪在他们面前，深情地对他们说：“爸爸妈妈，从今以后我就是你 们的亲生儿子，现在请接受失足浪子的真诚一拜！”说罢，他接连向刚认下的父母磕了三个响头……

　　等一切安排停当，李本华便告别湖南的“爸妈”只身前往广东打工。现在，他几乎每月都要打几次电话和写几封信给 张超，劝他在狱中积极改造，争取早点减刑出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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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6年11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