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探索的印记

　　-郑晓林

　　近日，沈虎根的小说集《小师弟》，入选“百年百部中国儿童经典书系”。这个书系囊括了20世纪五四新文化运动 以来，中国儿童文学代表人物叶圣陶、冰心、张天翼、陈伯吹、严文井、曹文轩、秦文君等人的代表作品，足以显示百年中国 儿童文学已经达到的艺术水平。对于入选，沈虎根谦虚地说，这些作品只不过是起到了“老照片”的作用，只是忠实地记录了 那段历史、那段生活、那段情绪，离真正的精典还有差距。

　　按照我的理解，《小师弟》可以反映出沈虎根创作的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从《鸡》开始到《大师兄》，共10篇。我们知道，沈虎根从小就做学徒，解放后经过自学，成了知名的工 人作家，因此他的作品非常贴近社会，有着深厚的生活功底和浓郁的生活气息，与读者不会有距离感。他的作品结构朴素，文 字也平实，经常采取白描的笔法，看似简单，功力却深，往往在娓娓而来、不动声色的现实主义描绘中，表达出人物生活的无 奈、人生的悲苦和对命运勇敢的抗争，从而给读者真实地展现了中国40年代社会底层的人生百态，给我们了解40年代少年 生活状态提供了有血有肉的叙述。

　　沈虎根的学徒生活小说独树一帜。英国作家狄更斯的《雾都孤儿》里，小奥立佛在棺材店里的学徒生活，写得也很精 彩，但沈虎根写得不仅仅是一个“我”，还写了关通、大师兄、二师兄、小师弟的悲惨生活，从而构成了一幅旧时代学徒生活 悲苦的群像。由于沈虎根在人物塑造方式上，注重细节刻划，对人物又倾注了很多的感情，因此，往往很快就打动了读者的心 。

　　与沈虎根学徒系列小说同时代，还有一部非常著名的自传体小说《高玉宝》。更前面的时候，还有苏联著名作家高尔 基的三部曲《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这些表现少年苦难的作品都有着共同的创作思想和创作方法，那就是社会 主义现实主义。

　　50-60年代是沈虎根创作的第一阶段，80年代是他创作的第二阶段。这里只是选了两篇《微笑的女孩》、《我 和甸甸》，但同样给读者的心灵带来了震撼，特别是《微笑的女孩》。如果说，40年代的地主、资本家给了少年学徒经济的 剥削和精神的压迫，那么70年代，大“革”文化“命”之后，给少年女孩月素则是心灵的扭曲和伤害。旧时代日子虽苦，但 能分清善恶好坏；但到了“文革”，是非颠倒，忠良不分，天真善良的女孩也在颠倒黑白的环境中，迷失了自我，分不清真善 美和假恶丑，以致于做出了违背良知和道德的事来。沈虎根虽然没表现月素生活的艰苦，但却细腻地写出了月素心灵的愧疚、 挣扎与反思。

　　如果说月素是以一出悲剧出现，那么，甸甸则活脱脱地是一个喜剧人物。他顽皮、捣蛋却天真、可爱，人物形象跃然 纸上，沈虎根精彩的地方在于，即使写出了一个喜剧人物，同样也反映了十年浩劫对青少年精神的伤害，现实批判的力度不可 谓不强烈。

　　从现实的描摹发展到心灵的刻划，50年代就已成名的老作家沈虎根还将作怎样的文学探索？日本儿童文学研究者横 谷辉指出：“从某种意义上说，文学是作者自身体验的自白，这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命题。当然，这种体验并不是普通的日常的 经历，而是通过作者的意识的作用，从日常生活概括出来的体验。”这一观点告诉我们，真正优秀的儿童文学是来自日常生活 而又超越日常生活的，经典的儿童文学应该是日常生活的审美超越，或是生活的艺术变形。而沈虎根创作的第三阶段，正是有 了这样的艺术超越。

　　收录的第三阶段代表作也并不多，只有三篇：《雁奴魂》、《黄黄的一生》和《黑黑的始末》。表面看来，这三篇都 是以动物为主人公的童话小说，反映出老作家的童心未泯。三篇小说中带有科普读物的特性，叙述故事时还夹带着不少有关动 物习性、特征的介绍，知识广泛、视野开阔，表现出老作家老当益壮，在题材上有着新的创新，在风格上有着新的拓展，令人 感佩。

　　但是，仅仅是题材的开拓，还反映不出沈虎根的探索，他第三阶段创作的精彩在于，已经达到人生感喟呼之而出的哲 学况味，特别表现在那两条分别叫“黄黄”和“黑黑”狗的身上。在作家笔下，这两条狗分明是人生际遇的真实写照，写出了 活生生现实的人，从黄黄身上，可以看到人的堕落和恩将仇报、趋炎附势等最丑陋的地方；从黑黑身上，则看到人生的悲哀和 悲惨。在作家笔下，普普通通的狗已有了艺术变形，发生在它们身上的故事，已经对日常生活的常态有了审美超越。由于作家 采取了现代主义的象征意识和隐喻手法等表现形式，从狗写出人的种种方面，因而更加挥洒自如，直接抵达精神的层面，并且 是更加明了而具有说服力和感染力，故事的内涵极为丰富。第三阶段的三篇小说，不同时代不同的人，都可以读出不同的生活 内涵。少年看到的是动物童话，成人看到的是现实图景。并且，如果你的人生经历过欺骗、不公、诬蔑、背叛等种种挫折，那 么，你就可以从这三篇故事中，看到更多的人生哲理和睿智告诫。所以，沈虎根动物系列小说，看似平直却是奇诡，貌似浅露 却是深邃。

　　还有一点，沈虎根的动物小说，张扬着一种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环保思想，这三篇小说虽然均创作于20年之前，但 作家思想的穿透力已经暗合了今天大力倡导的科学发展的先进理念。由此看来，《小师弟》确实记录了沈虎根创作的历程，印 证着一位有责任心和使命感的老作家不断开拓探索的努力。 -