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左云矿难渎职官员1年徒刑改判12年

　　“左云矿难”中涉嫌渎职的12名官员，其量刑何以反复？

　　★ 本刊记者/王刚(发自山西大同)

　　2007年1月9日，山西省大同市第一看守所门前停满了小轿车，鞭炮齐鸣。

　　这一幕让前来办事的万振彪看得颇为诧异。这位律师经常跑看守所，见多了家属哭的闹的，唯独没有见过如此喜庆的。

　　看守所的一位干部对万说，这是“五一八”案件中涉案的官员，一审结案被放了出来。

　　提起“五一八”，当地人自是难忘，2006年的这一天，该市左云县一家煤矿发生特大透水事故， 56名矿工死亡。事后，矿难调查部门认为48名国家公职人员对这起矿难负有直接责任，并将其移交司法机关。

　　2006年12月26日，他们中的12人被正式起诉，包括煤矿所在地张家场乡的乡长、党委书记、人大主席团主席以及当地国土、安监部门的数名干部。

　　到2007年1月9日，渎职案陆续完成了一审，9人被认定犯罪事实成立判处缓刑，其余3人被免予刑事处罚。也就是说，12名官员没有一个真要坐牢。

　　但一审结束后不久，案件出现了反复。1月底，大同市中级人民法院启动审查程序，认为一审部分判决不当，要求对案件中3位主要渎职官员进行重审，包括对煤矿负有直接监管责任的张家场乡乡长、党委书记以及人大主席团主席。另要求对其余渎职人员的判决依法进行纠正。

　　2月初，大同市四个基层法院对“五一八”渎职案进行重审后改判，3名主要人员都获实刑。另有3名涉案官员在一审后被释放后，至今下落不明。

　　其中张家场乡乡长刘永鑫还被认定受贿罪，数罪并罚获刑12年。而一审法院对刘的判决结果是，有期徒刑1年、缓刑1年6个月。

　　时隔不足一月，法院的判决竟相差如此之大，究竟是什么因素决定罪与罚？

　　矿难后的官员们

　　2006年5月18日，左云县张家场乡新井煤矿突发透水事故。

　　当夜20点30分，井下工作面与外界失去联系。当时推测，透水发生在一小时前。

　　此时，后来被控渎职的几位当地官员中，乡长刘永鑫在大同办事，乡党委书记常瑞在妹夫家喝酒，乡人大主席团副主席陈喜清跟矿长李富元在一起。

　　证人，煤矿队长李成元向法庭回忆，22点15分，李富元回来了，但陈喜清没有跟他一起来。23点，乡里的领导和公安才赶到现场。

　　一个小时后，李富元把包工头兰仁伙和郭永奇叫到门房，商量赔偿事宜，申报死亡人数。检察机关后来认定，几位当地官员和矿长李富元密谋瞒报的行为就发生在这一个小时内。

　　李在门房里跟两个包工头讲，他已经和乡上的领导商量好了：井下被困5人。要是有人问起井下情况，只能报他定的数字。他许诺，等事情过后，要是政府要求给每一位遇难者家属赔偿20万元，他就给每人40万元。

　　23时20分，正在大同的刘永鑫接到常瑞的电话。他后来在法庭上辩称，得到消息后，他即刻从大同返回左云，从乡里抵达矿难现场已是次日(19日)凌晨2点30分。因此，在官员们与矿长李富元密谋瞒报的那一个小时里，他并不在现场。

　　李富元则在法庭上承认，当夜跟他一同密谋瞒报的有书记常瑞，人大主席团主席王永祥，副主席陈喜清。矿井里有多少人，李当时答复说，大概有40个。

　　常瑞得知这个数字后，随即给乡长刘永鑫打了电话。刘后来向法庭回忆通话内容，当时他答复常说，你是一把手，你看着办。

　　刘永鑫在辩护词中说，事故发生的那座煤矿是张家场乡的乡办煤矿。该乡对自己的乡办煤矿行使的是内部管理职能，并不是法定的监管职权。他们乡对这个煤矿的管理，也有具体的分工。主管领导是乡人大主席团主席王永祥，分管领导是乡人大主席团副主席陈喜清。乡里实行的是谁主管、谁负责，责任到人的内部管理制度。

　　李富元回忆，常瑞挂了电话后，随即要求他把下井人员名单拿来。

　　发生事故的煤矿共有1471名职工，每班下井人数多则300多人，少则200多人，事故发生当晚井下人员有260人。

　　包工头兰仁伙回忆，当晚23点，被困矿工的人数已经初步圈定为56人。但就在李富元和几位官员商量之后，这个数字就变成了4人。他在法庭上作证说，常瑞来后，拿走了当日全部下井矿工的上岗证。24时再拿回来的时候，其中的52张上岗证不翼而飞。

　　矿长李富元供认，当时销毁上岗证的时候，常瑞、王永祥、陈喜清都在场。之后，常瑞又给乡长刘永鑫打了一个电话说，给县里报被困4人吧。刘答，我是乡里人选上来的，出了问题，你坐牢，我掉头。

　　刘的这句话一语双关。他是2004年通过选举获任乡长之职，李富元承包乡里的煤矿发生在他上任之前，他只知道，李富元人前人后称乡人大副主席陈喜清为哥，具体什么关系谁都说不清。刘永鑫后来对他的律师说，到任之初，他想换煤矿的承包人，但党委班子都不同意，只好作罢。

　　后来，矿长李富元对公安机关供称，刘永鑫之前想换我，我给他送了10万。

　　检察机关随后以受贿的罪名对刘进行起诉，这成为决定其最终被定罪12年的关键。

　　被告席上的乡长

　　检察机关起诉刘永鑫涉嫌受贿之后，他的家人找到了一位大同知名律师，并向这位律师透露了矿难发生后刘永鑫的活动。

　　19日凌晨2点30分，刘永鑫赶到事故现场。在他之前，左云县县长张明生听取了乡党委书记常瑞的汇报，说被困4人。

　　统一口径之后，矿长李富元负责去做包工头和家属的工作，党委班子成员负责向上级汇报。

　　凌晨3点，李富元叫来6辆面包车，把矿工家属接走。车开走两个小时后，李富元跟党委班子的人说，家属已经到了内蒙古。

　　此时，张家场乡的党委班子开会。刘的家人向律师转述，当时官员们讨论了瞒报人数的后果。常瑞说，最多判缓刑。

　　听到这里，刘永鑫不干了。他认为，之前核定人数的时候，他不在现场，不应该承担瞒报的责任。刘永鑫后来在会见律师时称，那次讨论他把自己的意见说清楚了，班子成员都很不高兴。他当天还说，要是被起诉，他要自己单独请律师。

　　对于刘的这种行为，律师称，这属于不作为，怠于行使职责，构成玩忽职守罪，量刑比瞒报要轻。

　　刘永鑫试图脱罪的行为让一些人不高兴了。事故发生后第三天，矿长李富元找人给他带话说，已经找来了北京的法学专家，请了14个辩护律师，你的事情不大，不要单独约见律师。

　　刘当时并不以为然，他私底下联络聘请律师为他单独辩护。由此与那个攻守同盟疏远。

　　2006年6月，刘永鑫作为主要责任人之一被起诉。半个月后，李富元向公安机关交代了新的犯罪事实：2005年，他曾向乡长刘永鑫送过10万元。 刘向检察机关承认了此事。

　　刘永鑫在重审后的上诉中曾向检察机关反映，接受矿长李富元行贿的不止他一人，为什么单单把他一个人推上被告席？后者回复，李富元只供认了对他一人的受贿行为。

　　相较于刘的判决结果，乡党委书记常瑞一审领刑2年、缓刑3年，重审被判3年。人大主席团副主席陈喜清，一审被判1年6个月，缓刑2年，重审被判处有期徒刑2年6个月。

　　常瑞的律师和陈喜清的律师拒绝向本刊记者发表意见，他们认为，案件经过审理之后，已经是铁案了，这个结果经得起各界考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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