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动高墙征文：回家过个年

　　文/刘清龙

　　编者按：春节，传统节日里备受百姓重视的佳节，上了学的孩子们放下书本，欢天喜地放鞭炮、逛庙会、收压岁钱， 也只有此时父母才不会逼着孩子写作业、读书。而正在北京未成年犯管教所里服刑的未成年犯们，他们不能与家人团聚过年， 就把监区当成自己的大家庭，利用未管所拨出的专项资金，把监舍挂满拉花、气球、小灯笼，窗户上甚至贴上亲手制作的窗花 ，参加一些文体活动和娱乐比赛，喜庆、欢乐地过大年。也有一小部分余刑短、改造表现好、不存在危害社会危险的未成年犯 ，在经过严格考核、审批手续后，回到家中与亲人团聚过春节。近五年来，就北京市未成年犯管教所来说，先后有31名未成 年犯由于改造表现好被监狱机关批准回家过春节。他们在家里如何过年呢？本期，我们特约北京市未管所的管教干警采访了今 年春节放假回家过年的两名未成年犯。

　　三年等到的春节团聚

　　2007年2月17日，大年三十。小杰从床上爬起来已是六点钟，本来他想早一点起床，把自己仔细地梳洗一番， 回家过春节，但由于头一天晚上心情太激动，一下子睡过了头。自从2003年12月因故意伤害被捕，小杰已经3年没有回 家过春节了。今年改造表现好的他正好符合春节放假的条件，在经过监狱机关严格的审批程序后，小杰成为被批准服刑期间放 假回家过春节的未成年犯之一。

　　上午九点多，小杰的父亲在办理完放假的相关手续后，小杰换上刚从家里带来的西装和崭新的皮鞋，坐上亲人开来专 门接他的两厢夏利，踏上了回家的路途。3年多的服刑改造生活，小杰对外面世界的变化充满了好奇，坐在车上，他看着宽敞 的道路和两旁林立的高楼，不觉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不是那次在学校门口被人抢劫，今年自己也该参加高考了。

　　小杰从小学读到中学，一直担任班长，学习勤奋刻苦，成绩大都在班里数一数二，他为人忠厚老实，从不惹是生非。 但小杰有一个不良的爱好，就是自幼喜欢玩弄个玩具枪、刀具。2002年春到潭柘寺旅游时，他背着父母亲从地摊偷偷地买 了一把双面带刃的小刀，回来后每天都随身带在书包里，爱不释手。

　　小杰还有另外一个嗜好，就是打篮球。钟爱篮球的小杰，每天下午放学后，总要打会儿球才肯回家。就在2003年 9月的一天放学后，他习惯性地又在学校与几名同学打起了篮球。

　　就在他刚离开学校门口时，不良少年小董和小寅上前截住了他。“哥们，有钱吗？借点花。” “没有！”小杰回答 道。小董骂道：“瞧你这抠门，找打是吗？”说着就抡起手中的弹簧锁，面对抢劫者的殴打，小杰情急之下，便抽出刀子，将 对方扎倒在地。结果，小董因失血过多，经抢救无效死亡，小寅被扎成重伤。小杰也因伤害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5年。

　　夏利车走进村子，被路上的减速带颠簸了一下，小杰才猛然间从沉思中回到现实。小杰的家居住在北京远郊区的一个 小城镇，离北京未成年犯管教所路途比较远。三年多的服刑改造生活，懂事的小杰从不让患有高血压的妈妈，到未管所里看望 自己，他担心每次的伤心离别都会加重妈妈的病情。

　　一进家门，妈妈忘情地把一米八多的儿子紧紧拥在怀里，另一只手不停地抚摸着小杰的头。“又长个了，结实了，想 死妈妈了！”泪水随着妈妈喃喃的自语顺着脸颊流淌。小杰双手抱着妈妈的肩膀不自觉地跟着流泪。在父亲的劝慰下，妈妈这 才放开了小杰，连忙把小杰拉到餐桌旁，将早已准备好的水果、糖果和花生瓜子，不停地往小杰的手里塞。

　　小杰的爸爸妈妈，在春节前得知儿子要回家过年的消息后，就专门跑到镇里的饭馆定好了几天的饭菜。可等小杰回到 家里，他说什么也不让去，口头上说想吃妈妈亲手做的，实际上是怕浪费家里的钱。爸爸又赶忙把订餐退了。虽然时间紧了点 ，但中午妈妈还是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有小杰最爱吃的炒蒜苗、炒鸡蛋，一共十几个，摆放了满满的一桌。在未管所里吃 大锅饭的小杰，看着桌上的鱼肉、鸡肉、猪肉、青菜，却突然没了任何胃口。离家时妈妈乌黑的头发，如今已变成满头的银丝 ，小杰心中充满了内疚。

　　年三十，按照农村的惯例，家家要贴春联，以前什么家务活都不干的小杰，草草地应付了一口午饭，就忙着把家里的 五间正房贴上了春联，并将所有的玻璃窗都贴上了窗花。春联贴完了，小杰环顾着家里破旧的五间瓦房，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 亲切感和从未有过的温馨。

　　初一那天，三年多的改造生活，使以前喜欢睡懒觉的小杰养成了六点起床的习惯，妈妈还在梦中时，他已将自己的被 子，整整齐齐地叠好，把自己居住的房间打扫干净。等妈妈起床后，他又把每个房间的卫生彻底打扫一遍，爸爸看着儿子三年 来的变化，乐得合不拢嘴，忙把做饭的妻子叫到每个房间里，让她瞧瞧儿子的变化。

　　吃过早饭，小杰的叔叔、婶婶、姨夫和姨妈等亲戚陆续来到家中，大家纷纷掏出压岁钱。要在过去，小杰会伸手就接 过来，装进自己的口袋里，这次，见到大家的举动，他连忙说：“谢谢，我已经长大了，以后你们不用再给压岁钱了，我在里 面也用不着，你们还是收起来吧。”三番五次地推让，亲戚们才勉强把掏出的钱又装了回去。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初一、初二忙着接待亲戚，初三，按照规定，小杰该返回未管所了。一早小杰跟爸妈商量，想去 趟县城的书店，他想看看有什么书买一点，再有半年时间就刑满释放了，他想回家继续上学，准备考大学。那天，小杰整整在 书店待了两个小时，精挑细选地购买了十几本高考专用书籍，高高兴兴地回到了未管所。

　　春节三天规划出狱创业

　　小彬也是放假回家过春节的未成年犯之一，他的家在北京的一个经济开发区。13岁那年他结识了学校一些贪玩的学 生，从此，放学后，他就和这些人骑着自行车去游戏厅、台球厅，把家里每天给的四五元零花钱，大都用在了玩上。有时为了 玩，早点也舍不得吃，就连午饭也不回家吃。一个由于玩游戏机连吃饭都能够忘记的孩子，每天上课迟到、旷课，早已成为家 常便饭。

　　时间很快过去了，不知不觉中，小彬逐渐成为学校的恶霸，经常在学校跟同学要钱，人家不给就打，看着别人把钱乖 乖地拿出来，小彬觉得刺激。

　　直到2003年8月被捕时，小彬和同伙一共抢劫十起，抢得现金和物品，折合人民币一万余元。结果，小彬被判处 有期徒刑6年，其余的同案分别被判处不同的有期徒刑。

　　入狱服刑3年多的时间，小彬也是在未管所里度过了3个春节，3年来每逢过年，他只能给爸妈打电话拜个年，从来 没有给亲戚们打过电话。这次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他足足打了两个多小时的电话，逐一给亲朋好友拜年，并在年初一的早晨 走街串巷，到街坊四邻家里逐一拜年。小彬说：“从小长这么大，给街坊四邻拜年，还真是头一次。”

　　初一下午，小彬就约表哥过来，一起来到开发区东头的一块空地边，在那里指手画脚了半天。

　　入狱服刑以来，由于悔过改造表现好，他在2005年底曾获得监狱改造积极分子奖励，被减去刑期13个月，现在 他又获得了一个监狱改造积极分子的奖励，减刑正在呈报中，预计今年6月他就能提前回家了，几年的教育改造使小彬明白了 很多做人的道理，他决心痛改前非，自谋职业。

　　离家3年多，这次小彬回来看到，开发区的规模越来越大，还建起了居民楼和北京名校的附属中学，他的心里开始痒 痒了，有了在附近建一个小型旱冰场的打算。小彬说：“我小时候经常往城里跑，去旱冰场滑旱冰，现在村里街道铺上了水泥 路，马路也加宽了，村里的孩子都在马路上滑，危险又不安全，我们开个小型旱冰场，一个小时收几块钱，孩子们既有了玩的 地方，自己也有了谋生的手段。”哥俩儿最终敲定合伙经营，春节过后表哥先向有关部门咨询办理相关手续和有关政策问题。 小彬释放后，两个人一起筹措资金，不够的就去银行贷款。

　　心里的大事有了眉目，小彬整个初二都没有出门，家里的亲戚这一天都不约而同地来了。小彬在家时，亲戚们纷纷掏 出几百元压岁钱。过去小彬见到钱就乐得给人家作揖拜年，双手接过50元或100元，忙装进自己的口袋里。昨天与表哥商 量开旱冰场的事，要开办起来起码得投入十几万元，自己正是缺钱的时候，可小彬没有接任何亲戚的压岁钱，他觉得自己长大 了，已经过了给压岁钱的年龄，不能再不劳而获了，将来要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初三上午，小彬同样也去了书店，他买的不是 高考用书，而是专门挑选了经营管理类用书，他要利用最后服刑的几个月时间，先期给自己充充电，为经营好旱冰场做点前期 准备。

　　春节放假的四天时间很快就结束了，这些有幸回家与爸妈团聚的未成年犯，他们与同龄人过着一样的年，却做着不一 样的事，他们抓住这四天的时间，为自己谋划着明天的未来，在获得一定的收获后，重新回到未管所，继续着他们剩余的服刑 改造生活。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将以崭新的自我，回归社会，重新扬起生命的风帆，去努力实现他们人生的理想。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7年3月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