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讲述》：噩梦醒来

　　蒋书

　　2002年初夏，正在河北省曲阳县城打工的郜艳敏，突然因为一个人的几次造访打破了生活的平静。来寻找郜艳敏 的是曲阳县上岸村小学校长马民家，他的此番之行，是对郜艳敏有急事相求。那到底是件什么事呢？

　　一、12年前的噩梦重现

　　原来，因为条件艰苦，上岸村小学的代课老师突然提出辞职。看着面临失学的孩子们，马校长想到了初中毕业的郜艳 敏，希望她能担任临时代课老师。因为这个村里找不出别的人来：初中以上文化的没有，初中毕业的很少。可校长几次找郜艳 敏，皆因她上班去了不在家而没找到，直至找了七八次才找到郜艳敏。让马民家没想到的是，一提起回到上岸村，郜艳敏的目 光中即充满恐惧，似乎有难言之隐，始终不肯点头答应。

　　就在只好暂时放弃的马民家离开不久，郜艳敏的住处突然出现了多个闻讯赶来的村民。其中有几个孩子说：郜老师， 你一定要教我们，否则我们没有文化，以后怎么走上社会？其家长对郜艳敏道：若你不去教孩子们读书，他们真只能像祖辈那 样放羊买媳妇了。没文化就只能放羊买媳妇？家长们无奈的一句话却让郜艳敏听得心惊肉跳，那个无数次让她在梦中惊醒的画 面，在这一刻立即变得清晰起来。

　　每当想起那一幕，郜艳敏的心就禁不住揪成一团：12年了，那是她整整逃避了12年的一段往事。那年郜艳敏刚刚 18岁，老家在河南的她，因为家境贫寒打算到河北打工。至今她仍清楚地记得：就在灾难降临前的几个小时，她还被两个女 人编织的美好憧憬包围着。在售票厅买票时，那两个女人对她问长问短，说正好她们三人坐一趟车，说她二人是为工厂招工的 ，她们的厂怎么怎么好，若去她们厂打工一个月一千多块钱，叫郜艳敏不如去看看。听了这两个女人的描述，年轻的郜艳敏动 了心，她庆幸自己刚出家门不久就碰上了热心人，每月一千多元钱的待遇，更是让她求之不得。想想年迈的父母为了一点微薄 的收入整日在田间耕作，她决定去这两个女人所在的工厂碰碰运气。可她万没想到，就是这一念之差改变了自己的终身命运。

　　下了车后，那两个女人把郜艳敏带到一个

苹果园里，说在这里休息一下。虽说时值端午节天气较热，但此时有所警觉 的郜艳敏正说不行时，突然蹿出三个男人对她们厉声道：你们三个在苹果园里鬼鬼祟祟干什么，是否行为不轨？又对那两个女 人道：把这个小女孩留下，你们两个可以走了。那两个女人忙挎着郜艳敏的包走了。郜艳敏拼命地喊她们，她们也不回应。那 三个男人见状道：你喊也没用，她们是坏女人，已经把你卖给我们了。

　　那三个男人把郜艳敏带到一间屋子里。一进那间黑黑的屋子，郜艳敏一下就傻了眼，差点吓昏过去。一个男人点燃蜡 烛道：经过我手的，没有一个不被我强暴了才出去。这个男人的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击垮了还沉浸在希望中的郜艳敏。

　　二、遭蹂躏后被卖他人

　　郜艳敏当即哭着给他们下跪道：我求求你们了大哥大叔，你们一定要放了我，我家里还有父母，我还这么小。可郜艳 敏的如此哀求根本不顶事，因为对方根本就不是人，他们不通人性道：别看你这么小，你再花言巧语我们也不会放过你的，你 再求也没有用，还是合作一点。泪水和哀求没有让厄运放过这个18岁的女孩。在那个没有星光的夜晚，在那间黑色的小屋里 ，郜艳敏度过了她生命中最为屈辱的一夜。其时，她除了害怕就是绝望，她不想活了，她想撞死在那里。可那人贩子看着她道 ：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死了我的钱岂不是白花了。

　　面对着人贩子一刻不放松的看管，哭干了眼泪的郜艳敏渐渐冷静下来：只有寻找机会出去，才有可能让坏人绳之于法 。她开始抓住与外界接触的每一线希望。终于，事情出现转机。在关闭了三天后，人贩子带回来一个买家：就是郜艳现在的公 公。郜艳敏哭着向来人跪求道：大伯，你一定要救救我，我不想在这里呆着，我要离开。老人看着可怜的郜艳敏道：小姑娘别 这样，你放心，明天我来接你。

　　就这样，交给人贩子2700元钱后，郜艳敏终于离开了那个充满恐惧和屈辱的小屋。老人把郜艳敏带到了上岸村， 成了自己的三儿媳妇。可脱离魔爪后的喜悦很快就荡然无存，来到自己的新家，郜艳敏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这里蜿蜒 起伏的到处都是大山，抬头是石头，低头也是石头，这个地方太穷了，到处都是石头，简直令郜艳敏不敢想像。当时她暗下决 心：现在我跑不了，以后一定要跑！可生活带给郜艳敏的仍然是失望，面对着漫山遍野的石头，她找不到一条通往山外的路， 且婆家对这个花了两千多元买来的媳妇，始终看管严密。

　　郜艳敏的丈夫是个从没读过书羊倌，性格孤僻暴躁，在无任何感情基础和共同语言的婚姻里，夫妻吵闹成了家常便饭 。回想自己经历过的种种磨难，郜艳敏终于失去了所有的信心。在一次与丈夫打架后，早就下了不想活决心的郜艳敏，吞下了 一大把安眠药。在失去知觉前，听到自己的两个孩子在一旁妈妈妈妈地喊叫声，郜艳敏却后悔起来：难道自己一辈子就这样完 了？难道两个孩子从此就失去了母爱？其实错的是我啊，我不该让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正想着，在两个孩子不停地叫妈妈声 中，郜艳敏一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然而，生活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在家人和医生的抢救下，死神与郜艳敏擦肩而过。让郜艳敏意想不到的是，痊愈后 ，家人竟允许她到县城里的工厂打工，她终于得到了已失去了多年的自由。可好日子没过几天，马校长就为代课老师的事找上 门来，这不啻于是给郜艳敏出了个大难题：放弃自由她心有不甘，可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她更不愿让自己曾经的噩梦在这些 孩子们身上重演。

　　三、为了孩子出任教师

　　有过痛苦经历的郜艳敏深知：这些孩子若无文化，以后到哪儿也不好找工作，只能在家里放羊，那些男孩子也只能卖 了羊后攒钱买外地的女子做媳妇，若媳妇跑了还得再买。郜艳敏不想让这样的故事循环地继续下去，她想改变这里如此穷苦的 生活。经过几天的思想斗争，想想孩子们那一双双渴望读书的眼睛，郜艳敏终于作出决定：回到村里当代课老师。得知此消息 ，村里的大人孩子竟像过节一样高兴：学校里若是没有了老师，村里的孩子们可就没有了希望。

　　郜艳敏走上课堂的那一刻，孩子们起立后整齐喊出的那一声“老师好！”令她激动得热泪盈眶。她知道：因为村里的 条件艰苦，老师们在这里呆不住，学校已经换了许多老师。听到孩子们叫自己老师，郜艳敏心里暗自发誓：我一定要好好干， 在这里干出点成绩来。

　　郜艳敏负责的是上岸村一二年级的16个孩子。因已辍学了半年，孩子们下课后便习惯性到处乱跑。但村民们很快发 现：自从郜艳敏代课后，乱跑的孩子不见了，以往寂静的小山村里，回荡着从未有过的歌声和笑声。原来，为了培养孩子们的 兴趣爱好，郜艳敏利用业余时间，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为孩子们开设了音乐、舞蹈课，吸引着孩子们再也不乱跑了。看着孩子们 随着音乐的节奏歌唱和舞蹈，那一张张稚嫩的小脸呈现出幸福快乐的感觉，郜艳敏不禁像回到了自己的童年，眼里闪烁着激动 的泪花，心像小鸟一样飞翔。

　　孩子们的笑脸带给郜艳敏一种别样的幸福，而幸福过后，家庭的阴影又悄悄地笼罩着她的心。夫妻间经常爆发的矛盾 ，让郜艳敏重新想到了离开。有一次，丈夫又动手打了她，让她再次决定要离开此地。临行前，她到学校向学生们告别。可当 她走进教室，学生们都争先恐后地问她：老师你怎么了，眼睛为什么这样红？面对这些懂事而可爱的孩子们的问长问短，本想 告别的郜艳敏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开始她没说自己生气要走的事，只是说：没事孩子们，我只是有点伤心，看到你们太乖了 ，我就激动地流出了眼泪。可想到自己的家庭和丈夫，郜艳敏仍说出了自己要走，现在是和他们告别的事。孩子们一听皆哭道 ：老师，如果你走了，我们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老师了，你不能走，我们不让你走。孩子们把郜艳敏围在中间，哭着抱住她不 让走。

　　看到孩子们难分难舍的眼光，郜艳敏不由心软道：孩子们，为了你们，我受再大的委屈也愿意，虽然婚姻不幸丈夫不 好，可为了你们，我也要留下来。与孩子们的感情越难以割舍，郜艳敏心中的一份担忧也就越重。虽然此地一个学生一年的学 费只需200元，可大部分孩子因家庭实在贫困，仍随时都可能辍学，这也是郜艳敏最怕看到的。可怎样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呢 ？郜艳敏常常一个人面对群山发呆。

　　四、大山因她而美丽

　　让郜艳敏没想到的是，这个难题竟因为一个山外男人的到来出现了转机。农民摄影家刘向阳在采风时，偶然了解到了 这个藏在深山里的故事。有个没了父母名叫杨阔的孤儿，跟着奶奶一起生活，已经8岁过了上学的年龄，可他不上学就是玩， 还在村里小偷小摸地偷东西。郜艳敏老师得知此事后，前后不下20次到他家里，动员他奶奶让他上学。当得知他家实在拿不 出学费时，郜艳敏拿出自己微薄的工资，为杨阔垫上学费，给孩子买书。杨阔来到学校上学了，郜艳敏像妈妈一样关心、照顾 他，为他补裤子、缝胶鞋，使杨阔和奶奶深受感动。

　　若没有郜艳敏老师的如此关心，杨阔这个孩子可能又会跑成一个野孩子。回到城里后，摇摇欲坠的校舍、富有爱心和 责任感的老师及孩子们无助的眼神，在刘向阳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找朋友为上岸村小学捐助了3000元钱的木桌椅，并四处 呼吁改善其校舍。为让更多的人都来关注郜艳敏和她的学生们，刘向阳把自己拍的照片刊发在网络和报纸上。很快，小山村里 的故事引起了各方关注，社会各界为上岸村的孩子们捐款近两万元。

　　这天，郜艳敏和她的学生们又迎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保定市高新区茗畅园社区的12位志愿者，特地带着2000 多元的学费和书包文具，来到了上岸村小学。他们对郜艳敏予以了高度赞扬：郜老师忍受着自己的屈辱，坚持留在村里为贫困 的孩子们教书，这是一种高尚的行为，她是一个伟大的女性。我们支持她的行动，我们资助孩子们读书。

　　来自社会各方的支持，让一个个面临失学的孩子重新燃起了希望。面对这一切，家长和孩子们对郜艳敏充满了感激和 尊敬。除了白天教孩子读书，郜艳敏还晚上办夜校，给孩子们的家长讲课，从去年起，每天晚上的夜校教学都坚持不懈。

　　郜艳敏不仅给孩子们发钱、发书本，鼓励孩子们读书：现在的社会没有文化是不行的。而且还从生活上关心、帮助孩 子们。一位学生的妈妈生病卧床不起，无暇照顾自己孩子的生活，郜艳敏即给她的儿子洗衣服、做饭，提醒他按时写作业。见 郜老师像妈妈一样照顾自己，这位学生心里非常感激，他想对郜艳敏说：老师，我爱你！

　　守着身边的孩子们，看着他们灿烂的笑容，郜艳敏终于知道：她已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以前她觉得：生活在 这里的人们是贫困的。来到这里的自己是不幸的，生长在这里的孩子们是可怜的！可当看到那么多人在关注这里，在资助着这 些孩子们，郜艳敏觉得：此时此刻，她和学生们一起，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看着孩子们那一张张笑脸，郜艳敏觉得：为了这 些孩子们，自己再苦再累也值得。她愿意为他们奉献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