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漩涡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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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2月20日14:46 新民周刊 | |||||||||
喝一杯和解的政治咖啡? “台湾是一个中产阶级社会,求稳,求和气,这是真正的民声。” 撰稿/陈统奎(记者)
“希望他们来一杯和解咖啡。”电话那头的伍坤山声音温润优雅。 在台湾,47岁的伍坤山算不上顶级陶艺家,最近能引人注目,是因为他的新作,正在新竹县文化局竹轩画廊展览的“大和解”陶器。 “大和解”其实是7个咖啡杯,伍坤山将台湾的诸多“政治脸谱”,制在咖啡杯上,做成一件独具匠心的陶艺作品,这7个人物是:陈水扁、吕秀莲、苏贞昌、连战、马英九、宋楚瑜和李登辉。 伍坤山以彩色化妆土捏塑,表现出7个人物的特征,每个政治人物手举党旗,形象生动逗趣。他还做了一张咖啡桌,上有手牵手、心连心的图案,7个咖啡杯放在上面,意为:台北的衮衮诸公们好好坐下来吧,抛弃意识形态之争,喝一杯“大和解”政治咖啡。 “政治气氛太苦闷了,我就把政治人物的造型设计得非常可爱、诙谐,让大家看到后会心一笑。” 灵感来自恶梦 2006年,整个台湾地区“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老百姓过着一种被政治感染的病态生活”。 家住台北县的伍坤山自以为不在政治中心,台北那边爱怎么闹就怎么闹,自己埋头做陶艺赚钱养家糊口,“政治是一时的,生活是永远的”。但是,他错了,“政治与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眼看街头政治一场比一场热闹,这一切都深深影响了伍坤山的生活。 电视上,蓝营绿营互相骂架,一天24小时滚动播放。打开报纸,一半的版面都是政治议题,几周都纠缠一件事情,没完没了。 以刚刚落幕的台北和高雄市长选举为例,双方激化对立,极端立场取代了慎思明辨,“含泪”、“含怨”投票,成了许多选民走进投票所时的无奈宿命。 伍坤山被这种政治氛围包围,他发现自己开始做恶梦。有一个晚上,他梦见自己举着一把雨伞,抵挡着舞台上政治天王们骂战时四处飞溅的口水。 “有时候还会被梦里的尖叫声吓醒”,伍坤山梦见自己用手紧紧地捂住耳朵,他不要听政治家们在舞台上高分贝的号叫,他不要听在街区里转来转去的宣传车播放的高分贝音乐。 在台湾,伍坤山看到的不是“心中以天下苍生为念”的领导者,而是意识形态挂帅的台湾政治生态。 “不要吵了!你们能不能轻松一下,一起来喝一杯和解的咖啡,还苍生一片安宁?”某一天,伍坤山的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他很快意识到,这就是一件作品的灵感。 伍坤山遵循着这个灵感完成了构思,决定把台湾七大政治人物制在咖啡杯上。7个咖啡杯上的政治人物笑容可掬,愉快地坐在一张咖啡桌上。而在现实世界里,这是一个不可能出现的场景。 “对于两个阵营对峙带来的苦闷,老百姓感觉很不舒服,我要把这种苦闷表达出来,呼请政客们坐下来好好谈谈,走向和解,不要制造社会纷乱,让老百姓火气上升。” 苍生需要生活 政治上的板块分割,蓝绿对峙,已经使台湾地区付出代价,那就是政治永无宁日,在内耗中,与世界潮流渐行渐远,进步的钟摆停摆,竞争力衰退、民众的自信和骄傲愈来愈虚无缥缈。 说是一位陶艺家,根本上,伍坤山也不过一介小民,眼见政治人物吵来吵去,苍生议题无人顾及,只能空叹“无可奈何花落去”。像伍坤山这样的普通公民,即使有意见,也不可能传到政治人物那里去,“老百姓能够发出声音的还是少数”。 所幸,伍坤山还是一位艺术家,他的作品就是话语权,他能够通过作品来发声,“大和解”就是一个例子。伍坤山想说的是,政治对老百姓生活的影响是全方位的,并且深入骨髓,2006年台湾地区的政治生态让苍生百姓苦不堪言,领导者应该和解,团结,早日走出困境。 “政府是一条船上掌舵的人啊,大海之上,掌舵者失职,船便失去方向。不知道往何处去,这是一种绝望的感觉,让人感到彷徨。老百姓的心态越来越浮动。”具体地说,政治意识形态化和机制空转,已经严重影响台湾地区的经济。外国投资者不敢来投资,本土投资者也失去投资信心,经济持续低迷。 企业减资、下市、海外上市的新闻这一年来在台湾接连出现,这种经济状况自然波及到了艺术生态。身在其中的伍坤山是直接承受者。“影响最明显的是,赚钱的机会减少了,收藏家减少,我们的作品越难卖了。”往年,伍坤山一年卖陶能卖到100万台币,今年到头了,他算下来,不过40多万,其中还要除去7万元的电费,以及数万元机器折旧费,“生活变得拮据了,买普通生活用品都受到影响了。这还算好的,有些朋友更惨,连饭都没的吃了,纷纷改行。” “民不聊生,经济没起色,哪有美育可谈,更别说艺术品收藏了?”这是伍坤山接受台湾媒体采访时的一声长叹。伍坤山所在的台北县劳工局最近发布数字,该县2006年上半年失业率为3.8%,创下近6年新低纪录。 伍坤山,外表斯文腼腆,实则开朗健谈。他幼年丧父,14岁开始打工,做过板模、水电工、刻过玉石,16岁决定拜师学艺,做神像木雕与泥塑。29岁时决定投入陶艺创作,生活陷入困顿,只能靠妻子在学校代课维持,“几乎吃遍土城山上的野菜”。所幸,勤学不辍,开创一片天,成为陶艺界的后起之秀。 屈指算来,做陶艺18个年头了,但是生活的不稳定,伍坤山至今都没有要孩子,“在台湾养一个小孩子很恐怖。”电话里,伍坤山向记者描述台北补习一条街的场景,说那里有100多家补习班,是台湾经济界里一支独秀的赚钱行业。小孩子们下午4点下课就赶去补习一直到晚上9点才回家,很辛苦,可是为他们付巨额补习费的台湾父母更辛苦,特别是最近。 年内,伍坤山的很多朋友成了“卡奴一族”。台湾上班族习惯用信用卡作为消费支付工具,冲动购物加上循环利息,不少人短短时间就累积不少卡债,成为卡奴一族。伍坤山称这些人为“仰慕名牌,借钱乱花”型卡奴。但是他的朋友属于另外一种卡奴,“经济坏了,瞬间没有工作了,信用卡的钱还不上,就变成了卡奴”。令伍坤山忧虑的是,这些朋友还要承受沉重的子女教育费。 “现在随便一个工,几个博士去争。以前一家四口大家都有工作的,现在只有2个人有工作了,房价又很贵,开销一点不减,一家人的生活压力就陡然增大了。”伍坤山以一户人家为例,向记者描绘经济委靡不振人民生活每况愈下的实情。另外一个事实是,台湾低薪青年人数不断飙升,作为社会中坚的中产阶级沦为新贫阶级。 生活拮据之下,伍坤山做出一项新决定,开班收门徒。一来教教一些富裕人家小孩,培育他们一种乐趣,赚点学费补贴家用。二来,带几个学徒,培养未来陶艺家,“日子不是那么优越,但传承民间艺术的使命感不可丢”。 喝一杯和解咖啡 生活越来越艰难,这是伍坤山眼见的事实,他隔着海峡,向记者吐露心声:“生活是长久的,政治是一时的。”遗憾的是,在他的朋友中,像他这么清醒和理智的不多,他多次向朋友们阐述这个简单的道理,但少有呼应。 “台湾是政治比较狂热的一个地区,老百姓参与政治的热情非常高。政治上一有动向,电视24小时滚动播出,报纸铺天盖地,几乎没有办法避开。”伍坤山有一对“政见不同”的朋友,一个支持泛蓝,一个支持泛绿,年内蓝绿对峙的大背景下,两个人因政治理念不同而翻脸。值得庆幸的是,这对朋友不久就后悔了,并重新握手言和,伍坤山送了一句话给他们:“政治是一时的,友谊是永远的。” 政治上,伍坤山说自己很“中立”。他感觉今年整个台湾地区似乎陷入了全民疯狂,台湾人对政治的狂热吸引了无数国际媒体记者前来采访,全球其他地方都没见过这样一种政治生态,“有些人,可以不工作,搞政治,直到没有钱吃饭了,才去找工作。” 台湾与近邻的日本就形成了鲜明对比,“在日本,政治好像跟老百姓无关,民众不太感兴趣,一般老百姓不会在生活里谈论政治。” 伍坤山从电视新闻里听到几个故事:一个报道说,一对夫妻因有不同的倾向,先生和太太吵架,反目成仇,竟至离婚。“这是政治狂比较极端的表现。但是,它发生了,这就是现实的怪诞。”伍坤山点评道。 另有一个报道说,有一对青年人要结婚,双方家长要求见面谈谈政见,结果因为政治倾向不一,不同意子女这场婚姻,理由是:政治理念不同,将来肯定闹矛盾,这样的亲家不如不结。还有一则报道,说一个单纯的农民因为一场选举中支持的人落选而自杀了。 “政治就这样深入到老百姓的生命里。看电视,看到自己反对的人,很多人都生气,这是一种失去理智的政治狂热。”遗憾的是,这种情绪化的反应几乎遍及台岛的每一个角落。眷村就是一个典型例子,那里住的基本上是老兵及其家属,居民的政治倾向是偏蓝。伍坤山住的那一带有十几个眷村,他每进这些村子都很小心,“千万不能谈政治议题,否则就是找打。绿营的人如果进去,也是找打。” 10月10日,施明德领导的红衫军发动百万人“天下围攻”,滚滚红潮包围了“总统府”。“在台北市做生意的朋友大吐苦水。”伍坤山介绍说,有一个照相馆,地处红衫军的活动街区。照相馆老板拍照不分蓝绿,以前给一些红衫军不喜欢的人物拍照,并把一些拍得好的图片放大挂在外面做广告,结果店差一点被砸掉。这位老板把照相馆关了3天才重新开张。 伍坤山还发现最近不少餐馆贴出了两条标语:本餐厅不许谈政治,本餐厅不许谈宗教。“政治争论,一时难辨谁对谁非,但是很多朋友在饭桌上打起来,影响吃饭的气氛。”伍坤山说,这样的新闻经媒体报道出来后,餐馆老板便想出如此对策。 列举了以上种种“现实的怪诞”后,伍坤山向记者强调,这些信息通过媒体可能会被放大,事实上,一般台湾人还是比较和气的,“为了自己的生活去打拼是目前大多数台湾人的心思,真正热衷搞政治的不过十几万人。”然而,恰恰是这些人的狂热把台湾地区政治搞得如此天翻地覆,这才是伍坤山的忧虑所在,“政治是一时的,日子还要过下去”。 伍坤山创作“大和解”,是用一个艺术家的口吻,消遣一下政治大人物们。而“政治咖啡秀”也恰恰在2006年台湾政坛不断上演:陈水扁请宋楚瑜喝咖啡,请马英九喝咖啡,执政者和在野党领袖喝咖啡……但伍坤山看到,温情脉脉的“咖啡秀”往往不是和解的开始,而是新争端的萌芽,“理念谈不拢,咖啡白喝了”。 “事实如此,你还让七个政治人物一起喝咖啡,这不是一个乌托邦吗?”记者反问伍坤山。他回答:“我创作的可以说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梦想,但这真的是台湾老百姓的期待。台湾是一个中产阶级社会,求稳,求和气,这是真正的民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