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寒：谁让我是站着说话呢

　　“特别热爱学习，但特别讨厌在学校里面学习”，17岁主动背叛学校教育，以写作一鸣惊人

　　 本刊记者 路 琰

　　“韩寒是谁?”

　　要是这样问一个中国80年代出生的人，他可能扭头就走:连韩寒都不知道，咱没有沟通共同点。

　　要是这样问一个生于60年代的人，对方可能会说:你不知道吗?那以后多关注一下社会吧。

　　韩寒今年24岁，一般介绍他的文章都会写上:“少年作家、车手”。今年，他的个唱专辑《十八禁》推出后，也许又将添上一个身份——“歌手”。很多韩寒的同龄人喜欢他，也有不少看他不顺眼的;很多比韩寒早一个年代的人对他不感冒，也有不少支持他的;更多比韩寒年龄小的人，把他当作偶像，他们称自己为“韩寒后援团”。

　　不管人们对韩寒作何认识，有一点是一致的:“这小子比较狂”。

　　有“狂”的资本

　　拨打韩寒的手机，一上午都没人接，快傍晚时电话里才传来声音:

　　“用邮件谈吧，你把问题发给我。”

　　“面谈不好吗?”

　　“一般我不接受面对面的采访或者电话采访，我说的话被记者写出来意思就变了。”

　　“记者通常客观记述。”

　　“我说的不是观点被改变,而是原有的语气、感觉。你可能不知道,其实用邮件采访是我给媒体的最高待遇。”

　　他语气真诚温和，一直笑着说话，但听来就有“风暴”的味道。大多数人都是隔着远远的距离看韩寒，他们认为韩寒狂不是没有原因的。

　　韩寒17岁从高中休学，一是不喜欢学校的教育方式，二是因为7门功课挂了“红灯”，成名后他从这里创造了一句“名言”:“七盏红灯照亮我前程。”他的“名言”当然不只这一句，有心者专门整理了“韩寒狂言妙语”、“韩寒语录”，收集了许多他对社会现象、文学、教育和名人的看法:

　　——“我想起很多人现在追求的国际化，尤其在文化方面，全部在所谓国际化或者想着办法让外国人喜欢的过程中沦为走狗，变成傻蛋。很多导演，很多作家，皆是如此，我们的学生甚至花了太多宝贵的时间在学习英语上，可是连中文都说不利索，英语讲得再好，什么本事没有，到头来还是个废物。”

　　——“陈凯歌老师最近又惹不少麻烦。听说国外拍《珍珠港》的时候，先要派潜水员下水驱赶水底下的鱼龟，然后再开始爆炸。这要是陈导，肯定直接炸。炸完一次，剧组的晚饭也都有了，还全是海鲜。”

　　类似这样的言语，在韩寒的书中随处可见。每当他的新书上市，总是被摆放在书店推荐新作的书架上，而且位置都相当醒目。拿起来看的人什么年龄都有，掏钱买的大多是一些中学生。问他们为什么喜欢韩寒的书?答曰:有趣，真诚;说别人不敢说的话，分析问题很深刻。

　　一位“韩迷”把自己欣赏的“韩语”发给记者看:“感情这东西可有可无，不像钱，非有不可，你无须对感情认真，而债主会为你欠他钱认真。”

　　“现在的女孩子聪明，追求某个人时都用亲情做掩护，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如此一来，嵌在友情和爱情之间，进退自如。”

　　“举凡女孩子,略有姿色,都在大酒店站着;很有姿色,都在大酒店里睡着;极有姿色,都在大酒店经理怀里躺着。”

　　“时下男女之爱莫过是三个阶段——吻关系、性关系、然后没关系。”

　　记者拿最后一段话向韩寒求证，问他何出此言。他说:“17岁，哗众取宠呗。”这些话若出自40岁男人的口十分正常，但17岁的少年对人情世故看得如此通透，写得如此精辟，不得不令人惊讶。

　　韩寒的一位高中同学曾有此评价:他有一点狂，但他至少有狂的资本，这点就可以让我没有话说。

　　他太不给学校面子了

　　最让韩寒引以为荣的并不是自己的才华。

　　去年的“福布斯中国名人榜”上，韩寒以年收入100万元综合排名第99。他第一次拿稿费是在小说《三重门》出版之后，有5万元。韩寒拿给父母看，这几乎是他们一年的薪水。当时他17岁，“那时候觉得真是一笔大钱，后来书再版，每个月都能拿到很多钱，就完全失去概念了。”

　　在电视台一个谈话节目中，有位大学生站起来对韩寒说:“可能你写东西的能力比我们强，但是你的综合能力远远不如我们大学生。”

　　韩寒回答得很不客气:“不可思议!二十几岁人还在花父母钱上学吃饭，居然洋洋自得自己的综合能力。”

　　韩寒在博客里撰文朝文坛“扔手雷”:“任何真正的当代的作家，爱国爱人民，但不能是由政府或者作协养着的，盼着这钱过日子，你就是贱。”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朝文坛“发炮”，而且每次都理直气壮:“你们可以说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确，谁让我是站着说话呢。”

　　虽然中学没毕业，虽然没有大学文凭，但是能够赚钱养活自己，而且赚得比一般人多很多，这才是韩寒感觉骄傲的事情。他的收入除了版税之外，还有车手费，现在韩寒根本不知道自己每个月花多少钱，反正没钱用了就去银行取。但是对钱，他没有太强烈的欲望:“有足够用的钱，但不必太多。”

　　其实韩寒引人注目并不在于他的“狂言”，而在于他尚是无名小卒时，就挑战社会价值。

　　韩寒出生在上海市郊的一个农民家庭，考入上海市的重点中学松江中学时，还是因为体育科目的长跑加分。入读高中第一年，他就留级了。韩寒的父亲对他的这段生活记忆深刻:“他本来就对数理化不感兴趣，一开始是不懂、脱节，后面就根本跟不上，跟不上就更不感兴趣。那时是1999年7月底。”同样在这一年，韩寒获得全国首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

　　第二次上高一，上半学期结束，韩寒又有多门功课不及格，此事惊动学校，校长带几位校领导和班主任到韩寒家集体家访。韩寒的父亲说:“在这所已有95年历史的上海名校是前所未有的”。当时学校已经给了韩寒最大限度的优待，甚至决定可以把韩寒作为一个班级来对待，派五六个任课教师单独授课；韩寒要写作，可以给他安排时间。但前提是，韩寒的功课至少要及格。开学后，校长又满足了韩寒的要求，给他安排了一个单人寝室。

　　即使在这样的政策下，韩寒仍然没有“改过自新”的表现。2000年3月，校方打电话给韩寒的父亲，提出“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让他先回去，休学一年。一年中，如果能走出自己的一条路，最好；如果想回过头来读书，学校为其保留一年学籍。”

　　韩寒非常乐意地接受了休学的建议。韩寒的父母最终对儿子表示尊重和支持，只是觉得“他真的太不给学校面子了。”

　　确实，韩寒向来没有给过学校什么面子。他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教师本来就是一些由低能力学校培训出来的人。像我上学的时候，周围只有成绩实在不行，而且完全没有什么特长，又不想去当兵，但考大专又嫌难听的人才选择了师范。而在师范里，有一点真本事，或者有点漂亮，或者学习优异的人都不会选择当老师。所以可想象教师的本事能有多大。”

　　韩寒还说:“所谓教科书，就是指你过了九月份就要拿去当废纸卖掉的书;而所谓闲书野书，也许就是你会受用一辈子的书。”这些话后来也都成了“韩语”，他本人也被奉为反对应试教育的“旗帜”。

　　刚离开学校时，韩寒“怕成天赖在家里花父母的钱，尴尬”。他曾想过凭写作特长获得读大学的机会，但最终未能如愿。于是，他彻底和学校决裂:“我特别热爱学习，但我特别讨厌在学校里面学习，因为在学校里面往往不是在学习。”

　　在中国,有这样一些孩子,没有按照传统的教育路线亦步亦趋地走入社会,但最终他们也能够获得成功。韩寒就是其中一个代表,他的勇气、才华、能力以及行为方式,也被他所在的社会所接纳、所认可,只是他有时候还是会被一些人称为“另类”。当然,这样的“另类”,并不只有韩寒一个。

　　“我肯定不是盲目谦虚的人”

　　最想了解韩寒的应该是一直关注他的人。这些人或欣赏他的才华，或喜欢他的性格，或只是对他好奇。记者收集了这些人想和他交流讨论的部分问题，用邮件转发给韩寒，请他尽快回邮件答复。他说:“我尽量吧，你多发短信提醒我。”

　　见韩寒真的好几天还没回邮件。记者发短信告诉他，离截稿还剩最后24小时。第二天上午打开邮箱，他的邮件已在那里，发信时间是“凌晨3点”。

　　以下是网友与韩寒的问答：

　　在校大学生(21岁):你曾经说过:“作为一个中国人，很不幸得先学会谦虚，一个人起先再狂傲，也要慢慢变谦虚。”你认为自己狂吗?还是已经变得谦虚?或是将变得谦虚?

　　韩寒:我其实在大部分地方很谦虚，在很多方面没自信。但作为车手，在应该放胆去的地方绝对不会收一点油。当然，我肯定不是盲目谦虚的人，在自己的优点上盲目谦虚就等于是对别人的挖苦。

　　在校高中生(17岁):你为什么比别人特殊呢?写作是你的天分吗?

　　韩寒:我不比别人特殊。有些人的天分可能在打

　　外企网管(26岁):你有一篇文章，摆明了向徐静蕾示爱，你把自己跟徐静蕾扯在一起，是想用绯闻炒作吗?

　　韩寒:很多人明显是看不懂文章的，跟那些人没有什么好说的。她(徐静蕾)是我很欣赏也很珍惜的一个朋友。虽然可能和她的一些朋友有过节，但朋友的朋友我不管，我本人不会去做伤害朋友的事情。用这个炒作更加不会。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从这文章里看出这个。大家都生活得这么没有

　　广告公司老板(45岁):你在语言上是大师级的，思想上是孩子级的，等到你30岁，回头看自己当年的文字没准就会觉得可笑。此外，一个人说什么样的话，是和他的处境有关的。你在成名、有钱之后，言辞风格就比休学的穷学生时期改变了不少。

　　韩寒:首先谢谢你对我文字的肯定。但思想这个东西是难说深浅的。就如同从我眼中看出去，大家都是幼儿级一样。能带来阅读的快感，已经是我追求的一个方面。经济上的独立，让我能更加的独立和有骨气。这对一个作者是有好处的。相比做一个没钱、还和父母住一起、为了生计必须写违心文章的作者，我肯定会选择现在这样。穷苦未必是好的创作来源。我能相对的保持个体独立，不拉帮结派入会成团，对自己已经很满意。

　　网上“韩迷”(30岁):你为什么喜欢

　　韩寒:因为从小就很喜欢赛车，有了机会就要去做。我觉得分析自己性格这种事，是挺傻和无聊的。

　　教师(36岁):如果你各项成绩优异，文章又写得好，还会这样抨击教育吗?现在的教育体制有问题是很多人的共识，但同样有很多人认为这个体制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好，因为你本身就是从这个体制下出现的，一样过得很好。要是让你改革教育，你准备怎么改?

　　韩寒:第一个问题是矛盾的。我的脾气就是接受我喜欢的，不接受我不喜欢的。所以对我而言，不存在假设的情况。后面的问题又太大了，写一本书都不够。关键是，我们的教育对独立的人是不尊重的。

　　一网友:你曾说，“只要不要脸，谁一天都能写几十首现代诗”。为什么看不起现代诗人?

　　韩寒:现代诗人我就是不喜欢。我从根本上否定现代诗。我认为诗歌是必须有平仄格律的，这也是中国文字的魅力，是国外的字母不能达到的境界。我们放弃了中文之美，从1920年左右开始，盲目追从西方的诗(人家那是没办法，字母比较低级，所以只能写成那样)。当时其实还是留有古诗的韵味的，但发展到现在，纯粹变成瞎写，诗人还自我感觉特别好。关键是，现代诗歌就是一个三脚猫的骗骗人的玩意儿。写着写着他们还真以为自己有才华呢。并且想出一些“诗人是民族的灵魂、一个不尊重诗人的民族是没有前途的”之类的毫无根据、意淫到底、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我很讨厌这样，动不动就扯上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