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爱继续

　　文/翁德林

　　5岁的男孩遇车祸，当医生断言他无救时，悲痛的父母决定将他的器官捐给别人。几名患者获得新生，男孩从此与英 雄烈士一样安息在功德园里。

　　历史为南京留下了太多的美丽和遗憾，就像一个片断，刻在了城市的各处角落。也

许因为这些，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 们平和朴实而又坚毅，他们常常带给这个城市许多精彩和感动。2006年5月，一个故事感动了整个南京，而故事的主角仅 仅是一个5岁的小男孩……

　　午后惊闻噩耗

　　小男孩名叫马士纪，因为是龙年出生，小名龙龙。龙龙聪明漂亮活泼可爱，喜爱绘画、唱歌，更喜欢自然界和小动物 。因为是中年得子，马照华夫妻俩对儿子龙龙疼爱有加，异常呵护。可2006年5月4日下午，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改变 了他们一家人的命运。

　　打电话的人告诉接电话的龙龙的妈妈朱晓红说：你们小孩出事了，请赶紧过来。犹如晴天霹雳当头炸响，朱晓红当即 头嗡地一阵发晕，身体瘫软了下去：这么小的孩子被火车撞了可是非同小可，被自行车撞一下都不得了啊！得知龙龙出事了， 马照华一家人都懵了，朱晓红更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医院，第一眼看到医生正在抢救的孩子是真不行了：脑袋肿得像盆那么 大，伤势非常严重！孩子怎么一下变成这样了？上午在家还好好的。

　　龙龙家所在的南京市雨花区梅山社区离铁路不远，当天下午，龙龙和姐姐画完画后，两人和妈妈说去公园玩，而朱晓 红没想到：这竟是她和儿子最特殊的一次告别。后来朱晓红才知道：两个孩子并没去离家近的公园，为了扑蝴蝶、抓青蛙却跑 到了铁路旁的水塘边。因玩得兴起，没看到火车过来，结果被火车行进中的气流击倒，龙龙被重重地摔到一边碰到了头部，姐 姐也受了伤。

　　姐姐的伤势并不是很严重，很快就脱离了危险，而龙龙伤势较重生死未卜，马照华一家心急如焚。张医生说：龙龙颅 脑损伤，包括颅骨骨折和严重的脑组织挫裂伤，还有蛛网膜下腔出血，同时还有一部分气体进到了颅腔里，情况非常严重。其 被送进监护病房后，约只过了一个小时，就快速出现了自动呼吸停止，瞳孔固定、散大，血压下降等情况，生命的信息越来越 少。

　　朱晓红与马照华是再婚家庭，朱晓红与前夫有一个女儿。马照华以前没结过婚，所以一直都盼望与朱晓红能有一个自 己的孩子。2001年，龙龙的出生，使得这个重组的家庭得到了圆满，一家人更幸福了。而此时此刻，龙龙的命运揪扯着一 家人的心。从龙龙4日出事起，一直到7日，马照华只是喝水抽烟，一直不吃饭，他独自在医院的楼梯上徘徊。想起龙龙出生 时带给自己的喜悦，想起平时儿子灿烂的笑容，马照华怎么也无法面对此刻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儿子，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挽 救儿子、留住儿子。

　　为了抢救龙龙，医院动用了本院所有的专家力量，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48小时过去了，龙龙仍没醒来 ，奇迹未能发生。马照华与朱晓红被告知：龙龙伤势太重，初步断定已处于脑死亡状态，生存的希望非常渺茫，希望他们能有 思想准备。闻听此言，视龙龙为宝贝的马照华，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他做了最坏的准备：医好是不可能的 ，哪怕龙龙成了植物人，我也要带他回家。

　　捐献幼儿遗体

　　可医生说：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成为植物人，也就是说连成为植物人都不可能。马照华不理解道：孩子的心脏还一直 在跳啊！医生说：就是心脏在跳，可他的脑子早就死亡了。

　　5月7日早上，医生在查房时，又一次告知马照华和朱晓红：龙龙的情况越来越不好，只是用设备和药品勉强维持着 他的生命体征，龙龙的离去只是时间问题。若再拖下去，孩子的身体就渐渐地瘦下去，对其身体内脏都有影响。马照华明确地 对医生道：大夫，我们知道孩子不行了，但你还是再尽力给我们一个接受的过程吧。

　　可就在医生查完房的两个小时后，一直准备全力抢救儿子的马照华，却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无偿 捐献龙龙身上所有的有用器官，并提出办一个遗体捐献手续。此时，一直在抽着烟的他非常镇定，可医院方有点担心：怕马照 华反悔。医院有关领导问马照华：你是怎么想的？马照华答：我这个孩子才5岁，这么小就走了，我觉得他应该给这个世界留 点东西下来，于是就想到捐献他的遗体，用这样的方法把他留住。

　　但龙龙的爷爷、奶奶听说马照华要捐献龙龙的所有器官，坚决不同意。得知此事，妻子朱晓红也觉得脑袋发闷。她问 丈夫：“你怎么这样想呢？孩子这样去了，本来就非常痛苦，你还要把他再捐献出去？”见妻子一时无法理解，马照华对她道 ：你看孩子的心脏一直跳，医生说一点办法都没有，治不了了，连成为一个植物人都不可能。若是把孩子捐献出去，把他的心 脏移到别人的体内，不也是在跳动吗？那他的生命还在延续，说明他还活着，还能挽救别人的一条生命，这不是做了一件好事 吗？听丈夫如此解释，妻子想通了即点头同意。

　　最终马照华说服了家里所有的人，也得到了家人的理解。而让马照华和朱晓红万没想到的是：他们的这个举动引起了 少数人的非议。有人说：马照华和朱晓红心太狠，也不给儿子留个全尸；还有人说：他们真傻，儿子死了还无偿捐献。这让马 照华夫妇心如刀绞，更让首先做出此决定的马照华无法接受。强忍着在妻子面前很少流泪，心里默默承受着痛苦的他，彻夜难 眠，又怕惊扰了妻子，常一个人悄悄起身下楼。妻子一觉醒来，发现丈夫不在，惟恐他想不开出什么事情。

　　但更多热心人的鼓励和安慰，让马照华和朱晓红有了勇气和信心。

　　5月8日，他们来到了南京市红十字会遗体捐献处，在确认书上签字。一直很镇定的马照华，在签字时眼里满含泪水 。南京市有关领导介绍：南京红十字会眼库是南京市惟一的眼库，正常工作就是接收南京与江苏地区的志愿捐献者捐献角膜， 常规开展角膜移植手术约有20多年。作为志愿捐献者来说，龙龙是个非常特殊的个例，因为他只是一个5岁的孩子。

　　深情送别爱子

　　科学研究表明：在脑死亡情况下捐献器官，器官的可利用率更高，可以救更多的人。医院得知龙龙的家人决定捐献， 他们做好了手术准备，同时也通知了四位患者，54岁的孙爱华就是其中之一。

　　孙爱华曾是江苏省盐城市液化气厂医务所的一名医生，十年前左眼得了病毒性角膜炎，后逐渐严重，甚至没法给病人 打针，这让当了多年医生的她十分痛苦。3年前孙爱华视力逐渐丧失，且病情反复发作，眼睛疼痛难忍，医生说：惟一的办法 只有重新移植一个眼角膜。2006年5月8日，医院说有角膜了，等了一年多的孙爱华欣喜地赶往南京第一医院。当得知给 她捐献角膜的是一个5岁小男孩，此时就在重症病房时，她惊呆了。她心里想去送送这个小男孩，可又不敢去，她觉得心里承 受着很大的压力：若自己得到了这个小男孩的眼角膜，今后将一辈子要想着他，想着他睡在那里。可看到这个小男孩生活照上 那活泼可爱的样子，她心里又仿佛得到了一点安慰。

　　孙爱华不知道，就在他们准备手术的同时，5月8日下午，马照华夫妇做出了一生中最难的选择：两人穿上厚重的隔 离服，走进ICU病房，将要送走这个他们曾经如此盼望如今又如此不舍的小生命。朱晓红哽咽着对龙龙道：妈妈最后看你一 眼就要走了，你好好安息吧，妈妈爸爸做出了这个决定，你要理解爸爸妈妈，我们是为社会做一件好事，同时也让你的生命得 到延续，你别怪妈妈爸爸……

　　给龙龙洗脸、洗手、洗脚的护士们，此时也心情复杂而沉重，尽管她们已习惯了在医院里经常遇到病人的死亡，但这 个小男孩却深深地感动了她们每一个人。

　　龙龙的两个肾脏和两只眼角膜分别移植给了四个人：他们最大的73岁，最小的14岁，手术都很成功；他的遗体将 被送到东南大学医学院用于医学研究。医院有关领导道：龙龙属于多器官捐献，为南京市首例，可能是全国年龄最小的志愿捐 献者。

　　2006年5月13日，是与龙龙遗体告别的日子，许多南京市民自发地来送别龙龙。感动于龙龙的事迹，南京市红 十字会与南京雨花台功德园，决定在功德园里为这个年仅5岁，却感动整个南京的孩子免费立碑。雨花台功德园里长眠着新四 军将领项英、袁国平、周子昆等几百位在战争年代牺牲的知名烈士及和平时期有重大社会影响的见义勇为英雄。2006年5 月18日，感动南京的龙龙也留在了这里。

　　最让人们感动的是参加龙龙的揭碑仪式时，父亲马照华在儿子的碑前说的那番话：龙龙，你好好休息，你的眼睛让一 个奶奶、一个爷爷又重见光明，看到了美好的世界。龙龙非常了不起，虽然来到世上非常短暂，年仅5岁就失去了生命，可整 个南京的市民都把你的名字铭刻在心，你的生命非常有意义。

　　大爱温暖人间

　　龙龙一家的选择感动了许多人，媒体报道后，很多热心的市民都通过报纸、网络表达了对他们的敬佩。而龙龙一家却 依然沉浸在伤痛之中。只要是回到家里，龙龙天真活泼的身影无处不在：在桌子边吃饭，在角落里捉迷藏……仿佛是电影的镜 头，一幕幕地浮现在家人的眼前，令人难以忘记。

　　孙爱华的眼睛在手术第二天就可以感觉到光了。龙龙的故事，更是深深地打动了重见光明的她，在一次电视节目的录 制现场，她第一次有机会为龙龙的父母献上一束鲜花。胸怀大爱的龙龙的父母对孙爱华道：我们不需要你回报，只要你以后健 健康康、幸幸福福地过日子，就是我们最大的愿望，希望你把受捐助的眼睛以后保护好，爱护你的眼睛也就是爱护龙龙的眼睛 ，那我们心里就感到莫大的安慰了，我们什么都不需要。

　　如今，孙爱华的眼睛恢复得很好，她可以陪着小孙子玩了。从南京回家的时候，她带了一张有龙龙可爱照片的报纸， 她会经常拿出来看看，她一直没去看过出事后的龙龙，她希望那个活泼可爱的龙龙永远活在她的心里。

　　2006年9月，孙爱华又一次来到南京复查眼睛，她特地来到龙龙的墓碑前，为龙龙献上一束鲜花。再有几个月， 孙爱华的眼睛就可以拆线了，到时她决定带上全家人和小孙子来看看龙龙。同时，喜爱旅游的她也决定带着龙龙的这只眼睛出 去旅游，出去观看这个多彩的世界，让龙龙的眼睛继续感受着美好的人间。

　　龙龙去世后，每当看到和儿子年龄差不多的孩子，母亲朱晓红都会非常伤感，但同时她觉得能让儿子的生命活在别人 的情感中和身体上，或许也是对儿子最好的一种怀念。如今，在南京，无论是马路边的洗车工，还是农贸市场里的卖菜者，都 知道龙龙的事情。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个5岁小男孩的大名，但他们知道他叫龙龙，而且把他深深地记在了心中。朱晓红常常看 着儿子从前的照片，深情地对他道：龙龙，你虽然走了，可你的眼睛还能看见这个世界，你在妈妈心里还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对龙龙的父母及家人所作出的无私高尚的行为，南京市长予以了高度评价：一次不幸的事故，使一个5岁的孩子失去 了生命，这看上去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却让四个互不相识的患者得到了新生，这是因为马照华的大义之举，把他们紧紧地 联系在了一起，谱写出一个感动我们南京城市的真情故事。关爱他人，关爱社会，不仅会得到尊重，也会得到他人和社会的关 爱。作为历史文化名城的南京，明天将会更加充满生机和活力。

　　(与央视《讲述》联动报道)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6年11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