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来广州寻找梦想结局不同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2月13日09:35 南方新闻网

  梦想

  同是四川人,同是来广州寻找梦想。她比陈国文晚来10年,陈用了十多年时间都没有摆脱城市边缘状态,她只花了3个月

  穿过让李林心怯的那条僻静马路,绕经一片工地,迎面是一个破败小村落,它似乎被急切扩张的广州城遗忘多年。菜地尽头,就是陈国文和8户老乡租住的3层旧式砖房。

  广州的冬阳照进院子里,是个适合“摆龙门阵”(四川方言,聊天的意思)的天气,但一个女人尖锐的嗓音打破了宁静。她是清远人,受房东之托看管这个院落,也是10家租户里唯一讲白话的人家。

  她怒气冲冲地责问一个男子是否打了她的儿子,男子除了骂一声“鸟”外,不屑与之争论。但她激起了四川女人们的公愤,低声讨伐说,“她一直看不起我们”,“其实她不也是外地人吗?”

  继而,大家纷纷罗列出各自在这座城市遭受的歧视。张林妻子说,她来广州做环卫工近10年,过年过节发的东西越来越少,工资也没有达到784元的最低工资标准。她妹妹、唐洪妻子也是环卫工,一次不慎把水溅在一名妇女脚上,被骂得泪水涟涟。她说:“我想不通,为什么我们凭本事找钱,还是被本地人看不起。”她把一大原因归咎为不会讲白话,“我嫂子会讲,别人看她的眼神就不一样。”

  陈国文妻子一向轻言少语,这次也加入倾诉队伍,说工厂老板想提她做领班,但她文化低,不会做报表,当面被老板刻薄一番,“那个滋味真难为情,我就希望女儿能读好书,不要像我这样。”

  男人们的话题则是跟“制度”有关。一人说,他曾因没带身份证两次被收容,花了600元才赎出。陈国文说,一天晚上,十多个人闯进他家,把他妻子身份证搜走,逼迫他们办理暂住证。

  同是四川人,同是来广州寻找梦想,李林却几乎体会不到他们的这些内心苦楚。她一来广州,户口就跟着迁来,所有

社会保险齐全。她比陈国文晚来10年,陈用了十多年时间都没有摆脱城市边缘状态,她只花了3个月。

  此后,李林恋爱、结婚,享受爱情的幸福。在家人协助下,她离开拥挤的集体宿舍,把生活搬进一个挖有人工湖泊和溪流的大型住宅区,一套125平米的三房,

客厅是陈国文出租房面积的两倍。她和丈夫的月入加起来,已经达到这个社会万众渴望的中产阶级标准。

  工作上,李林也开始崭露头角。她很快被提为护理小组长,率领护士、试工护士和实习生各一名。她所在的科室被评为全省青年文明号,她被推为号长,下有一名副号长和一名秘书协助。她的甜美笑容出现在病房里,一口流利的白话很能哄得这些平均70岁的病人开心,他们都亲热地喊她“李姑娘”。

  就像对广州的每个角落了如指掌,却依然无法感受这个城市奥妙一样,陈国文搭载李林3年,在医院和住宅区穿梭来回,也对李林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因为那显然不是他的世界。李林同样如此。有时她会好奇地打听这些老乡的生活,但一直不曾走进他们家里去看看,虽然陈国文的住处离医院只有400米远。

  双方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姓名。这不重要。他们只是一种简单的老乡关系。一天夜晚,陈国文走进这家医院,为妻子能得到第二天的专家门诊而通宵排队。他没有找李林帮忙,担心引起对方的反感。

  双方其实有意保持一种距离。李林坐在摩托上,把挎包放前面,既是应对潜在凶险,也是在分隔两个人的近距离相处——它不是LV品牌,足够普通,却足够在咫尺之间的两人中划一道鸿沟。她总觉得摩托仔递来的头盔很脏,带着街头的风尘和底层的汗臭,要用餐巾纸擦了一遍才会戴上。

  这个距离其实是贫富分化背景下,两个正在分离的阶层之间的关系:看似挨得很近,其实隔得很远。

  广州是一座公认比较宽容、平等、低调的城市,富人们穿着休闲服,抽与陈国文一样的6.5元一包的本地烟,不少白领住在城中村内,乘摩的上下班、约会和吃大餐。但近年来,陈国文仰头看到,一群群以“财富”、“荣耀”、“帝景”为标榜的楼盘拔地而起,用围墙把身边鄙陋的城中村隔开。

  城市的政策制订者也渐渐不喜欢他这样的穷人,或者说,他们认为这个城市已经没有穷人。这个冬季,先是传出“限制低素质外来人员进城”的声音,接下来全城禁止电动车和摩托车通行,据说得到了广大市民尤其是白领阶层的欢迎。

  李林的女同事们对禁摩的心态很复杂,终于不见令人胆寒的摩托,但走过医院门前那条马路去公交车站,又让她们担心遭到其他形式的抢劫。“那些被摩托飞车抢过的同事,后来反而都选择摩的,大家都知道,真正的搭客仔是让人放心的。”李林说。

  一些人开始骑自行车上下班,新的问题接踵而至:很多道路没有自行车道,需不时与汽车并行,险象环生。而的士很少来这里,再说也贵。

  禁摩给这家医院带来的另一个影响是门诊量下降。陈国文分析说,附近居民有个头疼脑热之类的,不能像以前打个几元钱摩的就来,便投诊社区小医院或自己买药吃。禁摩也让一些人对摩的心生惧意,怕交警追车造成意外。地铁口已经张贴标语,号召民众“共同抵制搭客摩托车堵塞出入口的行为”!

  但随着绝大多数搭客仔的消失,和官僚制度的必然松懈,进入1月下旬,陈国文的生意开始转好,一天能跑到近百元,高于禁摩前收入。他不再守候在那家医院门口,而是在全区道路上不停跑动,惶惶然不敢停歇。

  2月1日,“老五”从交警处取回扣留的摩托车,继续不改初衷。唐洪的二舅子在摩托被盗后返乡,这几天也回到广州,重新寻找城市梦想。陈国文在2月10日这天,被老乡邀去短期帮忙装修。再次操起以前吃饭用的家伙,回首往昔,陈国文说:“来广州没错。”

  1个多月来,李林除了每天晚25分钟回到丈夫身边外,生活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更忙了,她还要代笔科室的年终总结,被大内科请去继续策划今年的春节晚会,并将一身盛装地担任主持人。广州白领的忙碌、焦灼、规范、稳定、体面,在她身上都能体现。

  有时,陈国文守在医院门前,看着这座阳光灿烂的花园式建筑就想:“我赚钱为什么就不能像她那样轻松呢?”坐在摩的上迎风疾行的李林,却生出对搭客仔的羡慕:“我的生活圈太窄了,能有这样的自由多好啊!”

  两个人都误读了对方的世界。

  这天傍晚,李林加完班走到医院大门,一辆摩托车呼啸着掠过,消失在暮色中。她才想起好久没有见到这帮老乡了。曾经热闹的人行道上冷冷清清,老乡们粗糙的脸膛、他们的坐骑,和李林颠簸在摩的后座上的3年时光,一起消失在这个冬季。

  她挥手上了一部不期然出现的出租车,向灯火深处驶去。

  采写:本报记者袁小兵杨传敏摄影:本报记者卢汉欣深度邮箱:shenduduzhe@126.com

  (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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