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边军人的别样情怀

　　回想自己当初报考军校，仅仅源于年少时对当兵打仗的向往，而选择边防，同样是出于对平淡生活的不甘——我渴望 冒险与刺激。

　　文-孙东亮

　　成为一名边防军人已经九个月零十天了。

　　怀里揣着一个梦，刚踏出军校大门的我选择了东北边防，来到了乌苏里江边的一个偏远连队，成了连队有史以来第一 名大学生排长。

　　连队位于三江湿地，周边景色秀丽，人烟稀少，唯一能看见的一个小村在江边的半山腰上，原木建造的小屋错落分布 在松林中，只可惜，那山、那村庄、那些小木屋都在俄罗斯境内。

　　远离了都市繁华，告别了车马喧嚣，我开始了清心寡欲、宁静质朴的戍边生活。开始的那段日子，来自大城市的我特 感兴奋，甚至是亢奋，每天十几次爬到哨所的瞭望架上，眺望远方，欣赏对岸连绵的群山，领略湿地旖旎的风光。每天早晨， 我会第一个起床亲手升起五星红旗，让祖国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她。那段日子，我内心激荡着崇高感，时常哼起上世纪90年代 流传的一首叫《我把太阳迎进祖国》的歌，因为歌里印证的就是我们连队的生活。

　　回想自己当初报考军校，仅仅源于年少时对当兵打仗的向往，而选择边防，同样是出于对平淡生活的不甘——我渴望 冒险与刺激。但边防连队的生活与我当初的想象大相径庭，边境上没有刀光剑影，没有鼓角峥嵘，那些文艺作品里哨所战士舍 己为人、舍生取义的感人故事，在我们连、我们团历史上还没有发生过。一名排长的工作包括带兵巡逻执勤、军事训练，但更 多的是一天天的劳作，种地、拔草、放羊、割马草……日子如江水，舒缓、平淡、波澜不惊。我的梦在平凡的现实中消磨着。

　　从我的描绘中，你或许会以为边防是个适合隐居的佳境——别忘了，戍边的生活是艰苦的。这里信息闭塞，手机信号 断断续续，医疗条件很差，有的战士当兵两年连一次县城都没有去过。夏天，我们要忍受潮水般汹涌的蚊子、瞎虻；冬天，我 们在-40℃的严寒里站岗、巡逻。当雨雪阻断了通往外界的土路，连队就变成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孤岛。

　　但这些与心灵的孤苦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有人编了句顺口溜：“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日报变月报，书信成捆 到。”睁眼闭眼见到的人只有那十几个兵，一年四季，清一色单调的绿。说说我带的兵吧，他们都是1988、1989年出 生，比我小四五岁的样子，多是初中毕业，而且来自农村。有的来当兵是出于现实的考虑，要么是为了退伍后地方给安排工作 ，要么是想在部队转士官、提干。不管人家动机是否纯粹，一个人能把自己两年甚至更多的宝贵年华奉献给这片原野，便已是 难能可贵了。

　　而我，身为排长，即便牢骚满腹也不能向领导诉苦；心中有气更不能冲战士发泄。音讯隔绝，寂寞孤独，无人倾诉， 伴我左右的，只有一本翻破的宋词。中午我总是一个人站在观察架上，仰望天空，等待着每天一次固定从连队上空飞过的国际 航班。

　　尽管艰苦，但我从来没想过退却，戍边的过程对人是一种心灵上的砥砺，蜕去了虚荣浮华，抛掉了尔虞我诈，洗尽铅 华，最后留存在心底的才弥足珍贵。

　　农牧田园劳作使我诗意地思索，边塞军旅生涯让我豪迈地生活，清晨我诵读

　　第一场大雪之前，我收到了一封来自新疆喀什军分区的信,开头写道：“往昔连床风雨，今日彼各天涯。”写信的是 我的上铺，他被分到红其拉甫了，他讲述了种种的不如意。

　　我告诉他，“我们同在天涯，却并非沦落之人，你我相隔万里，我迎来日出，你送走夕阳。戍边是崇高和光荣的，我 也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阿Q精神胜利法，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借口来安慰自己。想办法爱上你脚下的土地吧，相信你 的才华，也相信我们的价值会得到别人的认可……”

　　快过年了，猛然间正视镜子，竟不敢相信镜中的人是自己，东北边境的风雪在我脸上刻下了沧桑的印记。

　　春节前我与中学时的三个哥们儿通了电话，他们仨正在喝酒。满嘴叙旧的话，让我挺感动，还问我在连队咋过年。我 说我天天过年，度日如年。

　　他们劝我别干了，辞职得了。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

　　我说我不追求你们老百姓那种庸俗的幸福。

　　三人听完哈哈大笑，“那你就崇高地孤独着吧！理想主义者，来，咱们仨幸福地庸俗去……”

　　末了，他们问我的个人问题解决没？

　　我苦笑了。连长、指导员常提起给我介绍对象的事，都被我找借口婉拒了，不是我眼光高，毕竟来自大城市，曾经沧 海过。连长、指导员最出奇的是他们的相亲经历，可谓千回百转，磨难重重。经历无数次吹灯拔蜡之后，他们找到了现在的爱 人，两位嫂子都是驻地的女子，没有正式工作，长相也不出众。

　　也许我的明天会跟他们一样，找个边地女子，生个孩子过一辈子。

　　我们都选择了光荣的事业，选择了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